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重生杏子
自救出杏子，已過兩日之久。
瘋瘋癲癲的白臉終于閉嘴，不再像個需要奶的孩子吵鬧不停，卻像個木頭人守候在石頭邊，眼睛就沒有從杏子臉上移開過。
宛若沒有呼吸聲，一張白臉愈發(fā)死氣沉沉就堵在那兒一動不動，沒有傷口沒有血流成河卻慘不忍睹。起初令人心生惻隱，爾后隨著時間的推移，讓人煩躁不安。
不曾見誰有過這般要死不活的模樣，破左耳站起來踱步幾圈，踢走幾塊小碎石，怒火在齒縫間來回咀嚼。他望著若無其事的丑臉，老頭對他聳肩搖頭，轉(zhuǎn)身抱頭假寐。
周遭彌漫著一股氣息，沉甸甸地拽著人往地底下墜落。
憋得難受，起身走到白臉跟前深深一呼吸，“她沒死?！彼K于出聲提醒。
“情啊，天地間最毒的毒藥?！币慌缘奶锢项^也不回，只給背影，碎念自亂發(fā)下而起。“小白臉就是一根肉釘子被死死釘在這女人身上，除非杏子醒來。否則啊，他啊，就是一個活死人哪。你若是有辦法就幫幫他，實在不行就給他一拳頭，好讓小白臉踏踏實實睡個覺。人是最無用的東西，既不像野草也不像石頭，要是一直不吃不喝不睡，很快兩腿一伸就去閻王老爺那報道咯?！?p> 詭異再度從胸口蔓開，倏而他拔出匕首，將手指頭割破，擠出幾滴血，走上前，不顧守衛(wèi)者的敵意，迅速涂抹在杏子五官上。白臉已經(jīng)扼住他的脖子，目光如劍來回在他臉上切割。
“應該醒來了啊?！彼哉Z，可杏子依然是一具尸體一般。
田老頭早已站在他身側(cè)，手臂圈在白臉的肩膀上向后拽。
此時，巖壁洞內(nèi)龍吟再起，他仿佛聽見了遙遠的聲音似水波而來，呼呼如風過耳。再度走上前，他將還未干涸的血跡手指放在杏子額頭上，命令道：“醒來。”
就在白臉的雙目要爆出眼眶之際，似扇子一般的黑色睫毛緩緩打開，露出一雙天真如星的眼睛，倒映出破左耳的臉，她開口呢喃：“主人?！?p> “這是哪一輩子的事？”田老頭十分詫異，卻未松懈。
“老頭！”他用下巴點了白臉。
“真是個情癲！”田老頭將白臉輕輕推向杏子，轉(zhuǎn)頭看了破左耳一眼，頗為意味深長，一副你等著的警告。
“他交給你了?！鄙跏菬o奈，他指著白臉對杏子說，“勸他回蛇族吧，蛇族需要他?！?p> 杏子聞言，表情認真堅定，緩緩起身，牽著白臉朝夾縫中走去。
“那邊比較寬敞。”見狀，田老頭指著相反的方向，“站著可不好辦事?！?p> 杏子回頭瞪了田老頭一眼，隨即牽手繼續(xù)躲入縫隙中，轉(zhuǎn)瞬，怯怯之聲從縫隙里傳出來。
“真是瞎折騰。”田老頭看了一眼他，滿臉嫌棄地別過頭去，卻沒打算放過他?！皼]勁，真沒勁。臭小子，你什么時候?qū)W會招魂術？”
“不會?！彼哪抗饬粼趲r壁上的洞口，有一條一人粗大的鏈子鎖住了洞門?！叭?，總是要有點血腥味的?！?p> 田老頭沉默了片刻，說：“也是。鬼有鬼息，人有人息，人鬼殊途，就在這點血腥味。臭小子，她真是杏子？”
“是?！?p> “小白臉的杏子？”
沉默以對，他望著洞口出神，無法回答。
不一會兒，杏子牽著白臉已經(jīng)從縫隙里走出，白臉的五官重新活了過來。他知道杏子不會失敗。
“老頭......”他望著第三只眼睛，咽下了剩下的話。田老頭展現(xiàn)出耐心，他暗忖一下道，“沒事。”
田老頭上前，橫臂繞上他的脖子，問：“接下來呢？”
“重奪族長之位?！彼犚娮约旱穆曇衾涞萌缒_下的水沁骨。“在這里等我。”他朝那雙巨目游過去。
“臭小子！”田老頭驚呼，伸手抓了個空，雙手叉腰自言自語?！巴炅?，又被借走了?！?p> 爬上巖壁，他將鐵鏈掙脫，如巨蟒般垂直落入水中，飛濺起水花沖洗他頭發(fā)。
“你自由了?！彼麑χ弈空f。
又是一聲龍吟，較之前有所不同，充滿了雀躍。眨眼間，火龍已從洞中走了出來，先探出腦袋，緊接著是駭人的身軀。旋即飛上空中，水波立即翻滾，卷成大浪從他們身上席卷而過。
巨龍從一邊的巖壁直接撞出去，碎石嘩啦啦落水，陽光噴射、潮涌，新鮮的空氣紛紛倒了進來。
火龍看了一眼他，點了一下頭，張開翅膀，燭火立即熄滅。隨即嘶吼一聲，轉(zhuǎn)頭沖上天穹，一聲聲龍吟翻天覆地般震耳欲聾，久久不息。
他們四人緊隨其后走出了水牢。
天空云層留下了數(shù)道裂縫，火龍似巨鳥出籠正在遠處天際翱翔，將天空燒成火海。
烈焰趨于溫柔，漸漸收勢。龍吟時不時傳來，宛如古老的歌謠悅耳動人。風自由了，轉(zhuǎn)而輕舞如撫；烈焰低俯，滿目柔情。
一切都醉目宜人，此時景致驟然一換，他看見一匹狼從草叢中飛身而過，一個小孩不甘示弱......他想起了自己在伶俜山翻騰的日子，世事變化無常，不免傷感。
或許看出他的心思，田老頭上前勾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抓。旋即，他看見藍天之上白云化成一個白胡子老爺?shù)哪?....
經(jīng)歷過一番折騰，每個人都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注視著這個幽綠的燦爛世界，沉默不語。
須臾之后，“那兒是？”田老頭打破了寂靜。
雙目已闊，周圍景色甚是陌生，蒼天大樹將他們包裹在中間，除了天穹，什么都看不到。
“神殿山下。”杏子回答。
竟然是神殿的另一面山脊下的低谷！他佇立眺望，錯愕不已，人的眼睛能看見一切，卻不能同時看見。
陰郁盛半谷，田老頭仰頭瞇眼眺望巍峨神殿，發(fā)出感慨：“女族?。 ?p> “杏子！”白臉緊抓著杏子的胳膊，目光驟然堅定，請求道，“天大地大，終有一處可容身。跟我走，嫁給我?！?p> 杏子聞言，臉色徒然一沉，手臂猛然回抽，迅速越過白臉站在破左耳身后。在她白凈的面盤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宛若一面冰鏡。而白臉站在山脊的倒影中，面色失去了往日的白膩，死灰色的臉皮耷拉在五官上，目中無不是悲戚。真是可憐！
“死心眼直腸子，一滑到底，必死無疑啊?！碧锢项^搖頭，即刻走上前，抓住白臉的左肩骨勸慰。“小白臉，何處不芳草，老子帶你找。莫要枯心早，獨戀一人老。千萬花和草，總有一株甚好。有心身體好，哪個不是寶?！?p> 誰知白臉全然不領情，伸臂推開擋住視線的田老頭，爾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杏子，仿若天地獨一無二的珍寶。
熱臉貼了冷屁股，田老頭竟然也不惱怒，甚有自知之明，一邊走開一邊嘟囔：“得嘞，算老子多管閑事?！?p> 背后響起一柔音，似清晨的風沒有溫度，吹過他的耳廓。
“你會回來嗎？”她望著野人王。
宛如一堵墻擋在白臉和杏子中間，“當然?！彼麤]有回頭，眼睛注視著蛇族情癡。
“女族真的能如同蛇族一般重獲自由嗎？”她問。
“會的?！彼ＷC?！拔也粫屘焐竦幕谝鉄o休無止，這是她的事情，不該讓你們來償還。就算女族曾經(jīng)有過私欲，那也是天神造成的結(jié)果。無論如何，女族已經(jīng)付出了代價，遭受了相當懲罰，足夠?！?p> “你打算如何？”她怯怯地看著野人王，就像他才是情郎。
白臉安靜地守護在一旁抑郁不得發(fā)作，眼底兩簇怒火隨時能將他燒成灰燼。
“不知道。”他說，抓著后脖子，頓時詞窮，不知道如何回答，頗為難為情，只能尷尬地笑了起來。“總會有辦法的。蛇族不就是早些解脫而已。其實你沒有必要拒絕他，你應該去過你想過的生活。剩下的事情自然有人會做?！苯弑M全力才擠出這些話。
曾經(jīng)也有人對他如此說過；你只是一個野人，自由自在的逍遙日子你不過，偏偏來趟渾水。只是那時，他對此人厭惡至深，無法體會此話的深意。一路向前，莽莽撞撞，哪里能意識到自己所趟的渾水可能更污濁。眼下已然身不由己，仿佛有好幾根繩索捆綁著他的身體，向不同方向扯開。
“我會等你回來。你不在的時候，我守著女族，替你看好家。”杏子頷首保證?！敖^不讓任何人違抗你的命令行事?！?p> “女族是你家，不是我家。”他更正，隨即別過臉，不看杏子的失落?！澳悴攀亲彘L，你自己做主。”
“可是你是......”杏子聲如細柳輕拂過耳，令人不忍。
“我只有一半屬于這里，另一半在哪里，我還不知道。況且，這是不是真相，我也不確定?！彼驍嗔诵幼拥脑?，再度指著白臉交代，“交給你了。”
眼波流轉(zhuǎn)，薄肩輕收起，哽咽聲起?！八麜蔀樯咦宓纳咄?，帶領蛇族在古林之中與世隔絕，絕不會惹是生非。”她保證，目光堅定?！爸皇悄阋粋€人......”
耳朵尖銳，田老頭肉聞言立即瞪了杏子一眼。
將一切盡收眼底，破左耳好莞爾一笑，在老頭銳利目光的脅迫下解釋：“他只是老點丑點，也還算個完整的人吧?！?p> 杏子立即望向田老頭，懷疑奪眶而出，緊抿雙唇不再發(fā)表什么，但審視一直停留在丑臉上。
收到目光灼燒的田老頭，一張老臉更是丑得駭人。
還沒有忍多久，老頭立即推開他，與杏子面對面，鷹眼暴露，直視著柔情似水的那雙眼睛，問：“姑娘哪，看你上上下下美到底，怎么獨獨就心不美呢？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老子哪點值得你懷疑？”
她沒有回避第三只眼睛，迎接目光開始光明正大的打量，一番審查之后，她說：“你是什么？來這里做什么？”
旁觀的他難掩驚訝的表情，難道她也看出了經(jīng)驗老者？永遠無法忘記第一次見到老頭，那雙鷹眼如何從高聳茂密的野草中將他揪出來。然而，在杏子眼里，就只是一雙老目。他不禁懷疑，耳旁想起田老頭的問題，究竟自己喚醒的是白臉的杏子還是族長？
此時，丑臉徒然色變。
“與你何干！”田老頭抓狂，呲牙怒目道，“不要以為你女人，老子就會惜香憐玉。再敢質(zhì)疑老子，老子立馬按倒你，就地辦了你。老子可不是那瘋子，沒有舊情可念?！?p> 杏子右手掌心翻起，眼睛卻望著他，無可奈何搖頭，她立即后退兩步，不理睬田老頭。
“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彼呱锨?，拍了幾下田老頭的肩膀，笑聲翻滾，“我以為天下就沒有你搞不定的女人。”
“胳膊肘往外拐，就知道看老子笑話！”田老頭啐了口吐沫，摩拳擦掌準備捍衛(wèi)他的尊嚴。“臭小子，有種你就把她交給老子三天。就三天，老子保證讓她服服帖帖，順便讓你見識到什么叫做‘荒極第一美男’的魅力?！?p> 第三只眼睛撐開似洞?！懊滥?？是神棍吧?！彼Φ们案┖笱觯项^先怒后附和，倆人幾日來的壓抑隨笑而泄?！俺扇悖鍩o男人，你留下吧。”他建議。
“小池難困巨龍，荒極美女無窮，小小一個女族有何能耐，老子志高根碩，恐難滿足。”田老頭的眼睛立即放亮，逮住機會豪言壯語一番，意猶未盡之際卻勾過他的脖子，即刻壓低聲音問，“臭小子，打算什么時候給老子交底？”
他沒有回避，直截了當承諾：“滅了那老妖婆，離開女族后。”然后轉(zhuǎn)身對杏子交代，“神殿在哪里，你應該還記得的吧。剩下的，我自會解決，其他人無需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情。”
“明白?！毙幼討鹨宦暎瑺恐啄?，轉(zhuǎn)身徑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