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易一臉平靜地問道：“我很有興趣知道你是如何推測的？”
金將自鳴得意地答道：“兩國大戰(zhàn)在即，大戰(zhàn)前有小規(guī)模沖突在所難免，宋軍如果襲擊金軍，根本無需隱藏尸體。之所以不讓我們看到，是因為有人無法冒充宋軍軍器留下的創(chuàng)傷，或者兇手是為了保護周家莊的村民免受牽連。這樣的小把戲，難道能瞞得過我的眼睛？”
謝易輕輕嘆口氣：“為什么你認為我是兇手呢？”
金將凝視著他說：“我從沒有見過一個宋人面對金兵還能如此鎮(zhèn)靜，既不恐懼，也不憤怒。閣下如果不是定力驚人，就是懷有不軌之心，才會可以隱藏自己的情緒?！?p> 謝易爽快地答道：“將軍不必費心盤問，我如實招供。你猜的沒有錯，是我狙殺了那些金兵?！?p> 馬哥奔瞪起了眼睛，他沒想到這個宋人如此痛快地承認，更沒想到一個白面書生竟會有如此膽色。但他卻沒有行動也沒有開口說話，看來他對前面這位金將頗為忌憚和服從。
金將用馬鞭指了指謝易背后的周家莊道：“你承認殺人，即使不擔心自己身首異處，難道也不擔心周家莊會被夷為平地，雞犬不留嗎？”
謝易笑了起來：“我知道你不會對我怎么樣，知道我殺了金兵，你還恨不得請我喝上兩杯。”
金將上下打量著謝易，驚奇地問：“哦？何以見得？”
謝易道：“很簡單，首先聽將軍口音就知道你不是女真人，再聽你稱呼那位將軍的名字叫馬哥奔，而馬哥奔是遼國世襲武臣的貴族姓氏，我就猜到將軍一行都是契丹人。金國滅掉遼國的滅國仇恨，在契丹人心中豈能輕易撫平，聽說金兵被殺，將軍雖不至于喜形于色，但至少不會替他們復仇。其次，你已知道此次宋金柘皋大戰(zhàn)，金國必然兇多吉少，金兵失蹤由你奉命調(diào)查，正巧可以躲過刀兵之災，請問將軍是否應該請我喝上兩杯酒呢？”
金將沉默片刻才開口道：“你絕不是宋軍的奸細，也不是一個普通的刺客，更不會是一個平庸的農(nóng)夫。我現(xiàn)在對你的身份很有興趣，能不能告訴我？”
謝易輕笑：“在下宋人謝易，受朋友之托，守護周家莊的一個傻子而已。”
金將正色拱手道：“在下耶律烏古，后面這位是我的副將馬哥奔宛耶。我們都是契丹人，國仇家恨自然忘不掉。今日能與先生相識，真是三生有幸。”
謝易在馬上回禮道：“沒想到將軍是遼國皇家血脈，剛才多有冒犯，還望恕罪?！?p> 耶律烏古慘笑道：“先生不必多禮，我慚愧得很。身為耶律子孫卻只能茍延殘喘，還要為仇人效力疆場，深以為恨。今觀先生絕非凡人，能否請先生為我指點迷津？”
謝易略一思忖道：“我才疏學淺恐怕會耽誤王爺，再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今日大戰(zhàn)在即，能否容我完成使命再與閣下深談？”
耶律烏古笑道：“不愧是忠義俠士，既如此，我助先生一臂之力如何？”
謝易驚異道：“敢問王爺如何相助？”
耶律烏古馬鞭指向背后道：“我有馬哥奔宛耶虎將和六十名親隨校尉，他們只需更換莊客服裝，助先生值守村口，不亦快哉？”
謝易大喜過望：“如此甚好，有勞王爺出手相助扶危濟困，令我欽佩之至?！?p> 在村頭的一間農(nóng)舍，馬哥奔宛耶從馬背上拿來兩把折疊交椅，耶律烏古和謝易相對而坐。耶律烏古看了看神情自若的謝易又贊嘆道：“先生無論何時都如此鎮(zhèn)定自若，真乃大將風度。我剛才看到先生的排兵布陣得法，尤其是還有神臂弩助陣，幸虧馬哥奔剛才沒有莽撞，否則我那些人現(xiàn)在哪還有命在呢？”
謝易微笑問道：“沒想到王爺對神臂弩也有所了解？”
耶律烏古捋著胡須道：“此弩乃宋神宗時期創(chuàng)制，弓放置在弩上，擊發(fā)的構件均為銅制，麻繩扎絲為弦。弓身三尺二寸，弦長二尺五寸，弩箭的后翼是木頭雕刻羽毛的樣式，射程達到三百四十余步，一百二十步擊發(fā)，弩箭可以射入榆木半個箭身。直到今日，我也看不到能匹敵神臂弩的同級別弩箭?！?p> 謝易贊道：“王爺真是博學多聞，在下佩服。”
耶律烏古擺擺手道：“我之所以關注大宋的弩箭，均因為澶淵城下那一箭。我國名將蕭撻凜在千步之外被床子弩擊中身亡，確實讓大遼上下驚駭不已。自此，遼國便異常關注大宋武器裝備的發(fā)展。父王就曾對神臂弩贊不絕口，誰料想這么強大的武器裝備也會讓大宋有靖康之難。”
謝易面色凝重道：“大宋國難，乃自取其辱。國政不綱，黨同伐異，貪功諉過，賞罰不明，更有奸佞把持朝政，縱有鬼神莫辯的奇巧武器，又有何用？”
此時六十名契丹親兵排著整齊的隊列從門前穿過，他們已經(jīng)換好莊客的服裝，正進入村口伏擊地點，在鄉(xiāng)兵橫刀隊之后排列出防守陣型。
耶律烏古看了看自己的親兵，又低頭一聲嘆息：“遼國滅亡也是如此，并非是金國的強大，而是我們的朝政早已淪喪，對此我常常夙夜難寐，悲憤莫名……”
此時九斤急匆匆跑進來報告：“村口發(fā)現(xiàn)一隊金軍正在莊前集結?！?p> 耶律烏古臉色一變，扭頭問身后站立的馬哥奔宛耶道：“奇怪，我剛剛奉命調(diào)查女真兵失蹤，沒有聽說還有別的金軍會來，這是怎么回事？”
不等馬哥奔開口，謝易神色自若地說：“金軍向石梁河上游調(diào)動必定會經(jīng)過周家莊前面的官道，沿途村鎮(zhèn)設立警戒部隊實屬正常。只要他們不進入周家莊，我們還能相安無事。王爺隨我不妨登高一觀，看看金軍的動向再做計較?！?p> 兩人順著木梯攀上屋頂向村口望去，濃霧隱約聽到戰(zhàn)馬的嘶鳴聲和女真語的吼叫。謝易聽了一會兒問道：“剛聽到金人所言謀克勃極烈，是否是百夫長的意思？”
耶律烏古點點頭，聲音有些顫抖：“這支金軍首領應該是猛安勃極烈，也就是金軍的千夫長，他正在命令百夫長進莊搜查，萬萬沒想到周家莊外竟有上千金兵對峙，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