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日也往日都寒冷一些,大雪從昨夜一直下到清晨,在軍中多日戚顏習(xí)慣了早起,迎著剛灑下的日光,在園中同戚顏切磋。
兩人都未拿武器,赤手空拳只憑心而出招,園中梧桐的枝丫上落下散雪,園中飄著細(xì)雪,輕飄飄的落在兩人的身上,在這一個小小的院落里,兩個少女用另一種方式宣泄著自己的感情,一個空中翻身,兩人拳頭打向一出,霎時間,梧桐樹下落下了更多的積雪,甚至有幾片頑強(qiáng)的梧桐葉都落了下來。
戚婉拍去身上的積雪,見戚顏只有發(fā)絲還殘留著雪花,伸手撣去,結(jié)果婢女手中的熱茶,奉給戚顏。
戚顏喝了口茶,看著此時升起的太陽,長嘆一口氣,對戚婉說,“阿婉,幫我更衣吧,我們進(jìn)宮?!?p> 臨近出門時,遇上正要去書院的戚明岑,戚明岑一身月白色長袍,外面披著一白色狐裘,頭發(fā)用一個簪子固定住,顯得本來劍眉星目的五官多了幾分書生的感覺。
戚明岑不善言語,有些事雖心有成算,但從不宣之于口,對于戚顏這個妹妹更是尊重,愛護(hù),脾氣秉性和戚容簡直如出一轍,只是戚容年少時也是風(fēng)流灑脫過的,戚顏也曾調(diào)侃過戚明岑太過老成。
如今看著戚顏一身裝扮,也如往常般不過多詢問,只囑托道,“今日天寒,我前幾日獵的一只紅狐,讓人做了狐裘,今日讓竹生給你一道送過來了?!?p> 一旁的竹生很有眼力見的把端著的狐裘拿給戚顏。
戚婉看著,接過話道,“主子今日的宮裝配這狐裘剛好?!闭f完在戚顏的點(diǎn)頭同意下,給戚顏披上。
戚顏感覺周身瞬間暖了起來,雖然她早已不畏寒,但面對疼愛她的家人,心還是很暖,“多謝阿兄,我很喜歡。”
戚明岑溫柔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先去書院,別回來太晚,你要我辦的事今天就會有回信。”
“好,我會的?!辈还苓^去多久,戚明岑始終當(dāng)自己是小孩子。
戚明岑走后戚婉真情實(shí)意說道,“大公子人很好,對主子您也很呵護(hù)向?qū)Υ『⒆??!?p> 戚顏低聲道,“可能是小時候被我嚇到了我吧?!?p> 戚婉習(xí)武,耳聰目明自然聽到了這句話,眼中帶著疑惑,大公子不像是膽小的人,憑借自己對戚顏的了解,自家主子能做出什么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才能嚇著大公子呢。
戚顏看著戚明岑走遠(yuǎn)后,把身上的紅色狐裘脫下,讓戚婉收好,戚婉沒多問,只是順從的收起,倒是一旁的侍女不解道,“小姐這紅狐裘很配您,為何不穿呢?”
戚顏神色平靜,說道,“今日進(jìn)宮不適宜穿紅色容易沖撞貴人,原先的就很好。”
戚婉明白這是戚顏的借口,戚顏的性子才不會管沖不沖撞貴人呢,更何況論貴人,滿宮除了永安帝誰不會去除戚顏的霉頭。
一路上馬車搖搖晃晃,戚顏的心情也隨之有些緊張,無論面上是怎么不在意,在人前怎么說釋懷,可畢竟是這么多年來第一次見他,心中總有些不知名的心緒,或緊張,或埋怨,或怨恨,但不得不否認(rèn)她心中是有期盼的,但一向理智的她明白,即使那人也想念自己,也不過是愧疚,阿娘最后的下場告誡自己,愛比不過利,年少的情深,也不過一朝登頂?shù)臋?quán)利熏心。
臨近宮門口戚顏強(qiáng)迫自己慢慢冷靜,自己這次也只是為了實(shí)現(xiàn)自己的目的無任何個人情感。
片刻后,馬車停下,戚婉掀起簾子看了一眼,然后對戚顏說道,“主子,到了?!?p> 戚婉先下了馬車,站在原地靜靜地等著戚顏。
直至宮門打開下了早朝的官員陸續(xù)出來,戚顏才緩緩下了馬車,眾官員看著戚顏落落大方的樣子一時有些好奇是誰家小女親自來接父親下朝,剛要贊嘆一句有孝心,就有人注意到了戚顏身上的衣服。
認(rèn)出是長公主的服制,眾人便想起了昨日家中收到的請?zhí)?,在朝的都是人精,戚家?dāng)年的事不少人都知曉,雖以為永安帝將戚顏過繼,視為不喜這位克死自己發(fā)妻的女兒,但后來的各種封賞又讓一些人看不出名堂,只覺帝王之心深不可測。
但不管心中作何感想,腸子彎彎繞繞了幾許,畢竟是親封的長公主,還是率先行禮道,“臣等見過榮安長公主?!?p> 戚顏隨意的抬了下手,“各位大人不必多禮。”然后在眾人的見證下,對著宮門口的侍衛(wèi)道,“戚顏回宮述職。”
這話一出眾官員才想起來,這為長公主還被封了寧遠(yuǎn)將軍,可想起今日早朝永安帝宣布的早朝后不許任何人進(jìn)宮打擾,都在心里懊悔,自己為什么早點(diǎn)走,看了這紈绔的笑話,于是想著回家后一定要找借口,拒了請?zhí)瑒e為自家多添麻煩。
可還不等眾人繼續(xù)深想,宮門守衛(wèi)就側(cè)身行禮讓戚顏進(jìn)去了。
戚顏也不客氣帶著戚婉就大搖大擺的進(jìn)了宮,戚婉暗中觀察了眾人的神色,悄聲對戚顏道,“主子,今日回去后想必回請貼的人就多了?!?p> “還不夠?!闭f完戚顏勾唇諷刺一笑,京都人多嘴雜,各家有什么風(fēng)聲必定會滿城皆知,她故意再一回來的時候就送出請?zhí)尭鱾€世家都拿捏不定,永安帝察覺,按照慣例自己今日她在當(dāng)著眾人面進(jìn)宮述職,永安帝也定不想讓自己和他的談話被旁人知曉,如此她的計(jì)劃就成功了一半。
當(dāng)下時刻,她所面對的只有永安帝一人。
戚顏進(jìn)了宮門,未走幾步,不遠(yuǎn)處就有步攆在等著她,而此時風(fēng)雪也稍稍停住。
戚顏?zhàn)哌M(jìn),小太監(jiān)立馬上前行禮,“給長公主請安,這是慶安公公特意囑托的,說陛下?lián)难┨炻坊鞖夂?,讓奴才們給您備了步攆和暖爐,長公主請上轎?!?p> 聽到慶安,戚顏想起來是宮中的太監(jiān)總管,倒也沒說什么,接過暖爐,心中承了慶安這個人情,上了轎子。
步攆向著御書房緩慢前進(jìn),戚顏抬頭打量著高墻樓閣,心中只覺壓抑,不由在心中揣測阿娘當(dāng)時是如何甘愿禁錮自己在這皇宮之中,可隨機(jī)又覺得好笑,自己不也是為了權(quán)力,竟還諷刺他人,誰有比誰高貴,骨子里都是一樣的自私。
越往皇宮深處走,戚顏眼神就越冷漠,周身都帶上了寒意,像是變了一個。
戚婉察覺戚顏狀況不對,只能暗自擔(dān)心,有些因果旁人無法代替。
到了御書房,戚顏下了轎,給了戚婉一個眼神,戚婉領(lǐng)回迅速上前給幾人打賞,小太監(jiān)們謝過后就退下了。
戚顏帶著戚婉一步步走到御書房門口,慶安早就等在殿前,看見戚顏便迎了上去,但湊近時還是心中驚訝,像,太像了...
回過神后,慶安趕緊行禮說道,“咱家給長公主請安,快隨咱家進(jìn)去吧,陛下等你許久了?!?p> 戚顏沒錯過慶安一晃而過的愣神,舅舅說自己長得像戚錦,只有一雙眼睛隨了永安帝,如今看來果真如此,想到剛剛慶安公公派人迎接的步攆,也沒有拆穿,只是聽不出情緒道。
“是么,不急,也不差這一會兒。”說完也不再看慶安,吩咐戚婉等在外面就好,沒等慶安推門,就直接上手推開進(jìn)去了。
慶安見狀面色一急,趕緊跟上戚顏生怕出什么事。
永安帝被門口的動靜一驚,抬頭看去便愣住了,戚顏站得位置背光,無法細(xì)看樣貌,但殿中燭火甚亮,燭光相映間,足夠令人恍惚,讓人一時有些分辨不清。
戚顏迎著永安帝錯愕的目光,款款向前,嘴角勾出一抹微笑,臨到永安帝書案前,驀的收起所有的笑容,冷著一雙眼,拱手行禮道,“戚顏參見陛下?!?p> 戚顏就是做實(shí)外人口中的恃寵而驕,這么多年這人一次都沒有看望過自己,只是給了個封號,賜了個姓,就成了百姓口中的仁厚疼愛女兒的君主。
戚顏既然能在邊疆不跪,也敢不跪本人。
聽到戚顏的話,永安帝才回神,看著戚顏毫無敬意的行禮,也無一絲怒意,只是淡然開口,“嗯,不用多禮,坐吧。”
永安帝隨意的拿起了書案上一本奏折,問道,“你這次來本意是述職還是其他?!?p> 戚顏面上恭敬,“臣此次只是為了述職,還是在陛下心中希望臣來做什么。”
永安帝聽言看了戚顏一眼,繼續(xù)說道,“既是來述職,你這一身很不合規(guī)矩?!闭f完啪的一聲,把手中的奏折扔下,渾身帶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可戚顏絲毫不懼,若是永安帝敢苛責(zé)她,那從前所有懷念故妻的舉動就都成了笑話,她可是永安帝打造深情仁德的一塊好招牌。
戚顏拿起手中的茶,忽視永安帝的目光,道,“陛下親賜,臣第一次進(jìn)宮出了空有的封號也就只有這一身服制了,陛下所問令臣惶恐,只是臣也不明白屬于臣的五品官袍在何處?!闭f完還嫌茶太燙吹了吹。
永安帝倒也沒真的生氣,拿起奏折,接著問道,“你這是嫌朕故意打壓你,但朕也有真的苦衷,身為一國之君,朕...”
戚顏實(shí)在不想聽永安帝的苦肉計(jì),直接打斷道,“陛下,臣長得是不是很像臣的阿娘?!?p> 一句話,御書房內(nèi)瞬間鴉雀無聲,慶安在一旁冷汗連連,見狀趕緊暗自讓宮中人退下,頓時整間御書房,只留下了永安帝和戚顏兩人。
戚顏不顧永安帝的表情,繼續(xù)道,“之前阿爹就說過,我像我阿娘,我還不知道有多像,可從慶安公公,和陛下您剛剛的表現(xiàn)上,我應(yīng)該是有九成像的。”說著戚顏起身,湊近永安帝。
“可是,您仔細(xì)看我的眼睛,阿爹說我這雙眼睛隨了您,你看是不是和您一樣的冷漠,無情,又自私呢?!?p> 永安帝看著步步逼人的戚顏,突然想起那年自己進(jìn)宮救駕,身旁殺敵的戚錦,心中一寒,反應(yīng)過后,終是面上帶著怒意,“放肆!”
戚顏不在意永安帝的臉色,繼續(xù)的說道,“剛剛我進(jìn)宮時,小太監(jiān)說您擔(dān)心我畏寒,給我拿了個暖爐,但從我一進(jìn)殿,您不曾問過一句,這不是冷漠是什么,你利用我阿娘對你一片真心,害她在后宮苦苦折磨最終還把她拼死生下的孩子過繼,這又不是無情是什么,之后您每年都在我阿娘忌日時假裝悲情,卻絲毫不記得那日也是我的生辰,這不是自私是什么,我又有那一句話說錯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