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宮內氣氛詭異,諸人各有各的盤算。白沐莞跪得雙腿發(fā)麻,皇帝也沒給出一個決斷。
漠北戰(zhàn)事時好時壞,他不得不倚仗戰(zhàn)神白展毅,假如白沐莞真犯下大錯,他也會猶豫是否重罰她??伤赖娜似撬畠?,皇家尊嚴不容任何人挑釁!
直到高瞻小心啟道:“陛下,太子在外求見。”
聽見“太子”二字時,跪在地上良久的白沐莞莫名感覺心安,他來了。是為了她而來?
宇文昊天頷首示意傳召,并未在意太子此時出現。反之仝氏臉上流露不愉和憂慮,這個時候她可不希望宇文曄前來瞎攪和。
仝氏憑借沉浮深宮半輩子的閱歷,眼前這點小伎倆她還不放在眼底。她確信白沐莞是被冤枉的,哪有蠢貨會在自己進獻的禮物里下毒,還毒死公主,除非真是活膩了。
很快身著太子朝服,頭戴九珠紫金冠的宇文曄出現在大殿內,矜貴無雙英俊華美,讓年輕的宮女悄悄羞紅雙頰。
“兒臣給父皇母后請安。”他富有磁性的聲音沉穩(wěn)冷靜,在殿內響起時,白沐莞真切感到自己忐忑的心平復下來。
“平身。”宇文昊天瞇起龍目,隱約猜到太子的來意,“你來做什么?”
“兒臣帶著兇手前來,替小白將軍洗清嫌疑。”話音剛落,宇文曄抬起手擊掌三下,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侍衛(wèi)押著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人走進來。
“奴……奴才納葙拜見陛下,拜見諸位娘娘?!?p> 瞧這個中年男人的衣著就知道是東宮的仆役,皮膚黝黑,身材矮小,賊眉鼠眼并不討喜。
宇文曄舉眸對上宇文昊天狐疑的目光,斂眉正色,從容不迫地道來:“父皇,清早慕柔皇妹便差人出宮告知兒臣,小白將軍被栽贓下毒。兒臣悲痛于新蓮皇妹驟然離世,這段時日相處又堅信小白將軍的品性,深覺此事蹊蹺。畢竟鹿茸膏從漠北帶回京城后一直存放于東宮小廚房,假以他人之手的機會多得是?!?p> 他稍頓片刻,仝氏的面色幾經變化,她不可置信。如果方便,她想命令宇文曄閉嘴!宇文新蓮和麗昭儀落水背后的真相尚未明了,宇文曄也是被懷疑對象。
眼下這兩件事密不可分,他怎能糊涂到把責任往東宮攬?本與他們無關的事情,應該遠遠看戲,而非自己上臺唱戲。
“今日一查兒臣慚愧,問題果然出自東宮的仆人,這個納葙不知是何人派來安插在東宮的內鬼,有人瞧見他前幾日潛入小廚房鬼鬼祟祟,更有侍女指證他接觸過鹿茸膏。”宇文曄仿佛沒看見仝氏遞來的眼色,一口氣說完。
他話音剛落,隨他一并進來的東宮侍女玉兒就跪了下來:“啟稟陛下,太子殿下所言非虛,奴婢親眼看見納葙趁夜里潛入小廚房下毒?!?p> 宇文昊天聞言怒火中燒:“你既然早見他下毒,為何知情不報?”
龍顏大怒何人能受得???
玉兒被嚇得后背發(fā)涼,哆哆嗦嗦地說:“陛下,奴婢知情不報,罪該萬死!奴婢素來膽小怕事,主子們不問,奴婢不敢節(jié)外生枝……唯恐不小心惹怒了誰死得不明不白。”
這侍女不算機靈,最后一句話卻說得很在理。
仝氏心里雖然懊惱,面上仍維持一派端莊大方,翹起戴著護甲的蘭花指,蹙眉道:“陛下,太子帶來這個侍女知情不報,算間接性害死和新公主,依臣妾看留不得。”
玉兒連忙哭著求饒,盡管這在意料之中。此刻親耳聽見被宣判死亡,她還是緊張害怕。誰不怕死?
來之前太子問過她的意愿,她家里上有老母病重,下有弟弟殘疾。只要她在御前指認納葙辦妥此事,太子雖然不能保住她的性命,卻能讓她的家人衣食無憂。犧牲她一個,老母弟弟得救,她值了。
玉兒從十三歲進東宮,至今也有五年。為奴為婢,能為主子效命而死,她也算是死得光榮。
“皇后言之有理,來人拖出去杖斃?!闭f完,宇文昊天把目光移向真正的殺人兇手納葙,此時納葙不再瑟瑟發(fā)抖,而是表情呆滯身子僵硬不動,突然直直倒下去,七竅流血。
李琛慌忙上前探他的鼻息,隨后朝宇文昊天搖頭。
還沒來得及拷問出幕后指使之人,納葙就服毒自盡,一下子成了懸案。
宇文曄吃驚地盯著納葙,此人確實圖謀不軌,一路上無怏親自押解就是為了防止他自盡。沒想到在御前,他居然明目張膽咬破埋在牙齒里的毒藥,給人一種太子指使的錯覺。這家伙背后的主子果然手段厲害!
“陛下!”從沒親眼見過死人的賢妃嚇得驚呼一聲,花容失色險些暈倒。
白沐莞在戰(zhàn)場上見過血流成河的場景,倒是不足為懼。
這人究竟是不是陷害她下毒的兇手,她尚且不敢確認。畢竟,縱使是東宮太子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個時辰內抓住兇手,這背后曲折她自然知道,同時心里又不免感動。為了證她清白,宇文曄鋌而走險,在御前擺了這樣一出看似合情理,實則不可深究的戲碼。
知子莫若父,她都明白的事情宇文昊天怎可能看不破?
“來人,把尸體丟到亂葬崗?!庇钗年惶斐谅暦愿劳辏瑒e有深意地瞧了瞧白沐莞和宇文曄。
太子的那點心思,真當他傻?
誰不是從方慕少艾時走過來的?他當年可比宇文曄還要瘋狂……
“父皇,兒臣先領小白將軍退下?!庇钗臅习底运闪丝跉猓o的拳頭終于舒展開。
“白愛卿今日受了驚嚇,昨夜之事暫且免了。”宇文昊天這是決定不再深究她闖宮的錯,放她一馬。
白沐莞忙不迭磕頭謝恩。
對于這個結果,劉賢妃很不滿意,太子隨便找兩個仆人來竟然就替白沐莞解圍了。再加上剛才目睹傳說中七竅流血而死的慘狀,難免心頭堵得慌,她起身告退。
皇帝固然對此事懷疑,卻沒有駁太子的顏面。拋開嫡子身份,宇文曄也是他喜愛的兒子,不僅天資聰穎,還潔身自好,從不糾葛于兒女情長,這是一位帝王所必備的要素。
想當年宇文昊天尚是皇子時,先帝對他和辰貴妃感情甚篤這件事多次斥責。貪戀紅顏是為君者的大忌。
此番宇文曄為了白沐莞不惜代價,宇文昊天非但不生氣,相反生出體諒之心。
賢妃也走了,殿中只剩下性情軟弱的霖貴妃。
仝氏坐得筆直的身體微微松懈,柔聲安慰道:“陛下節(jié)哀,新蓮才十二歲就沒了確實可惜。不過曄兒今日魯莽糊涂,陛下該斥責他幾句?!?p> “太子向來持重,今日這般急切的模樣倒不多見?!庇钗年惶觳灰詾槿?,嘴上也不再追責,挑起唇角,“白展毅的女兒怕是個有福氣的孩子?!?p> 于心而言,宇文昊天不反對宇文曄納白沐莞為側妃。等他百年之后,宇文曄順利繼承大統(tǒng),內有像葉弘這樣的文臣擁護安邦,外有白展毅手握重兵戍守,恰好保得江山太平穩(wěn)固。他相信自己最青睞的兒子有本事把控全局,像他一樣游刃有余,懂得權衡利弊。
仝氏所想與之相反,故而思量后說了這番話:“陛下,漠北大將軍勞苦功高,您又御賜官爵給白沐莞,這孩子馬上就及笄了,陛下不妨賜婚于她也能慰藉大將軍征戰(zhàn)多年的辛勞。魏國公府的長公子沈鈺飽讀詩書,模樣也極好,臣妾瞧著和她甚是般配。再者魏國公府和沐莞的外祖家榮國公府交情匪淺,陛下不妨成人之美?”
宇文昊天斜睨身旁的仝皇后,他敬重多年的結發(fā)妻子,眸光難得如此冷淡。
對于仝氏,他談不上有多少深情厚愛,但這些年他們相敬如賓,共同培育教導太子。他非常尊重她,但凡她所求的事,他很少駁回。可是這一次……
不等宇文昊天開口,霖貴妃就忍不住蹙起眉頭好心提醒:“皇后娘娘,沈公子確實靈秀無雙,只是聽聞他身體病弱,恐怕不是有壽之人?!?p> 聞言仝氏漫不經心地看向霖貴妃,眼神犀利難以言明,總之驚得霖貴妃不敢再多嘴。
“陛下,沈鈺是魏國公府的嫡長孫身份不低,縱然體弱多病,可是他才華橫溢實屬良配。再者白沐莞那孩子算得上女中豪杰,未來夫君文弱些也能互補?!辟谑闲θ轁M面的樣子,讓人不容拒絕。
放眼京城勛貴之家尚未婚配的適齡男子不少,可是手握實權者,皇帝必然不答應。相貌、品性、才華、家世……種種皆能與白沐莞匹配之人著實不多,而魏國公府的沈鈺堪為最佳人選。
自打白沐莞入住東宮,宇文曄和她親近的風言風語,仝氏只當玩笑聽。她的兒子她了解,娶了葉詩瑩那般絕色,他都沒上過心,又怎會瞧上一個漠北來的野丫頭?
直到百花宴上她見到白沐莞,不同京城閨秀的柔美,那是英姿颯爽又神采飛揚的俏麗。白沐莞像極了仝氏今生最嫉恨的女人——辰貴妃方柔。
今日更令仝氏又驚又氣,宇文曄居然為了她帶著所謂的證據倉促而來。二十年來他從不曾意氣用事!如果白沐莞繼續(xù)留在他身邊,難保不會惹出無法挽回的禍端。
再者白沐莞是白展毅的嫡女,自古將相無一善終,朝中更不乏有人搗鬼。仝氏不允許任何人威脅宇文曄的太子位,首當其沖不能讓他后院起火。
于情于理,她必須阻止。
意料之外是皇帝毫不留情駁回她的提議:“白沐莞年紀尚小,皇后操之過急,朕心中自有打算?!?p> 仝氏曉得自己心急,這事本該徐徐圖之,于是含笑說:“陛下所言甚是,怪臣妾著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