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二,冬雪漸停。
黍陽縣城門洞處,胡百應(yīng)正在與一位張貼告示的驛差交談。
在城墻之上,二十幾張嶄新的通緝令整整齊齊的貼成兩排。
這是今年臨洲府年末之時下發(fā)的在逃罪犯名錄,整個臨洲轄下的郡縣都會有驛差前去張貼,意為全州懸賞通緝。
陳青禾大致掃了一下,有的告示上有罪犯的臨摹畫像,而有的只有文字描述。
至于懸賞金額,最低的有四百兩,最高的則達(dá)到了驚人的三千兩。
視線停留在三千兩的告示之上,陳青禾目光一滯。
“兩瓣山在逃山匪頭目,郭遠(yuǎn)懸賞三千兩,丁旺懸賞一千五百兩,蔡九星懸賞一千五百兩,舉證線索者,一率賞銀三百兩?!?p> “兩瓣山的山匪逃了?”
不止陳青禾,連旁邊的甄如意都愣了愣。
昨天他們才從張三口中得到兩瓣山匪徒劫掠貨隊的消息,結(jié)果今天通緝逃犯的告示就張貼了出來,這未免也太快了些。
一旁,詢問完消息的胡百應(yīng)翻身上馬。
“這張通緝兩瓣山山匪的告示是俞水縣于兩月前傳給洲府的,張三的證言說的卻是六天前,若證言無誤,那些山匪應(yīng)該是最近又回到了兩瓣山?!?p> 聽到胡百應(yīng)解釋,兩人的疑惑這才消解。
想起告示上的懸賞信息,陳青禾好奇道:“告示上說舉證者一率獎銀三百兩,胡捕頭若把消息傳告洲府,也算是舉證了吧?”
“……”
胡百應(yīng)眼前一亮,摩挲起了下巴。
溜馬來到陳青禾身邊,胡百應(yīng)身子傾斜,湊到跟前說道:“陳兄弟,我們當(dāng)差的跟普通老百姓不同,就算舉證了線索,那也是職責(zé)所在,上面未必會撥下賞銀。”
“不過,若是有個尋常人舉證,然后再由我等幫忙申報上去,那情況就又不一樣了。”
陳青禾挑起了眉頭,“行倒是行,不過不能是我?!?p> 陳青禾笑了笑,說道:“我讓我?guī)熓宕遗e證,到時候賞下的銀子任由胡捕頭處置就是?!?p> “你干就行了,找你師叔做甚?”胡百應(yīng)有些摸不著頭腦。
輕咳兩聲,陳青禾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實不相瞞,小弟其實一直沒個牢靠的飯碗,道觀這些年的香火也不景氣,所以就想著這次在縣里找個吃飯的差事,掙一點碎銀?!?p> “找活干?”胡百應(yīng)腦子忽然轉(zhuǎn)過彎來,詫異道:“你小子不會是想跟著我當(dāng)差吧?”
陳青禾伸出了大拇指,笑道:“胡大哥不愧是當(dāng)捕頭的,這都被你猜到了?!?p> “你真是為了找個活干?”胡百應(yīng)滿臉的不相信,“縣衙快捕月俸只有四兩銀子,我一個月也才八兩,甄掌柜可是說你一頓飯都吃二三十兩的。”
“哪有二三十兩,那是我和師叔兩個人吃的,主要還是酒貴。再說,我也沒曾想她那么黑,一頓飯要那么貴!”
前面,耳尖的甄如意調(diào)轉(zhuǎn)馬頭,嬌顏含煞道:“你說誰黑!你一頓吃了三頓的量,還盡點貴的來,若不是我懶得與計較,早將你扭送官府去了!”
“誒誒,我又沒白吃,今早上我可少你銀子了?”
想起陳青禾早上還的銀錢,甄如意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胡大哥,你看我要武藝有武藝,要長相有長相,以后出門你帶著我辦案,那就是排面,你可得好好考慮考慮,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陳青禾嘴皮子巴拉巴拉的說個不停,言語間盡是推銷自己的夸贊之詞。
胡百應(yīng)露出思索之色,半晌才道:“我回去問問縣太爺,看他怎么說?!?p> 聽到這話,陳青禾呵呵笑道:“多謝胡大哥!不,應(yīng)該是多謝班頭,以后您就是我上司了!”
“我可還沒答應(yīng)呢!”胡百應(yīng)瞪眼看向陳青禾。
“都一樣,我聽老賈說,縣太爺是你姐夫,你一句話,他不就答應(yīng)了?!?p> 看著陳青禾滿臉的笑意,胡百應(yīng)呲牙道:“捕快可沒那么好當(dāng)?shù)模@年頭命案重案從來不曾少過,弄不好還有性命之憂?!?p> “我可不誆你,就今年夏天,我衙門就折了兩個兄弟,這個飯碗,不是那么好端的!”
聽著胡百應(yīng)告誡的話,陳青禾正色道:“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yè)靠的就是這些有膽氣的人,若是都畏縮不前,又哪來的太平盛世?”
“胡捕頭,我自認(rèn)我有這個膽氣!”
在陳青禾心中,除了衙門捕快之外,黍陽縣再沒第二個需要勇氣面對的職業(yè)了。
要知道,衙門里除了能接到各種險峻的案子外,還有停尸房仵作這種特殊職業(yè)存在。
到時候說不定還能認(rèn)識一下仵作,在停尸房里磨練磨練膽氣…
“行,等下你來衙門,我給你安排?!?p> 胡百應(yīng)想了想,應(yīng)了下來。
捕快不是官職,只能算是衙役小吏,是可以由縣衙自主任命安排的,而作為捕頭,胡百應(yīng)自然有這個權(quán)利。
得到準(zhǔn)確答復(fù)后,陳青禾拍驢上前,意氣風(fēng)發(fā)道:“甄掌柜,以后有什么問題,盡管到衙門找我,咱今后也算是官家人了!”
甄如意看著陳青禾的勁頭,英眉輕揚道:“那感情好,若以后再遇到吃白食不給錢的,我就到衙門尋你,到時候你可得為我這平頭百姓做主!”
“……”
咱能不翻舊賬嗎!
……
到了南大街后,胡百應(yīng)縱馬去了衙門,陳青禾和甄如意則來到了悅來客棧的后門。
牽著馬,甄如意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過。
到了客棧后院,甄如意忽然開口道:“李二的兄長也在這次貨隊里?!?p> “他們雙親走的早,李二是由他哥一手帶大的,你說我該怎么向他交代?!?p> 陳青禾停下腳步,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想起李二跑堂時候的熱情模樣,陳青禾最終問道:“他成家了嗎?”
“沒有,他哥倒是成家了。”說到這,甄如意臉色更難看了。
是啊,她又該怎么跟他們交代呢?
“過了年,再和他們說吧,畢竟這期間還要去那片林子仔細(xì)搜尋一下?!标惽嗪虈@息道。
年關(guān)已至,貨隊遺骸也未找到,這時候說出真相未免太過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