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今天于之南休假,她一大早就起了床在院子里澆花。
林以北終于開車回來了,他沒把車開進車庫而是停在了院子里,然后下了車。
于之南看著他,臉上滿是疲憊。
“回來了?”于之南向著他打招呼。
“嗯?!绷忠员睂④囪€匙扔在了小圓桌上,“我買了些水果在后備箱,你拿出來吃吧!”
“哦,好?!庇谥戏畔率种械膰妷?,跑到車背后去打開了后備箱。
后備箱里有好幾箱水果,還有些食用油、大米和一些小孩的玩具、學習用品。
“這些水果都要放回家嗎?”于之南問。
林以北正坐在椅子上揉眼睛,然后開口:“你選點你喜歡吃的,剩下的我要送人?!?p> “哦,好吧,你要吃嗎?”
“我不用?!?p> 于之南從箱子里象征性地拿了幾個橙子和蘋果,然后便關上了車門。
“你怎么買……這么多東西???還有那些油和米,是買到家里用的嗎?要不要我拿進去?”于之南手里攥了幾個水果,走到了林以北面前。
“不用,那也是要送人的?!?p> 林以北起身往屋里走,突然又停住。他轉身問于之南,“你今天不上班嗎?”
“對,我今天輪休?!庇谥匣卮稹?p> “那你待會兒有空嗎?”
“我嗎?我沒什么事兒?!?p> “你方便陪我出去一趟嗎?”林以北問。
“去哪兒???”
“我先上去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后我下來我們車上說吧,好嗎?抓緊時間?!?p> 于之南猶豫了一下,然后說:“行?!?p> 林以北轉身上了樓,于之南也拿著水果回了房間。
于之南收拾好了,早早就下了樓等林以北。過了一會兒,林以北換了正裝下樓。西服領帶,外面搭了一件煙灰色大衣,顯得很是正式。雖然林以北是公司老總,但是因為年輕,平常的打扮都比較運動休閑。這好像,也是于之南第一次看到林以北這么正式的打扮。
“走吧!”林以北說。
于之南看入了神,站在院子里久久沒有反應。
“喂?!绷忠员蹦檬衷谒媲盎瘟嘶巍?p> “?。俊庇谥匣剡^神來,“你為什么穿這么正式?是去干嘛???我這個樣子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于之南低頭看了看自己,一件黑色長羽絨服,把自己裹得都快要看不見腿了。
“沒事。”林以北難得地笑了笑。
“哦,那行,走吧!”于之南上了車。
“kk,先回去,我們等會兒就回來了。”林以北發(fā)動車子,對著追出來的kk說道。
kk也像是聽懂了一般,自己跑進了屋里。
“我們是去干嘛?”于之南問。
“我公司的一個項目出了一點問題,我們手上在A城有一個建筑樓盤現在正在施工。我手下有一個分管的副經理叫張龍,他貪污了外包的包工隊的工資。包工頭帶頭鬧事,他找了人去人家家里恐嚇,恐嚇無果然后開車撞了人,現在被撞的人因為搶救不及時,已經離世了。張龍現在也已經被捕了,昨天處理這個事情搞了一天,也去看了死者的家屬聯系律師做了相應的賠償方案和商量了解決方式。今天上午我想去看一下張龍的家屬,他們也是從鄉(xiāng)下搬上來的,老婆孩子都住在老小區(qū)也不容易。我以前很看重他這個人的,沒想到他這么糊涂。下午的話,可能我還要回公司處理一下拖欠的包工隊的工資的事情?!绷忠员币环频L輕的話,將這樣一件上升到法律層面的事情講得如此平靜。
不得不說,于之南是非常佩服他的穩(wěn)重。同時,她又覺得林以北的這一番描述,讓她覺得很是熟悉。
“死者的父母是不是都身體不好?父親還臥床,妻子沒有工作,孩子還不會說話?”于之南問道。
林以北轉頭看了一眼副駕的她,問道:“你怎么知道?上新聞了嗎?”
于之南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額頭,說:“被死者的家屬弄的?!?p> “???”
“我昨天上班也聽說了一點,但是沒有想到肇事者是你公司的人?!?p> “抱歉,害得你也受傷?!?p> 于之南驚嘆于林以北向他道歉,連連擺手道:“跟你有什么關系,又不是你弄的。其實我能理解死者家屬的心情,所以也沒跟他們計較什么。你看,都已經好多了。”于之南說著,將額頭上的紗布撕了下來。
林以北一轉頭,還是看到了好大兩道傷痕。
“那你那天還哭得那么傷心?”他故作鎮(zhèn)定地調侃道。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我不喜歡這份工作,而且……本來也有點委屈?!庇谥系幕卮鹪絹碓叫÷暋?p> “你把那個拆了沒事吧?”林以北指了指于之南還攥在手里的紗布。
“沒事沒事,醫(yī)生也說了,過兩天差不多就拆了?!?p> 林以北開始專注開車,沒再說話。這期間他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于之南覺得一定是公司的事情,所以也沒開口問他。
“你想換一份工作,什么都行?”林以北突然問。
“啊?”于之南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繼而又回答,“嗯,現在的想法是這樣。雖然有人勸我,但是好像還是說服不了自己的內心?!?p> “愿意來我的公司嗎?”
“我嗎?你做的我都不會。”
“現在公司在招文案策劃這個崗位,我覺得跟你的喜好也挨得上邊,如果你愿意就來試試?!?p> 于之南有些猶豫。
“你好好考慮,想好了再給我回復?!绷忠员闭f。
“好?!?p> 車開了很久,從市中心邊上開到了東區(qū),東區(qū)基本上算是A城的郊區(qū)了。林以北按照導航,拐進了一片老小區(qū)。
老小區(qū)房子比較密集,車不好開進去。林以北在外面停了車,把后備箱里能手提的東西都卸了下來。
“哎,我想問一下,我跟你一起去干嘛?”于之南突然問道。
“我一個大男人,過去了他老婆孩子在我也不知道該怎么交流。你們同性的話,應該好交流些。當然了,如果你不想去的話,也沒關系,我剛剛都忘了問你了?!绷忠员币贿厪暮髠湎淠弥鴸|西,一邊歪著頭對著于之南說話。
“沒事,我去?!庇谥弦矌椭忠员蹦脰|西。
能拿的東西都拿下來了,只有那幾箱水果不好搬,林以北把它們留在了后備箱里。
“你拿那個就行了?!?p> 林以北提起所有的東西,只給于之南就留了小孩兒的玩具。
“哦?!庇谥闲∨苤诹忠员钡纳砗?。
進了老小區(qū)的小巷子,兩人不停地穿梭了好久,因為張龍家是外來人口,平常跟鄰居們接觸得也少,認識他們的人不多。找了好久的路,才找到了他們家門口。
張龍的家就在一樓,門口也有個小院子。門是半開著的,透過門于之南看到了院子里有個小男孩坐在地上玩玩具。
“凱凱?”于之南很是驚訝。
“你認識?”林以北問。
“嗯,認識?!?p> 于之南的心里咯噔一下,該不會林以北口中的張龍是凱凱的爸爸,童羽心的丈夫吧?
林以北敲了敲門,沒有人應答,小孩看見生人一溜煙兒地跑回了屋里。他推開了門,走進了院子里,于之南也跟在林以北的身后進了門。
“有人在嗎?”林以北沖著屋里喊道。
于之南放眼望去,其實院子很小。院子里有一塊石板做的洗衣臺,上面放了些臟衣服,兩棵樹間牽了根繩子,上面搭著還在滴水的衣服都已經結了些冰渣,這寒冬之際這家人竟然還在手洗衣服。院子里還種了些小菜,盡管寒風凜冽,還是生長得很好,一看就是有人在細心呵護。
“你是?”
一個女人從屋里走出來,孩子抱著她的腿。于之南回頭一看,就是童羽心。
童羽心正在跟林以北說話,一轉眼也看見了于之南。
“南南,怎么是你?”童羽心開口。
林以北轉頭看了一眼于之南,然后又回頭對童羽心說:“你好,我是南北集團的負責人,我叫林以北?!?p> 童羽心看著林以北,愣在了原地,她不知道林以北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于之南看著童羽心,她好像沒有多么地悲傷。而于之南也理解,她為什么這樣。
“羽心,這是南北集團的總經理,也是你……你丈夫的上司?!庇谥献呦蚯皩χ鹦恼f道。
“里面坐吧?!蓖鹦淖岄_了門,示意他們進去。
他們進去后,童羽心往煤炭爐里加了些碳和柴火,煙嗆得她直咳嗽。
“別忙活別忙活?!庇谥线B忙上去制止她。
童羽心這才坐了下來,她把凱凱也抱起在懷里。
“張?zhí)?,張龍的事情您應該也知道了。他昨天已經……已經被捕了,我知道可能這對于你們的家庭來說,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但是他做錯了事情,就應該受到法律的制裁。你放心,你們以后有任何困難,都可以向我開口。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盡力而為。”林以北說道。
“其實我一點都不傷心,我覺得他是罪有應得。只是我真的有點恐懼,這個同床共枕的人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童羽心說得很平淡,但說的同時也掉下了眼淚。
凱凱在她懷里也不做聲,默默地伸出自己的小手去擦媽媽滴下來的眼淚。
林以北剛準備開口,于之南捏了捏他的手臂,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
“林總,謝謝你來看我們?!蓖鹦恼f,“你們回去吧,這件事情就按照法院的判決走就行。要怎么賠償死者家屬,我會想辦法解決的。這房子雖然是個老房子,但是是他買的,賣了應該也抵得上些錢?!?p> “張?zhí)掖诵械哪康木褪窍雭砜纯茨銈?。我知道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你們家屬也痛心。后續(xù)賠償等相關事宜,我已經安排律師在進行處理了。張龍是我的員工,出了這種事情我也有責任,我會處理好的?!?p> “你可以帶凱凱去院子玩一會兒嗎?我想跟她說幾句話?!庇谥蠈χ忠员闭f。
林以北點點頭,對著凱凱張開了手臂,說:“愿意跟叔叔去院子里玩嗎?我給你買了汽車,想不想試一試?”
其實看得出來,凱凱有點排斥林以北這個陌生人。但他看了看童羽心,點頭便去了林以北的懷里。林以北一手抱起凱凱,一手提起剛剛于之南放在一旁的汽車走去了院里。
于之南起身,將門關上。
“羽心,羽心?!庇谥习淹鹦牡募绨虬膺^來讓她看著自己,“你聽我說,乘這個機會,跟他離婚。”
童羽心不說話。
“你別再執(zhí)迷不悟了!他先是對你家暴,現在又對別人威脅恐嚇,甚至連殺人放火的事情都做了,還有什么是他做不出來的?說不定你不知道的,還有更讓你害怕的!”
“這一次不知道要賠多少錢,他只有我了,我要是現在提離婚,他怎么會同意?!蓖鹦某槠f。
“賠償的事情,林總已經說了他會幫你。你現在就想想你要不要做這件事情!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幫你?!庇谥险f。
童羽心終于抬起頭,眼神里透露出無比的堅定和渴望,說:“我愿意?!?p> 于之南抱住了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而童羽心也終于釋放了出來,嚎啕大哭。
“我一直以為,他在A城找到了好工作,開始每天打扮得人模狗樣地早出晚歸,每天喝酒應酬,就真的成了什么大老板了。對我的謾罵毆打,我為了孩子為了我的父母,我都忍了。可是自從昨天,我一想到他竟然殺了人,南南,我真的好害怕,每天同床共枕的人是個變態(tài)。我開始做噩夢,可是每每醒過來,我好害怕嚇到凱凱。凱凱他真的很可憐,但是他很懂事,懂事得讓我這個做媽媽的傷心。”童羽心在于之南的懷里發(fā)抖。
于之南沒再說話,只是用手摩挲著她的后背,輕輕地安撫著她。
好久,童羽心整理好了心情,和于之南一起打開了門去院子。
于之南看著院子里的林以北,正陪著凱凱玩得很開心。想必,他應該很喜歡小孩吧!
“林總,謝謝你來看我們?!蓖鹦淖呦蚯?。
“張?zhí)?p> “我叫童羽心?!边€沒等林以北開口,童羽心便打斷了他。
“童小姐,那我們也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后續(xù)的處理情況我就讓南南替我轉達給你,你有什么需要也可以直接找我,或者找南南轉達也可以?!绷忠员睆奈鞣诖锩鲆粡埫f給了童羽心。
童羽心接過名片,說:“謝謝?!?p> “那我們先走了?!庇谥吓牧伺耐鹦牡母觳病?p> 童羽心點點頭。
“凱凱,我們走了?!绷忠员庇侄紫履罅四髣P凱的臉。
“林叔叔再見。”凱凱說。
于之南很是驚訝,她見過凱凱兩次都沒有開口跟她說話,林以北這么一會兒就把凱凱收買了。
告別了童羽心,于之南和林以北一起走回了停車的地方。這期間,他們也沒說話。他們倆坐在車上,林以北沒急著發(fā)動車子。
“你們是朋友?”林以北問。
“算是,也不算是,有過幾面之緣?!庇谥匣卮稹?p> “對了,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于之南問。
“你說。”
“童羽心的丈夫,就是你的那個員工張龍。在家里經常家暴她,我以前勸過她離婚,可是她是一個性格比較唯唯諾諾的人?,F在出了這個事情,我覺得可以借此機會把婚離了。你可以讓你的律師幫幫她嗎?”
“家暴?”林以北有點驚訝。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后才開口說:“你放心,包在我身上。我是真的很失職,居然手底下有這樣的員工都不知道。工作上貪污吃公款,還拖欠恐嚇手底下的員工,以至于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生活中竟然還打罵自己的妻子,看上去他妻子應該比他小好多吧。你知道嗎,我是因為之前在A鎮(zhèn)投了個項目,過去調研的時候認識的張龍。當時覺得這個人還不錯,有點腦子,然后就簽了他回公司,沒想到心思都放到這些地方的。”
于之南看林以北緊鎖著眉頭,滿面愁容。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伸手去抹了抹林以北的眉毛,然后對他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事情沒有發(fā)生之前誰也不會預料到。但是在事情發(fā)生后,你積極的在處理,既照顧到了受害者,也沒有忘記肇事者的家屬,你已經考慮得很周全了,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還有,你還幫了我的忙,當我知道了童羽心的事情之后心里一直都壓抑了好久,我想要救她于水火之中,可是我也無能為力。”
是啊,林以北答應幫她,就是救贖了童羽心,也救贖了于之南心里的正義感。
兩人就在車里那么四目相對,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