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聽著一后一妃的嘀咕聲,小皇帝劉協(xié)也忍不住伸手入懷,將孟想送給他的隨身自用打火機藏于手中,愛不釋手地悄悄撫摩著,玩味著,口中不由得就發(fā)出了一聲愜意的嘆息:
“唉,朕,以后再也不怕路上因為點不著火,而擔(dān)驚受怕了!”
董貴人耳尖,且又坐在順風(fēng)位置上,聽到嘆息,她馬上扭頭關(guān)心地看了一眼劉協(xié),隨即趨聲問道:
“陛下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劉協(xié)正沉浸在自己的感受中,聞言不由一怔:
“朕很好哇,沒有不適!”
說著,他忽然發(fā)現(xiàn)孟想不知何時,端坐在那里,仰面朝天,一副坐忘的樣子,不覺心中一痛,這才是真的長嘆一聲道:
“不,朕這心里,其實還是很苦的,更對先生深深的不舍。唉,若是先生能不走,該有多好??!”
董貴人不覺也是眼神一暗,幽幽地望向孟想,竟自淚目道:
“先生也不知從哪里來,他那里的仙境,想必沒有咱們這大漢的萬般難事。臣妾瞧他樣子,說句不恭敬的話,也不過是少年樣貌,卻是要天上地下的這樣奔波,連個知冷知熱侍奉的人都沒有!”
劉協(xié)橫了她一眼,正要斥責(zé)她胡言亂語不敬之舉,話到嘴邊,卻又是心中一動,不覺展顏歡笑起來:
“愛妃說得好,還是你要心細(xì)如發(fā)一些,朕怎么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呢?”
“唉,先生都來了幾夜,朕卻讓他每日孤枕入眠,連個暖床之人都沒有,真是白叫了這些天的先生!”
說著,他馬上將目光轉(zhuǎn)向遠(yuǎn)處他的后宮嬪妃群中,目光閃爍道:
“也不知朕眼下的后宮,那不曾破瓜的宮女跟來了幾個?若是能找出一兩個入眼的,且又溫順可人的,先生今晚或許就不要再一個人入眠了!”
聽見動靜,伏皇后也湊了過來,馬上接話道:
“為陛下分憂,也是臣妾們的職責(zé)。不若陛下陪著先生坐著,臣妾這就親自去瞧瞧?”
劉協(xié)看了她一眼,不覺喜道:
“反正這宴席也寒酸,禮數(shù)早就不成樣子,你現(xiàn)在離席倒也無傷大礙。也罷,朕就著你去辦此事,眼睛睜大些,好生挑挑?!?p> 董貴人連忙坐起身,自告奮勇道:
“陛下,姐姐一個人怕是忙不過來,臣妾也跟著去瞧瞧吧?”
劉協(xié)在兩人臉上看了看,點頭允諾道:
“也好,兩人彼此有個照應(yīng),還能將找出的人比對一番,你們?nèi)グ?。?p> 三人嘀嘀咕咕著,很快就把這事定了下來。
等到孟想神游萬里回來,定睛一看,席上只剩下小皇帝劉協(xié)一人,不覺一愣道:
“咦,宴席結(jié)束了么?失禮失禮,是我走神也!”
正說著,只聽一陣遠(yuǎn)遠(yuǎn)的人喊馬嘶,地面似乎也跟著顫動起來,仿佛有驚雷落地滾滾而來一般。
緊接著,便有小黃門不斷跑來,又驚又喜地稟報道:
“萬歲,萬歲,真教先生算得準(zhǔn)準(zhǔn)的,那原來的西園八校尉之一的典軍校尉曹操議郎,親率兩萬大軍,前軍三千人馬,已經(jīng)進(jìn)至我營地三里之地!”
哦,劉協(xié)一下子站起身,激動得滿臉通紅,緊走兩步,口中急切道:
“那議郎曹操,他人現(xiàn)在可在前軍之中?”
小黃門也滿面通紅,匍匐于地,竟忘了禮儀,手舞足蹈道:
“萬歲,曹議郎不僅人就在前軍,而且已然匹馬單人,僅在十?dāng)?shù)騎護(hù)衛(wèi)下,到了營地前?!?p> 啊,劉協(xié)頓時緊張起來,勾著脖子張望道:
“就在營外么,他人呢,朕怎么看不見他?”
話音未落,一聲長笑便從外向里傳了過來,聲音格外的洪亮,也格外的狂喜:
“萬歲,前面站著的,可是萬歲?臣典軍校尉,議郎曹操,千辛萬苦,一路追尋,緊趕慢趕,總算找到了陛下,陛下可好,陛下受驚了??!”
劉協(xié)直聽得熱淚盈眶,忍不住大聲回應(yīng)了一句:
“你就是典軍校尉曹操么?你很好,你來得很及時。朕,很好,朕,總算有驚無險,全賴先生——”
說到這里,他忽然一愣,一下子想起來什么,也意識到什么,不由得就是回頭一看,望著端坐在原地不動聲色的孟想,臉上比哭還要難看地笑了笑,身子也跟著轉(zhuǎn)過來住腳道:
“先、先生,朕,是不是有些忘形了?”
孟想沉默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方才一動不動道:
“你現(xiàn)在知道還不晚,說明你這個皇帝還有救,至少讓我失望,卻沒有徹底絕望!”
“若是你再往前走幾步,只要出了營門,你我之間即便再有天大的機緣,也就此了結(jié),知道為什么嗎?”
寒風(fēng)中,停步不前的劉協(xié),竟然剎那間滿頭汗如雨下。
“先生,朕、朕知道,朕不能重蹈先皇覆轍,更不能不知不覺又自己開門迎進(jìn)來第二個董卓?!?p> “朕、朕一高興,竟將這幾日先生每日的時時刻刻叮嚀,一下子全給忘到了腦后!”
正說著,曹操似乎察覺到了某種異常,感覺到皇帝先揚后抑的態(tài)度十分可疑,不由得提心吊膽起來,趕緊回撤十幾丈,直到匆匆趕來的數(shù)十起親衛(wèi)將自己團團圍住,方才心定,望著他的族弟曹仁,以及隨軍而行的荀彧道:
“爾等確定,眼下皇帝的身邊,除了一些宦官和楊奉、董承之外,再無旁人么?”
“某怎么感覺,似乎還有比郭汜、李傕之流更可憎的人,在控制著才剛剛登基不久的皇帝?你們聽,剛才他明明欣喜若狂,都快要迎出營外,現(xiàn)在卻忽然無聲無息,簡直教我進(jìn)退兩難啊!”
荀彧雖然隨軍跟著曹操而來,但骨子里卻始終都是一個?;逝?。
沉吟了一下,他忽然撫須望著僅以一排破敗的車仗臨時搭就出的所謂營門,頷首一口點破道:
“阿瞞勿憂,天子第一聲響應(yīng),乃是君對臣舍生忘死的回應(yīng)。天子第二聲無聲,則是天子應(yīng)有的君臣之禮,自然是要回到君君臣臣上來,是以沉默了下來,你只須按臣子之禮覲見便是?!?p> 曹操已經(jīng)被荀彧的說法征服,但還是有些疑神疑鬼道:
“是么?不過,這李傕大軍依然在外遠(yuǎn)遠(yuǎn)環(huán)伺,天子身邊又情況不明,某還是問問清楚再說!”
正說著,一個聲音忽然傳來出來,猶如洪鐘大呂般喝道:
“你就是曹操么?”
“寧教我負(fù)天下人,也不教天下人負(fù)我?!?p> “曹議郎若覺得此言甚合你意,便不要疑神疑鬼,天子就在眼前,還不快快進(jìn)來拜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