戚臨的話的確在理,但道理也并不完全在戚臨一方。
到如今這個地步,今日之事恐怕是很難善了的了。所以,云程陽接著說道:“既然戚行走并非代表裴家,也非代表宗門,我認為,就不宜關(guān)心裴家和云家的婚約之事。”
原本,可以說很多話,但云程陽是云家的族長,就決定了這些話都不能說。
比方說,云宣的修為如今是恢復了的,這個是可以說的。但是,在被人逼上門悔婚之后,而且是洛隱宗行走這般高階修士指責云宣沒辦法修行,然后云家說云宣又可以修行了、玄元恢復了,所以婚約還可以繼續(xù)?這算個什么事兒???
云宣又不是個用來配婚的物件,而是云家的族長之孫!而且以云家的風氣,別說是族長之孫,任何一個族人,都不會在壓力之下有茍且乞求這種事。即便對方是洛隱宗的在外行走又如何?云家同樣不會折腰。
又比方說,在青玄大陸,如果出現(xiàn)特別特別的原因,一定要悔婚的話,那也是有既定程序的,主動提出悔婚的一方要很謙虛、很謙虛地由家族出面,以“汝家兒郎浩瀚如汪洋大海,我家閨女只堪潺潺小溪,實難相稱”或者“汝家閨女姿比羅敷,我家小子頑劣愚鈍,確非良配”之類的自貶話語,乞求對方同意解除婚約。這樣一來,就可以將悔婚對親家一方的傷害降到最低——至少,在表面上降到最低。
而今日之事,云宣的未婚妻,帶著一個既不代表家族長輩,也不代表宗門長輩的高階修士前來云家,提出悔婚,就有些以高階修士憑勢壓人的意思了。
戚臨畢竟是這方天地最頂尖勢力的在外行走,行事可以如春風細雨,也可以如雷霆萬鈞?;诨橹?,的確有如云程陽所言,應當由裴家出面,或者至少是宗門出面,但那樣的話,不管是裴家,還是宗門,多多少少會落下一個嫌貧愛富、恃強凌弱的非議。
若真是按照青玄大陸一般情況下使用的以極度貶低自己的方式,由裴家向云家提出悔婚,將會對裴家造成非常大的影響。又或者說,裴家怎么樣,洛隱宗并不在意。但裴荻將處于風暴正中央,這個宗主的親傳弟子因此事而受到千人所指,甚至有可能還會影響道心,是洛隱宗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所以,這件事情,因為云宣玄元盡失,無法修行,裴荻一方提出悔婚,的確事出有因。
但是,事出有因并不代表事情合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親事早已結(jié)下了十幾年,早不悔、晚不悔,偏偏在云宣失去玄元之后提出悔婚,這事兒無論放在哪個家族提出來,都是對己家聲名的很大沖擊。
即便,裴荻想要悔婚的原因,并非是云宣不能修行,而僅僅是因為不接受被安排的婚約;即便,沒有云宣失去玄元這件事。一旦悔婚,對聲名都是很大的沖擊。
再者說,即便是悔婚,也不是這么悔的!即便現(xiàn)在裴荻成為了天之嬌女,你既然要提出悔婚,那也應該是鄭重地由家族出面,送出乞求男方悔婚的書柬,道盡己方的不是,以求得男方的首肯,把對被悔婚一方的傷害降到最低。
雖然,在云宣和裴荻這個事情上,即便是裴家鄭重誠懇地貶低裴荻來提出悔婚,也會對云家和云宣造成莫大的傷害——畢竟,沒有誰是傻子,大家都明眼看著呢,裴荻是天縱之資,而云宣只是一個小門小戶,并且玄元盡失、毫無前途的廢材。
所以,任誰都會知道,即便是裴家極度誠懇,那也是人家瞧不上云宣。只不過,裴家的誠懇,能夠面子上、禮節(jié)上,給云家和云宣足夠的尊重。
可如今,幾個既不是裴家長輩,也沒有代表洛隱宗門的人,被未過門的孫媳婦帶著來一次云家,輕飄飄地就將婚約給廢除了,這算個什么事兒???
這是將整個悔婚之事對裴荻一方的不利影響降到最低,而將幾乎所有的不利之處都推給云家和云宣,是對云家和云宣極度的踐踏和侮辱!無情的踐踏和侮辱!
這種侮辱,戚臨等人貴為洛隱宗修士,并非不知道,而是明知而行之。原因很簡單,就是要盡可能地維護裴荻,至于云家和云宣如何,根本就不在戚臨等人的考慮之列。
當然啦,也會有考慮,那就是在財物上是可以補償?shù)?,比方說見面就拿出了一截珍貴無比的紫靈楠木。而且,也不能不說對方不用心。紫靈楠木溫養(yǎng)玄元的功效,真的是很用心為云宣準備的。
可是,即便用心,用心的地步也是有限的,也只是到這個地步為止了,該悔的婚,還是要悔的。修行界,就是這么殘酷。
事實的確如此,云程陽關(guān)于“戚行走并非代表裴家,也非代表宗門,所以不宜關(guān)心裴家和云家的婚約之事”的話,應該是作為了云家對戚臨提出悔婚的回復:那就是拒絕,只不過,沒有明確說出拒絕兩個字而已。
這就是高手之間的過招了,就像戚臨并未提出悔婚書柬的誠懇方式,云程陽也沒有提到這一點,但言語的背后,大家爭的也就是這一點。
云程陽話代表了云家的態(tài)度。那就是拒絕。云家拒絕,而戚臨又必須要達到悔婚的目的。所以,戚臨就自然要有所動作。
于是,云程陽話音剛落,戚臨就隨即說道:“在云道友看來,我是不是代表宗門或者裴家,重要嗎?”
伴隨著戚臨的話,云家諸人感受到了是一股強大的威壓,來自強者修為的威壓!
頓時,大堂的空氣有如萬鈞玄鐵一般沉重。云家所有人都感到自己在被往地面擠壓。
這是戚臨以修為之高深在施加壓力了。
不過,云家人是硬骨頭,雖然感受到了壓力,卻沒有一個人低頭。不低頭的代價就是,大家的頭發(fā)都在冒出熱氣,額頭上豆大的汗珠開始滲出來,而半松堂的地板,則接連不斷地傳來炸裂的聲音。云家諸人開始被壓迫到往地下沉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