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七,雪終于停了。
喻君慎一早就來打卡,這不守規(guī)矩行為甚得嬤嬤欣賞。
“又來干什么了?”我皺眉,喝藥喝的我想吐,這個點過來找虐啊,正沒地發(fā)火呢。
嬤嬤理著我的衣裙,重新給我系了系絡(luò)子,“城北天地道觀的梅花開的不錯。朱神醫(yī)說你適當?shù)臅r候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散散心。昨日請脈,你有些郁結(jié)。”
“那今日之約是嬤嬤代我下的帖子?”我驚。
“正是?!眿邒咦旖巧蠐P,面無表情的回道。
這真真是我的作風(fēng)……
您還知曉他的排班表……
雪中賞梅最是應(yīng)景了,這會雪都停了。
嬤嬤讓我轉(zhuǎn)了一圈,思索了一下,“來人,給她換個發(fā)髻?!?p> 乙雀興沖沖上前。
嬤嬤想了一下,“把綠松石配金絲漢白玉的禁步拿出來,前幾天你五弟送來了幾張白狐皮子,我已經(jīng)找宮里的人給你裁了披風(fēng),正好剛剛送了過來?!?p> 乙雀將我所有頭發(fā)散了下來,只在頭頂墊了個發(fā)墊,斜斜的挽了個髻,用純白的長條綃絲帶系緊固定,腦后再束起少量的兩綹頭發(fā)用寬點的綃絲系住,發(fā)帶比頭發(fā)還長……
嬤嬤滿意的點頭,在首飾盒里翻看一番,拿出一朵點綴著藍寶石的蝴蝶簪花插在腦后,示意我站起,身后早有人抱著狐裘披風(fēng),嬤嬤接過抖開,給我披上,下腳料做的簪子抖落下來,嬤嬤眼睛一亮,把蝴蝶簪花拿了下來,接過侍女撿起的毛茸茸的簪子和帶條,親手給我換下了綃帶。
我現(xiàn)在整個毛茸茸的了,不過,終于不用披好幾層披風(fēng)了,我心甚安。
整個披風(fēng)看不出一點接縫,披上不顯臃腫。宮里的御用裁縫的手藝就是不一樣。
“里面穿黃色云瑞織錦的那套比較好看些,木槿,去找了來!”
這一大早折騰的,我抱住嬤嬤的胳膊,“再換下去各家淑女沒有活路了,給她們留一點臉面顏色吧?!?p> 嬤嬤只好叨叨著給我戴了珍珠耳墜,又在我眉間點了胭脂紅點。
直到我出門,嬤嬤還在念叨著,我身上的淡藍衣裙不如嫩黃色那套好看。
我急急抱了手爐出門。
喻君慎剛倒班出宮,還穿著他的黑色侍衛(wèi)服,這是一接到信兒就來了,只是老三和老五在一邊站著算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
老五嘿嘿樂:“父皇允我等年后春忙過后出京天水城,年前就沒幾天好日子出門了,所以皇姐……”
我本來打算讓一月駕小號的車架,這下又讓他換了公主專制的——和我一車她們家人也好放人,頭前幾次怕是瞞不住的,這次硬上門要人,應(yīng)該可行吧?管他呢。
“一月認路嗎?”我問。乙雀也不一定認路。
喻君慎無聲的打量著我,臉紅了,擦,他臉紅喝什么了?。
“阿寶,鸚哥給你駕車吧?!庇骶鲹]手。
他身后晃出少年,臉通紅的行了禮。
“皇姐今天有點不一樣?!比苄τ拈_口,這算是很大的稱贊和肯定了。
“宮嬤嬤在府里呢?!蔽曳藗€白眼,看見一月牽了馬出了角門,扶著初八駕起的胳膊上了車架。
坐定后,我又掀開棉簾:“你們也是嬤嬤找來的?”
兩個弟弟上了馬,回頭齊點頭。喻君慎看著我,還是笑盈盈的。
“公主坐穩(wěn)?!丙W哥說道。
初八和乙雀上了另外本來我打算要坐的車架。
“兵部尚書張家,還有兵部侍郎李家,”喻君慎吩咐著鸚哥,“繞個路過去,我回府換身衣服。北城門等我。”
“喻侍衛(wèi)慢行,我和五弟在城北等你。”三弟開口,帶著依依不舍的老五騎馬先行了。
要是帶著這兩貨上門要人,怕真是不能出門了。
順利的接到了兩位美女,遺憾的是再沒看出她們的嬌羞。
兩人商量好了一樣,都面帶微笑的表情如常的,懷里的暖手爐給她們的勇氣?
我們?nèi)齻€坐在車家里,相顧無言,前幾次接了就扔給各家夫婿,我都沒怎么接觸調(diào)戲。
于是,我色瞇瞇的打量著她們兩個,終于把她們看的臉通紅了,“兩位嬌娘這身打扮好看,一粉一紫,真是傾國傾城?!痹徫抑粫{(diào)戲美男吧,形容不出美女的姿容……不會調(diào)戲美女……作為一個名滿京城的紈绔公主,真是失敗。
我只看出三弟媳端莊大方,五弟媳秀氣中眉顯英氣。
“三弟妹和五弟妹來往如何?”我開口,推了推矮桌上的點心,“以后常在一起玩耍,早早熟悉起來才好?!?p> “我兩自小就是閨中密友?!比苊美铉_口,臉還紅著。
“我家和她家隔著兩條街,很近,小時候都喜歡吃同一家的點心,碰到次數(shù)多了,就熟識了?!蔽宓苊脧埶噩幗忉尩?。
“嘗嘗我家廚子的手藝。”我再次推了推點心。
兩人用手帕包了手,拿起了點心,小心的小口品嘗著。
我從來都是直接上手的——所以乙雀身上備了很多帕子……初八也備了很多……我自己就只標配了一方,袖子里,一般當鎮(zhèn)袖用的……
我原是想吃點點心墊墊的,看到這么賞心悅目的美女兩只,心情更好。
盤子里點心并不多,每樣只有兩三塊,很快,兩人一人一塊就吃凈了,看來兩人真的都喜歡吃點心。
“喜歡吃的話,我讓人寫了配料做法給你們?!?p> 兩人齊齊搖頭,三弟妹李琰仔細的擦了嘴角,才開口:“公主自家的點心配方不好送人的,只要公主能讓我們吃到就很好了?!?p> 五弟妹點頭,“公主殿下的點心真是好吃,肯定是府里秘制的方子,不好送人的,我和李姐姐嘗到就很好了。”
“不要喊我公主了,你們喊我姐姐吧。你們可有小字了?”
兩人對望一眼,三弟妹說:“我兩的及笈禮在明年三月?!?p> “你們兩個肯定互為贊者?!?p> 兩人點頭。
“正賓可是有人選?”
三弟妹低下頭,臉紅了:“皇后娘娘遞了話說給我當正賓?!?p> “那五弟妹的正賓是舒妃娘娘了?”我笑著望向張素瑤。
五弟妹點頭,臉只是微紅。
“早早給我確定日期啊,我去觀禮?!?p> 兩人點頭,很是高興。
我要記下來,不然怕忘了,及笈禮也要早早備好,從暗箱里拿出本子和筆,我記下三五及笈禮幾個字。
兩人疑惑的看著我。
我解釋:“我怕忘了,記下來?!苯又鴨?,“可是無聊了?我這里有最新的話本子,可要瞅瞅?”
兩人很是想看的樣子,但是家教讓她們不敢看,都搖頭。
于是我就看過的幾本話本展開了解說,一邊解說,一邊吐槽:“有本寫俠義英雄傳的,很是尷尬,少年孤身離家拜師學(xué)藝,學(xué)成不歸家探母,反而闖蕩江湖,行俠仗義,路遇強搶民女的,打家劫舍強搶民女的,占山為王強搶民女的——反正都是強搶民女的都讓他給遇上了……最后你猜怎么著了?他見漂亮的收下了,不漂亮的送回原家。每家都給了不少封口費啊,嫁妝啊什么的,成了一方富豪了……”
“還有一本,寫國子院書生的,看書入迷遇見書中成了精的顏如玉的……”
這時候外面咳嗽聲起,我掀開車窗的棉簾,果然已經(jīng)到了北城門了,城門官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跑過來請安問話——可能凍的直發(fā)抖。
新上任的城門官?
喻君慎的棗紅馬極速跑近,“可有久等?”
我打量著他這一身白狐披風(fēng),配著里面的黑色長襟袍真是精神,只是散著頭發(fā)只系在腦后是系了一束攏住兩邊是怎么回事?
“聽說皇姐最近喜散發(fā)少年郎?”五弟開口,掃視著一月幾個。然后看到自己的幾個侍衛(wèi)還有三弟的幾個侍衛(wèi)都是散發(fā)簡扎,黑了臉。
擦。我放下窗簾,瞪了他一眼,會不會玩,明明是我又帶動了時尚潮流,最近流行起了散發(fā)。
——天地觀離京數(shù)里,出名是因為我的一位皇叔在這里修行,只是我的爺爺并沒有放過他,后來帥爹為了紀念這位皇叔加蓋了很多殿宇,這位皇叔喜梅花,于是就種了很多品種的梅花。
陽光很好,托我的福,我主張修的路很平坦,雪也早被人打掃干凈,這一路走來,并不濕滑,化雪還早,抱著手爐和披著毛毯的我,很是愜意,只是另外兩人略有尷尬的看著我,五弟妹終于開口:“公——姐姐很冷嗎?”
我點頭,“出門穿的厚一些,感覺還好。”
“你們跟我在這個車里悶熱些,把外披風(fēng)放好,不用穿著了,怪我怕冷,忘了提醒你們?!?p> “失禮了。”兩人把身上的棉披風(fēng)解了下來。一粉一紫的外袍很是精致,李琰的紫色是菊花紋,張素瑤的是祥云暗紋,佩戴的瓔珞都是金線琥珀流蘇的,我店里的款啊。
“看來你們很喜歡黃脂玉啊,等我看看有新款了給你們送去。”
兩人笑著道謝??磥韮扇硕贾傈S脂玉是我推廣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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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了,外圍種有不少品種的粉色梅花,要下來走走嗎?”三弟敲著車窗問。
“坐了許久車,該下車活動活動筋骨了。”我沖二人點頭。
兩個人沒有異議,開始穿戴披風(fēng),戴好帽子,互相給對方系了帶子。然后齊齊看著我。我懂她們的意思于是搖頭,“你們先下去,讓初八過來,我的狐裘在后車架上?!?p> 初八適時敲著車門,“公主,道觀那邊備好暖爐了,先進那邊暖暖身子吧?!?p> “讓兩位小姐先下車賞梅。你進來幫我穿好外袍和狐裘披風(fēng)。”
——穿戴好,喻君慎站在車外,等著架我下車,初八沒擠過他,站在一邊生悶氣。
乙雀離遠遠的看著我,不敢上前。
至于另外兩對情侶,早沒了影子。跟隨的侍衛(wèi)都扔我了……
喻君慎攙著我,仔細的看著路,小心的低著頭未卜先知一樣的躲著梅枝,“積雪未掃,小心些,會不會凍腳?”
“這離道觀還有很遠,怎會有人來掃積雪?”
“你來信兒太突然,不然我就安排人掃了?!?p> “哎呀,你比我適合當公主?!蔽倚χ?,伸手摘了朵紅梅,插他耳邊,“紅梅少年嬌俏顏,不擋初晴艷陽天?!?p> “我竟不知你會寫詩?”
“京中傳我驕橫跋扈強搶良男居多。”我笑了。
喻君慎看傻了眼,忘了躲梅枝,頭發(fā)被枝子掛住。我停了腳步,“低頭!”
喻君慎垂下眼,低了頭,我小心翼翼的剝離他被掛住的頭發(fā),“前幾天在你傲來居定了席面,沒給你添麻煩吧?聽說沒訂到房間的把于掌柜打了?”停手,給他理了理些許亂的頭發(fā)。
“于廚子處理好了,不用擔(dān)心?!彼ь^看了看時辰,“這片朱砂梅后是宮粉梅,太子殿下在那邊?!?p> “還有什么顏色的?”
“玉碟梅和酒金梅在那邊,我們朝那邊走,剛放行到道觀門口?!?p> “你喜歡梅花?”
喻君慎表情變得奇怪,“還好?!?p> “了解這么多,為了討好哪個美女?”
“來時路上現(xiàn)找的書看的?!?p> “哦——”我才不信。
道觀外停著好幾輛車,應(yīng)該是哪家跟我們的目的一樣來看梅花的。
我和喻君慎卻是掃了幾眼,看了看不同顏色,夸了兩句好看。乙雀遠遠的墜在后面,初八應(yīng)該是進了道觀,安排吃食。
喻君慎掃了幾眼車架,眼神閃了閃。
“熟人?”
喻君慎低頭看著我笑,“你的?!?p> 我的熟人?
“誰?”
“宋家的車架?!?p> 我看到是有輛車的車簾上繡著宋字。
“進吧,不要掃興。”我笑。
“怕是掃了別人的興?!庇骶鲹P了揚頭,攙著我不放,一月五個跟著侍衛(wèi)們魚貫進入道觀。
守門的小道士急忙跑進去通知了。
初八從西邊的月亮門出來,“公主,這邊。”
喻君慎沖兩個侍衛(wèi)點頭,那兩個就往月亮門的門口一站,不動了。
“公主,湯藥燉上了?!背醢藬v了我另一只胳膊。
“不要掃興。”我板了臉。
“不要任性?!庇骶髡f,略帶寵溺的語氣,讓我感覺有點燒,“先去暖和一下,再去后邊看看白梅。”
“客房地龍燒好了,您先去暖和手腳?!背醢苏f,“觀主正在接待客人,我已經(jīng)讓人只會觀主不必理會我們一行,只要了些碳火,暖暖身?!?p> “一月你們也去逛逛梅花,不用在這里傻等了。”我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