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柳扔了桃子,擦了嘴角,從樹丫上站起來,居高臨下看他:“叫你一聲哥,是念在幼時你對我的好,但現(xiàn)在,我基本是死過幾次的人了,感情都是虛的,我只想要實在的。”
“妹,話不是這么說的。”方杰仰著臉,寒瞳黑白分明:“報仇必須要有計劃,要逐一擊破,不能給他們逃亡的機會,溫水煮青蛙,你明白嗎?”
他還怕自己說的高深了,細柳聽不懂。
細柳拿出一瓶祛疤藥膏:“目前,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你把胡子刮掉吧,明明是英俊的小郎君,何必羞于見人?”
說著話,她把藥膏遞給他,方杰接了,擰開瓶口:“祛疤的?”
“對啊,你這臉,一瓶就夠了?!奔毩纸o他一皮囊水,“用這個洗傷口,省著點兒用,我這都是要買回來準備再賣出去的,現(xiàn)在的我,一窮二白,連京城的路線都不熟。”
方杰接過就笑:“還是妹兒會疼人,等著哥哥恢復(fù)面容再見你,你現(xiàn)在是在衛(wèi)府里嗎?”
“嗯,這幾年都在,畢竟打著幌子好辦事?!奔毩鴽]說太細。
她聽得明白,方杰也沒說太細,既然他有所保留,那就別怪她不交底兒,想要互惠互利就得開誠布公,否則,別說是這身體的血緣了,就是她靈魂的血緣也沒得談。
方杰點了點頭:“你打小就聰明伶俐,這一點兒我放心,十五我們再見一次,行嗎?”
好在他最后問了一句,細柳聽前面的就想拒了,聽到最后一句才改變主意:“行,我到時候抽空出來,衛(wèi)府現(xiàn)在不安穩(wěn)?!?p> 方杰沒再說什么。
他當然知道衛(wèi)府不安穩(wěn),進京就不順,后來屋里不是這個傷就是那個病的,不是這兒分配不均就是那兒起了火什么的,能安穩(wěn)才怪呢,他動用了百十個人從根上準備動搖他們,怎么可能穩(wěn)。
他收起東西,準備帶細柳下去,細柳卻先一步跳了下去,輕飄飄落地,也沒等他,直接看不到了。
方杰抿了嘴角,就沒此時下去,又等了幾刻,才下去。
他下去的時候,衛(wèi)府的人已經(jīng)走了,青靈子在等他。
一見方杰過來,青靈子起身迎了,低聲詢問:“如何?”
她還是很關(guān)心這次見面的結(jié)果的——如果這位真的是方公子,那方姑娘對她肯定會更加重用,那么在京城里,她的獲利便可以更廣一點兒。
方杰看了一眼外面的人,把那瓶祛疤藥拿了出來:“找小瓷瓶來,把這個分裝,祛疤靈藥,你想個名字?!?p> 青靈子有些懵,就得了這么一瓶祛疤靈藥嗎?再靈也只是祛疤修復(fù),不似日常那么消耗。
方杰不準備祛掉臉上的疤,這是他經(jīng)歷的印證,或可震撼人心,再者,他一個大男人,還在乎有疤沒疤?
……
細柳從那半山的杏林里出來時,衛(wèi)家已經(jīng)準備回去了。
雖說離京城不遠,但到底十幾里,一來一回也很耽誤時間,尤其是這邊人多,他們就算在外過中午,也很不方便。
衛(wèi)益周不想做馬車,想要騎馬,給寧氏撒嬌,也算為細柳爭取了點兒時間,她拎著一籃子青杏,過來勸衛(wèi)益周回馬車上。
“見到了?”
一上馬車,衛(wèi)益周便問。
“多謝公子成全?!奔毩S手換了一籃子熟杏,說著,拿了一顆給他。
他不喜歡吃杏:“酸。”
細柳便嘗了一個:“熟透了,甜的?!?p> 衛(wèi)益周接了剝了皮的杏子,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她什么都沒說,完全把話給帶過去了。
他不滿:“這么防著我,好怎么合作?”
“并沒有,我今天只是確定了一下那人是不是方杰,都沒說幾句,凈相認了?!奔毩f著,又往車外看:“連個騎馬的都沒有的,如此相信世道太平,心大真好?!?p> 帶的家丁也不多,只夠維持馬車的,真要路上遇到個什么……她們只能把安危壓在僥幸上。
衛(wèi)益周皺眉:“你到底要做什么?今天還要動手?”
他不想衛(wèi)家太過搖晃,這樣對他的學(xué)業(yè)一點兒好處都沒有,他還要科舉、還要越級,三年太漫長,變數(shù)隨時有,他想抓住自己的前路。
細柳淺笑,略做安撫:“不會,只要有動作,不分大小,我都會告訴你,放心?!?p> 但她這表情和語氣,一點兒都不是讓人放心的,反而更提心——衛(wèi)益周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凡有舉動,可否商量?”
“可以啊,你態(tài)度這么好,不商量豈不是辜負?”
細柳笑容放大,感覺到他的卑微,便沒讓他落空。
難得他態(tài)度改變?nèi)绱酥?,畢竟一開始還想命令她呢,她毫不示弱又展示了自己的力量——依附于她的力量也算她自己的——這才讓他有如今這態(tài)度,當然不辜負。
回到衛(wèi)府,寧氏便讓丫鬟去每個院子里分水除穢,內(nèi)宅不平,她就是覺得不干凈。
衛(wèi)壬和正安排請來的武師,還特意請了兩個女師傅,正往后面送,和分水的丫鬟走了個迎面。
咸媽媽走在最前面,一見到主君,自然實話實說,衛(wèi)壬和擺手讓她們自去忙,繼續(xù)帶人往后走。
寧氏在院子里,親自命人把水澆在細柳身上,美其名曰驅(qū)邪除祟,說是她才“小產(chǎn)”了,身上正不干凈呢。
細柳咬牙,虧得她不是真小產(chǎn),要不然這樣,不死也去半條命,正產(chǎn)后期虛弱間,又是干活又是遠路還要被冷水澆,這方環(huán)境沒有養(yǎng)出那種耐旱耐澇的人,這么折磨必然短命。
要不是現(xiàn)在還不到時間,她才不會這么聽話,但即便此時讓這些人做了,日后,她也要找補回來!
沒有白吃的苦,沒有白受的罪。
一桶桶加了山泉水的井水從頭澆到腳,這大熱的天,卻冰的細柳直打寒顫,隔著水氣模糊看到有人進院,還沒看清是誰,頭上的水桶就歪到了一旁,澆在頭上和澆在地上的聲音區(qū)別明顯,感受明顯。
“你們在干嘛!她犯了什么錯要被這么折磨?”
一嬌俏女音在她近旁,不僅說話,還有動手,把她往一旁拽開,離開濕漉漉的地方,還擦了她臉上的水,又夾雜驚喜:“我見過你!在顏春堂?!?p> 細柳只覺頭疼腳冷,即便是在太陽下,她也沒覺得暖和,還是不由的打著寒顫,并沒想起眼前人是否真見過。
“慧兒?!遍T口有人柔聲說話:“你快過來,不可壞了人家的規(guī)矩?!庇终f:“老夫人請見諒,小女年幼,見識淺薄,不是有意要做什么,我是遠山鏢局的二當家林春燕,那是小女林靈慧?!?p> 細柳能聽到,但是意識不夠支撐,有些遲鈍,被拉住手揉搓著,她抖著嘴唇道謝。
林靈慧直言直語:“什么規(guī)矩是如此折麼女人的?不要也罷?!?p> 林春燕怕她說太多得罪人,略抬聲音:“慧兒!”
細柳自己現(xiàn)在已是泥菩薩過江,更不想連累這姑娘,便在那些丫鬟來拽扯之前,把她推開了。十八桶冷水,寧氏看著她被澆完才讓她回去,她撐著往外走,一出門,青盞拿著棉被直接給她披過來了。
裹上被子也不覺得暖和,反而是一并洇濕了,細柳嘟囔:“寧氏強勢起來,真不是東西?!?p> “細柳姐,你發(fā)燒了?”青盞沒聽清,下意識就以為她發(fā)燒了。
細柳歪了一下,沒再說話,由她扶回去。
衛(wèi)益周得了消息后就煮了姜湯,她一回來,立刻端了過來,親手扶著細柳灌喂:“快,先把姜湯喝了,熱水馬上就送過來?!?p> ……
細柳這身體是真的好,她是一直致力于健康生長,沒想到這手段還能這么用,泡在熱水里,又熏了艾喝了幾次姜湯,沒太難受。
晚上的時候,林靈慧還往這邊巡夜,說了原因——衛(wèi)府里,老夫人走的是求神拜佛的路子,當家老爺走的是實力路子,雇了不少人來。
細柳讓青盞給她送了個蘋果,別的可能人家也不稀罕,這種時節(jié)也就水果能拿的出手。
青盞回來關(guān)了門,便問:“細柳姐,她說的是真的嗎?”
“有時候,寧信其有的好?!奔毩^,熏著艾,看青盞要過來,便往里挪了挪,隨口一問:“還不準備和我說嗎?”
“說什么?”青盞先扶了她躺好,然后拽單子一躺,直接蓋到脖子:“我好困,這蚊子太多了?!?p> “找借口能不能找點好的?你挨著我睡還有蚊子?”細柳身邊不僅不熱,更是沒有蚊蟲,只是她現(xiàn)在覺得冷,裹著棉被。
青盞似乎真睡著了,呼吸淺勻。
細柳睡不著,輕手輕腳下了床,站在床幔后,拍了胸口,打開云空間——她好久沒全看過了,每次用都只是那幾個熟悉的,不用看也能取用,但旁人看不到,只覺得是憑空而來,她這一世的親人都覺得太過玄乎,更何況旁人?
她在里面種了不少東西,是時候該收一波了。體感過了,她如今都只講結(jié)果,調(diào)出虛擬屏,直接采摘。
她的東西,是時候統(tǒng)計一下了,衛(wèi)府這般狀況若是持續(xù),她就做個丫鬟也算偷閑,誰讓方杰一句正題都不說,她半點不知他下一步的計劃,在這兒盲猜一通,只希望猜中點。
榻上的青盞忽然說了句什么,她扭頭去看,手上隨之擺開,青盞夢話說完,繼續(xù)睡了,她回過頭來繼續(xù)采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