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當初在流放路上受不了逃逸而去的大哥方杰,就因為他那一跑,細柳和母親長姐在路上又多了數(shù)倍艱辛,終是七零八落。
他現(xiàn)在如此高調(diào)的回來,真是……太意外了。
在細柳這兒是意外,在衛(wèi)益周那兒,就是符合了時間——他知道有這件事,衛(wèi)家的轉(zhuǎn)折就是因為這件事。
但這次和上一世不同,上一世是先有此事,后有細柳連通南白庵和顏春堂,但這次兩件事反了順序。
順序反了,結(jié)果會如何?
他想不到,也沒時間想——院子里一陣雜亂,清香在哭喊:“于媽媽瘋了!”
院里人手都在,很快拉開兩人,清香遭了打,真是委屈氣氛槽口太多,于媽媽昨天到今早一直惶恐不安,畢竟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這種事,怎么都玄乎,又看到清香和松風(fēng)的事,她就去找了安氏,說了猜測,安氏對她施壓,壓斷了她那脆弱的神經(jīng)。
清香被于氏打了臉,頭發(fā)凌亂抓痕明顯,躲在人后一陣哀嚎痛哭,衛(wèi)益周出來看,站在廊下。
細柳在窗邊站著,一手按住手臂的傷,冷眼看院里——于氏被按住,但一時沒個主管事的,個個都想管,一陣亂嚷。
馬氏進來時就看到這樣,甚覺糟心,一通呵斥:“吵嚷什么?是沒主子了你們都覺得自己能當家?你們欺負四公子年幼不會管么?”
直接就貶低了衛(wèi)益周,暗捧了她自己兒子一把。
院里眾婆子急忙解釋,把事情說了一遍,她也懶得聽,不耐煩說:“瘋了拉下去關(guān)起來,明天就有大師前來做法,這些作妖的一個都逃不了,倒是你們一個個的仗著自己年紀大,眼里還有主子嗎?那兩個以前在姑娘身邊的一等大丫鬟呢?”
細柳冷不防聽到自己被點名,有點兒想笑——纖桐就跟在衛(wèi)益禮身后,聞言就出來了,說:“如夫人恕罪,細柳今日受傷,無法前來了?!?p> 馬氏說:“既如此,你告訴她也是一樣的,以后這勤書院里的內(nèi)務(wù)雜事,你們兩個分管,畢竟是從老夫人身邊出來的人?!?p> 這明擺著是商量好的,做出這個樣子給眾人看,跟本就不提她們伺候過二小姐,只說最最初。想來這里的人,都是各處安排來的,主子不同。細柳掃視了一圈,承認自己眼拙,不是玩宅斗的料,愣是一個都沒看出來。
這么想著,就看到于媽媽被往柴房推,她默然嘆氣,若非上次是看到了,她也不知道于氏竟然聽安氏的。
衛(wèi)益禮難掩臉色,馬氏還在院子里說著呢,他就回了房,纖桐因為要管事,沒能立刻跟著,但三少身邊不缺丫鬟,沒了她,還有另外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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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馬氏請的道士到了,在正院里開壇做法,眾人回避。
隔天一早,衛(wèi)壬和要去上朝時發(fā)現(xiàn)門上有箭,釘著一封信,張氏當時就嚇到了,原本頭疼就沒好利落,這一下,徹底起不了身。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只是封信而已,衛(wèi)壬和立刻告假,找了大夫,又要找道士。
“你昨天找那幾個,都是哪兒的野道士?屁用沒有!”衛(wèi)壬和把馬氏叫來呵斥一通:“你趕緊的,找人再看個好日子,我請一班武將來喝酒,鎮(zhèn)一鎮(zhèn)?!?p> 家宅不寧可是大事,雖然他沒請老夫人來,但寧氏讓甜咸二位媽媽跟著,也過來了。
“不過就是一封信,不值得這么如臨大敵,你是一家之主,必須穩(wěn)住,內(nèi)宅的事太亂,也是馬氏身份不夠。”寧氏說的毫不客氣,絲毫不看馬氏生育兩子之功,“在京城里,都是嫡母當家,或是女兒協(xié)助,咱們家里,也該正經(jīng)起來了?!?p> 讓誰管家,衛(wèi)壬和都不在意,無論是馬氏還是張氏,于管家能力上都差不多,如今的問題是,那方杰要來報仇,這可讓他心里沒底:“娘,這是方家那……”
那小子當年被流放時已經(jīng)十九了,如今過了五年,他沒死,還回來了,擱誰不心驚?
寧氏說:“你如今位居尚書,怕一個罪臣之后?且不說已經(jīng)沒落了,那方家,可是罪上加罪的,他要是敢來,順天府還會記你一功。”
當朝順天府是專司大案要案、下發(fā)通緝令等事務(wù),歸屬朝廷直轄。
寧氏這幾十年見的事多,經(jīng)手又少,自覺底氣十足。衛(wèi)壬和被她這么一說,也定下神來,決定先報官。
衛(wèi)益周從書房回來,就喚來細柳:“老爺面色不好,難得鄭重安排我去學(xué)堂的事,以后你扮小廝,跟我去金府?!?p> 細柳壓下心里的驚喜,說:“不合適吧?”
衛(wèi)益周看了她一眼,想從她臉上看出破綻:“松風(fēng)靜不下來,實在不適合去跟讀。你想笑就笑出來,別憋著?!?p> “是你想笑吧?”細柳這種程度的高興不用笑出來,而且此時還有更重要的事,“你爹被嚇到了,要報官,這事鬧大,對誰都沒好處。”
她探到這消息時,真是心驚,寧氏這么厲害,她竟一點兒沒提防,虧得跟著的不是衛(wèi)卿,寧氏手沒那么長,也幸好時隔五年,她初來衛(wèi)府時的樣子沒多少人記得。經(jīng)此一事,她要加快速度了。
衛(wèi)益周卻說:“對你有好處的,鬧大了,老二的婚事就得加快?!?p> 衛(wèi)益書的婚事和她沒關(guān)系,她幫他認清事實:“你爹說了算嗎?”
……
衛(wèi)壬和正在說衛(wèi)益書的婚事。
寧氏幾句話把利害關(guān)系擺明,張氏忍著頭疼說兒子的婚事,雖然她是嫡母,一眾子女不分嫡庶都得安排,但親疏遠近是不由自主的。
馬氏心思活躍,轉(zhuǎn)而就想到了衛(wèi)益禮,畢竟十五了,要是耽誤幾年……別說幾年,就是一年都耽誤不起,畢竟定親后一般要過個兩三年,越遲越遲。
馬氏說:“老爺,幾位公子里,只有大公子成了親,這二公子和三公子年齡相仿,就像大小姐和二小姐一樣?!?p> 張氏撐額,誰跟誰一樣?這些個庶出的,個個盯著她嫡子嫡女的好處,但這話她沒法說,說了就是她不大度,她看向?qū)幨稀戏蛉丝偸亲⒅氐帐置鞯摹?p> 寧氏對此卻不提,只看衛(wèi)壬和的意思。
這和細柳猜的幾乎不差——衛(wèi)壬和好高騖遠,不論嫡庶,都不想娶小門小戶的,他的想法是,嫡子娶金家嫡女,庶子娶秦家嫡女。
“想的真美,”細柳剝著橘子,“那這事,他如愿了嗎?”
衛(wèi)益周看她指間的新鮮水果,仿佛是從早晨的枝頭剛摘下一般,水靈惹人,他說:“一時如愿不能算什么,過不幾年,他就落了慘。”
細柳點頭,這是他經(jīng)歷過的,但從他的語氣里,卻沒聽出好轉(zhuǎn)跡象,便多了幾分好奇:“你不準備伸手撈他?”
“若當年他撈我了,這些年的苦,我大可不受?!彼麖乃掷锝幼邉倓兂鰜淼拈侔?,自然而然。
“好小氣哦,你吃十幾年苦,要他也嘗嘗?但他肯定會說,是你老子,你該如何如何?!奔毩f話間又摸出個石榴來剝。
他笑出聲:“你會放任他如此?”
差點兒忘了還有自己在其中的作用,細柳無奈搖頭:“你太不老實了,我很吃虧啊?!?p> 衛(wèi)益周從她手里扒拉走石榴粒:“你也一樣,我都沒計較。”
細柳白了他一眼:“不計較就少吃點兒,你以為我存些果子容易?”
他們倆在這兒邊吃邊聊,衛(wèi)府墻外卻傳來悶沉鼓聲,鼓點密集,聽著迫人。
這聲音傳進正院時,眾人已經(jīng)很疑惑了,雖說他們是新貴,但這一片住的可不止他們一家。
衛(wèi)益周也疑惑:“什么人在敲鼓?”
細柳又拿出一根小黃瓜:“是青靈子吧?!?p> 畢竟是約定過的,雖然沒說過細節(jié),但這種招兒,應(yīng)該是她會用的,如此一來,衛(wèi)府里這些事,是無論如何都包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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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頭巷尾都在說衛(wèi)府門外的鼓點,唯獨衛(wèi)府沒有動靜。
細柳和纖桐站在正院里,等著馬氏出來安排她們——說是管勤書院,光口頭說一下怎么行?走賬面、加月錢、落在實處,這才是管事該有的。
出來時,卻是衛(wèi)薇打頭,隨后是衛(wèi)卿,最后才是馬氏。
衛(wèi)薇氣鼓鼓的直接走過,衛(wèi)卿倒是心情不錯,看到細柳在這兒,稍微停了一下,說:“難怪你不回我身邊,換了新主子,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
她不譏諷就不是她了,細柳也沒指望會避開,只低頭不激怒她:“二小姐誤會了,我們是來等如夫人的?!?p> “如夫人?”衛(wèi)卿撇嘴,不屑全寫在臉上,“你還不知道吧,我爹不讓她管家了,原本母親不宜勞累過度,才讓她分擔的,現(xiàn)在有我和姐姐幫母親,如夫人也該歇歇了,京城里,可沒有什么如夫人?!?p> 馬氏就在后面,臉色登時難堪。
細柳笑了:“如夫人是老爺說的,這家里是以老爺馬首是瞻,二小姐現(xiàn)在能持家,也是老爺說的,這還是正院呢,您何必棗都沒拿穩(wěn)就著急說酸呢?”
“你!”衛(wèi)卿被她噎的的青紅白臉,手攥了起來。
雖然細柳話里沒明著替馬氏說什么,但卻是明著嘲諷了衛(wèi)卿太過心急,這是事實,是衛(wèi)卿最不想聽的。
氣氛驟緊,衛(wèi)卿忍不住想要打她,墻外又響起了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