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不相信唐善識,只是此事事關(guān)重大,實在不敢輕易與人說,哪怕是唐善識擺出一副老子也出資了的混賬模樣,卻還是被方言不留情面地趕走了……
老師傅是臨時從隔壁趙家村的磚窯里專門請來的,人都有安土重遷的心思,輕易不愿挪窩,不過老村正是個有辦法的,連哄帶騙地將人送了來,這才滿臉期待地問道:“伯爺,眼下北面莊子已經(jīng)快建好,可別忘了您答應(yīng)老朽的事……”
方言笑道:“自然不能忘,老丈且等消息便是?!?p> 老村正千恩萬謝地去了,剩下老師傅和五六個徒弟淚眼相望。方言只覺自己此刻化身了無情打散鴛鴦的棒子,分外惹人嫌棄,只好揉著眉頭道:“都哭喪著臉作甚?伯爺我今日教授你們一門手藝,保管下半輩子吃喝不愁?!?p> 老師傅淚眼朦朧道:“伯爺,俺這燒磚的就是祖?zhèn)鞯氖炙?,人老了,頭腦笨,怕是會辜負(fù)了伯爺?shù)男湃??!?p> “辜負(fù)甚么!”
方言冷笑道:“難道連燒制琉璃的工藝你等都不放在眼里?”
老師傅瞬間張大了嘴巴,合了又張,張了又合,半晌才一副見了鬼的模樣,顫聲道:“伯爺,您說的可是當(dāng)真?”
幾個徒弟面面相覷,眼神早已從慢慢悠悠離去的老村正身上收了回來,緊張地看著老師傅,又是期待又是擔(dān)憂。
方言極其滿意這種效果,大手一揮,豪氣地道:“伯爺我可是個要臉面的,豈會誑你們?好生跟著伯爺干,享不完的榮華富貴!”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掌握一門手藝是相當(dāng)重要的,是可以傳諸子孫的傳家寶……縱然琉璃燒制是秘方,不能傳子孫,但好歹也算是能參與其中,再者說了,琉璃跟磚,那能一樣嗎?工錢自不必說,據(jù)說這位伯爺神通廣大,慷慨樂施,定不會人失望的。
工匠的難題在一片愉悅的氛圍中迎刃而解,當(dāng)下便把老師傅等人帶到秘密作坊里。
作坊里循著磚窯,里面物事一應(yīng)俱全,是托了程處默悄悄派人送來的。從河邊搬運回來的白沙已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囟褲M了后院,以至于老師傅使勁揉了幾遍眼睛,這才長嘶一聲,滿臉不可置信地驚呼:“這,這,琉璃竟然是用沙子燒制出來的?”
方言笑道:“都知道琉璃美輪美奐,光彩奪目,至于是根據(jù)甚么原料制作的,卻都一無所知,殊不知老祖宗早已制出了這種奇物,只是卻沒機(jī)會流傳下來罷了?!?p> 接下來的事情便交給了專業(yè)人士,方言只能從旁提供些建議,其他的,便只能苦苦等待了。
不知怎地,竟分外想去唐府別院看看。但這么冒昧登門,怕是老頭子會把自己亂棍打出門來。忽地一陣花香從某處飄來,瞬間驚醒了方言。
“娘的,說是要送唐衣禮物呢,怎么就給忘了?真是個豬腦袋!”
懊悔地拍了拍腦袋,遣了方二去唐府別院,將唐善識叫了過來。
兩人碰了面,還沒到軍營門口,遠(yuǎn)遠(yuǎn)地便聽到程咬金的大嗓門傳了過來,帶著些驚喜:“二哥,你怎地有暇前來?”
不料話音一轉(zhuǎn),老貨的聲音陡然提高八度,傲慢地哼道:“尉遲老黑怎地也來了?”
里面頓時亂作一團(tuán),方言與唐善識對視一眼,忙起了跑路的心思,不曾想剛轉(zhuǎn)身,就被從軍營里個魚貫而出的程咬金等人逮了個正著。
“兀那兩個憨貨,還不趕緊過來見過兩位叔叔伯伯!”
沒辦法,只得低眉臊眼地小步跑了過去。
“小子見過尉遲叔叔,秦叔叔。”
待唐善識也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尉遲恭黑著老臉怒道:“怎地,得封了伯爺,連俺都不放在眼里了么?年紀(jì)輕輕地,跟誰學(xué)得這么小心眼……”
一邊埋汰方言,一邊不住地朝程咬金瞅去,惹得程老貨怒火中燒,若不是怕士卒們看了笑話,怕又是一團(tuán)惡戰(zhàn)。
方言下意識地摸了摸后腦,陪笑道:“尉遲叔叔說得哪里話?您老人家的一片關(guān)愛之心,小子打心眼里就知曉呢!”
“唔,孺子可教也!”
無視尉遲恭洋洋得意的欠揍模樣,方言朝秦瓊行了一禮,恭敬道:“秦叔叔馬踏黃河兩岸,锏打山東半邊天的名聲,小子可是傾慕已久,一直想著親自上門拜望,卻難有閑暇,竟讓秦叔叔親自走一遭,罪過,罪過!”
秦瓊的身子骨依舊是不太利索,臉色蠟黃,堂堂八尺漢子竟瘦得如同竹竿,仿佛一陣風(fēng)吹來,就能把這位昔日的山東英豪吹倒。
不過他是個和氣的,溫言笑道:“若不是舊疾纏身,某也要請命往王家村駐守……你是個有趣的孩子,和你處得久了,連心都年輕了許多?!?p> “秦叔叔正值壯年,怎可言老?”
話都沒說完,卻被老程一巴掌呼到了腦袋上:“少說些沒用的,你既有神醫(yī)手段,不妨給你秦叔叔看看?!?p> 方言縮了縮腦袋,忙擺手道:“秦叔叔戎馬一生,屢受重創(chuàng),失血不計其數(shù),正因為氣血不足,故才病痛纏身,只需對癥下藥即可?!?p> 話一說完,條件反射似的便跳了開去,尉遲恭尷尬著伸著大手,怒道:“你這娃兒……”
不過老臉上的熱切卻是怎么也隱藏不住,一直未出聲的牛進(jìn)達(dá)動容道:“小言,若是你當(dāng)真能治好你秦叔叔的病癥,俺們這群老兄弟,必定銘感五內(nèi)!”
男人三大鐵之一的交情不是蓋的,縱然像老程和尉遲恭整日看對方不過眼,但真到了生死關(guān)頭,卻不會有一人袖手旁觀的。
秦瓊似還在發(fā)愣,眼神有些迷茫,看樣子是被方言驚住了。
程咬金解釋道:“你秦叔叔的病,也曾有幸請過孫神醫(yī)診脈,卻始終不見大好,是以他……”
方言自然明白秦瓊的心思,久病之后,逐漸喪失自信,卻在某日突然被告知,仍有一線生機(jī),這種大起大落的刺激,一般人肯定是難以承受的。
不過秦瓊可不是一般人,片刻以后,眼神逐漸清明,笑道:“既如此,叔叔這百多十斤的身子,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