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允職看看裴允聆和裴允聹,見他二人不好意思再提,于是他這個做大哥的只好拉下臉來,舊話重說:
“那,上清臺聽學(xué)之事...”
他到底是不好意思把話說完。
在聽說裴氏的老四在他這個做家長的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然向安世卿下了通玄帖一事,安岱青心中便一片駭然。此時聽裴允職又說起,他微微色變,連忙擺著手心有余悸道:
“仙傅大人就饒了安某吧!安某膝下就這么一個閨女!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安某如何向她過世的娘親交代...”
習(xí)了一樣清臺裴氏的術(shù)法,就出了這樣的意外,安世卿要上清臺聽學(xué),那豈不是要把好不容易撿回來的這條小命交代在那里!
就算如今安世卿這條命是清臺裴氏給的又怎樣!
給了還要收回去嗎!
視女如寶的安岱青是不會讓這樣的事發(fā)生的!
裴允職看看垂首自省的裴允聹,轉(zhuǎn)而干巴巴的向安岱青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這次的事...是舍弟允聹冒失了。但,清臺是絕對不會虧待令千金的!”
安岱青又是擺手,張口要言,卻聽到一個響亮的聲音:
“我去!”
安岱青怔愣,機械的轉(zhuǎn)頭,詫異的望著安世卿。
“清臺聽學(xué),我去?!卑彩狼渥屑氈貜?fù)一遍,接著向裴允聹伸出左手,“四公子,帖子給我吧。如此,尊家長輩交代給你的任務(wù)也算是完成了。”
裴允聹看著那只素凈的手發(fā)愣,直到二哥裴允聆出聲提醒,方才在回神中掏出了那張之前被安世卿拒絕過的通玄帖,卻見那只還沒有來得及接過帖子的手被安岱青大力的按壓了下去。
安岱青按著安世卿的手,瞪著眼看她,雖沒避著在場的人,卻刻意的壓低了呵斥聲:“安世卿,是你說過,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你要是在外面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你疼,爹更疼!”
“我知道爹疼我?!卑彩狼漭p輕拍著他安撫,“我在外面有三長兩短,您心疼,那我在家里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您就不心疼啦?”
“這...”安岱青情急又心切,“這...外面哪能比家里安全!”
安世卿又拍拍他,直到父親神情緩和,方才罷手。
“一開始我以為清臺裴氏的術(shù)法不適合我這副殘軀,不過從四公子那兒修了清臺裴氏的入窺術(shù),又在鬼門關(guān)前面走了一遭大難不死,忽然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醒來后發(fā)現(xiàn)我體內(nèi)渙散的靈息疏通了不少。也算是因禍得福了。清臺之上,真有適合我修習(xí)的術(shù)法,也說不定呢?!?p> 入窺術(shù)?
裴四公子這一出手,就拿出了清臺裴氏的秘術(shù),還真是闊氣啊!
他那兩位老哥,都忍不住對他側(cè)目了。
安岱青欲出言阻止,卻突然語頓。因為他聽得出來也看得出來,他這寶貝女兒并不是真的神往清臺那個地方。
寶貝女兒忽然決定要上清臺,一定有別的原因!
安岱青霍然起身,奮然甩袖,亢然怒道:“真是胡鬧!你給我回房去!小桃,帶小姐回房!”
讓安世卿一個人回房,那她還不知道要在這偌大的宅子里轉(zhuǎn)到什么時辰才找到自己的房間呢!
安世卿悻悻的跟著小桃離去。
不管她平時怎么懟安岱青,在旁人面前卻不是這樣的。
她知道她這父親還是很要面子的。
直到安世卿跟著小桃離開尚禮堂,安岱青才泄氣得坐回原來的位置上,垂著頭哀求似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復(fù):“我就這么一個閨女,就這么一個閨女啊——”
若不是因為他那唯一的寶貝女兒,安岱青不會在旁人面前流露出這般失態(tài)又脆弱的一面。他可是赫赫有名的中洲首富,更是帝君安麒琛一母同胞的親兄長,中洲唯一的親王!
“王爺愛女心切,我們何嘗不是…”
見安岱青以真情流露的方式示弱,裴允職有些措手不及,本想要動之以情,卻被裴允聆暗中阻止。
裴允聆冷靜道:“王爺,實不相瞞。其實四年前,清臺裴氏便有意將郡主接上清臺山。當(dāng)年我們以裴氏禁術(shù)復(fù)首術(shù)將郡主的性命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復(fù)首術(shù)既被裴氏先祖列為禁術(shù),一定是存在很大的弊端、很壞的影響。只是年代久遠,古籍有關(guān)復(fù)首術(shù)影響的記載也不甚詳盡,所以我們大家誰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那時我們便有意將郡主接上清臺山肅清那復(fù)首術(shù)的影響,斬斷郡主與施術(shù)者之間的連系。雖說我們清臺裴氏師出有名,但輕舉妄動的話定會向外界走漏風(fēng)聲。我裴氏族中諸位長輩就此事商議了一年有余,于是決定為郡主打破年齡限制這項規(guī)定,以‘清臺聽學(xué)’之名將郡主安頓上清臺山。
其實,今日郡主接去的那張通玄帖,早在三年前清臺就下了。只是那時恰逢郡主在九齡山閉關(guān),那帖子就一直沒有送到她手上,也就拖到了現(xiàn)在…”
裴允聆言語由衷。安岱青還是能聽得進去的。
只是,他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
想到那張通玄帖,他終于意識到哪里不對了,瞠目道:
“通玄帖!那帖子,卿卿不是沒接嗎!”
應(yīng)該說,是他沒讓他寶貝女兒接。
裴允聆含著淺淺的笑意道:“方才郡主離去之時,經(jīng)過我四弟身旁,便把帖子接去了…”
安岱青當(dāng)即捶案怒斥:“這臭丫頭!”
這時,沉默了許久的裴允聹起身,揖著向安岱青俯身。
“我在,她在?!?p> 他聲音很輕,卻極具分量。
他這是在向安岱青保證——
安世卿上了清臺后不會發(fā)生任何意外,除非他死!
這的確是很有分量的保證。
安岱青瞪眼看他一陣,半晌后搖頭,既泄氣又無奈,慨然長嘆后突然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笑聲,讓旁人聽不出意味。
安岱青看著向他投來目光的裴氏三兄弟,笑得更是無奈,“世卿要是去了你們清臺,我倒是要替你們整個清臺裴氏擔(dān)心咯…”
裴允職對此深表贊同,心事重重道:“我也憂心?!?p> “也罷也罷,就讓那個混世魔女去清臺好好學(xué)學(xué)規(guī)矩吧!”
安岱青終于松了口,不再堅持阻攔,愿意放安世卿去清臺。
任務(wù)完成,裴氏三兄弟離開安家的時候,卻都是憂心忡忡。
裴老大唉聲嘆氣半晌,也不見兩位弟弟上前關(guān)心。
他的存在感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弱了?
裴允職扭頭看去,卻見裴允聆和裴允聹一個心事重重一個心不在焉。
“老二,想什么呢?”裴允職問。
裴允聆眉頭稍微舒展,而后對兄長一笑,只是那笑容很快黯淡下來,接著若有所思道:“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王爺?shù)膽B(tài)度居然轉(zhuǎn)變的如此之快,我以為此事會拖一段時日…”
裴允職擺手。
“你們不在帝都,那是不了解,郡主不管在家里還是外面,慣不守規(guī)矩,在宮里也是如此。太子都被帶壞了!她決定要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
郡主方向感不好,經(jīng)常到處跑,鬧失蹤。為此帝君與帝后還專門建了個什么搜尋班子。她只要在哪兒跑不見了,帝君帝后便將這班人馬派到哪個地方去尋她的蹤跡。”
提起安世卿,裴允職又愛又恨,心有余悸還很是忌憚。
“不過,也難怪帝君帝后和安老爺如此重視郡主。這小女子確實很能耐,腦子里都是大膽新鮮的主意,修為也是了得…說起修為,老二老四,你們能不能看出她如今是什么修為?”
裴允聆搖頭。
——這就是他好奇的第二個地方。
“四年前,我們親眼所見,她金丹消散,靈力潰散,已然邁不進玄修之門。一別四年,如今再見,我只覺她體內(nèi)靈力充裕,卻看不出她的修為?!?p> 裴允職沉下神色,不只神態(tài),連聲音也變得謹慎許多:“郡主在九齡山閉關(guān)這三年,九齡山中下了九道天雷——”
“九齡山天象異常這事,我倒是聽說過…”裴允聆道:“兄長是懷疑,九齡山的天雷與郡主閉關(guān)修行有關(guān)?”
“八成有關(guān)。”裴允職幾乎可以肯定,后面的話就很是意味深長,“你我的玄修…不止你我,這中洲所有玄修者的靈力都是靠體內(nèi)結(jié)成的金丹運轉(zhuǎn)。但是郡主運轉(zhuǎn)靈力的方式似乎有所不同!這次去清臺,你可要好好的向她討教討教”
與裴允聆說了半天,也不見裴允聹參與進來,裴老大覺得奇怪。
看過去,他發(fā)現(xiàn)他們裴家的老四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允聹,想什么呢,這么出神!”裴允職忍不住又道,“不是為兄說你,你還真是舍得出手啊,一見面就把裴家的秘術(shù)傳給郡主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嘛。
裴允聆為裴允聹解圍,言歸正傳:“四弟,是覺有何不妥?”
他知道,裴家的老四只要悶不吭聲想事情,那一定是大事情。
裴允聹幾不可察的輕捻手指,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魔氣?!?p> 裴允職駭然。
裴允聆倒是不覺意外,只會心笑道:“你也察覺到了嗎?!?p> 裴允聹當(dāng)然察覺到了,就在當(dāng)時安世卿背著安岱青偷偷的從他手上抽走通玄帖的時候——
這二人云淡風(fēng)輕,裴允職只覺驚悚。
“魔氣!?哪里有魔氣!?帝都怎么可能有魔氣???”
如果帝都有魔族之人潛入,那中洲就再無安全之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