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鎮(zhèn)邪臺上（3）
趙波斯目光一直遙注遠方，好似在思念著什么，此時聽方綬衣發(fā)問，目光緩緩自遠方收回，在方綬衣臉上停了一下，輕聲道：“你叫方綬衣？”
方綬衣道：“不錯呀。唉，可惜我身單力薄，無力救你出險?！?p> 趙波斯凝視了方綬衣好一會，目光方移了開去，緩緩道：“我不會死的，我死不了的。憑這幫人豈能殺得了我？”
方綬衣低聲道：“你難道有什么脫身妙計？”
趙波斯默默無言，明如湖水的眼睛視向遠方，突然高聲而歌：“天地是飄搖的逆旅，晝夜是逆旅的門戶。啊，多少蘇丹與榮華，住不多時，又匆匆離去。啊，多少蘇丹與榮華，住不多時，又匆匆離去……”歌聲清脆動聽，清亮高亢，直穿入云。
群雄均微微動容，僅從這歌聲之中，便可聽出這白衣殺手趙波斯內(nèi)力之精深超群之處。
韓妍等五人聽到歌聲，均都一怔。落雁道：“郡主，這是波斯大詩人伽亞謨的詩歌?！?p> 羞花接口道：“這趙波斯果然來自波斯?！卑倩ü任挥谖饔虼竽?，離波斯已不太遠，常有波斯商人唱著波斯歌曲來到中華，因此五人一聽就聽出這歌的來源。
歌聲裊裊，余音未絕，遠山之中忽然也飄來了一陣歌聲，竟穿越數(shù)里，直達鎮(zhèn)邪臺：“醒呀！太陽已驅(qū)散了群星，暗夜從空中逃遁，燦爛的金箭，射中了蘇丹的高瓴……來呀！請來浮此一觴，在春陽之中脫去懺悔的冬裳，‘時鳥’是飛不多時的——鳥已在振翮翱翔……”歌聲愈來愈近，初聽時仿佛在群山之外，一歌未絕，一條大鵬般的身影驀地出現(xiàn)在鎮(zhèn)邪臺，從空中撲落下來，踩著棚頂，捷如飛鳥般向臺上飛去。
群豪見勢不妙，紛紛躍起阻攔，但那人身輕如煙，輕輕一躍，即從群豪頭頂越過，有如一團影子。有人舉刀上搠，那影子足尖輕輕在刀尖一點，衣襟振雪，身已在一丈之外，在空中一跨步，又是丈余，身形之詭奇迅捷，當真是無與倫比。群雄紛紛驚嚷聲中，那人已飄然而上高臺，宛如御風而至，身形再晃，已到了趙波斯身前，陡地空中電光一亮，那人已拔刀在手，向趙波斯腕上的牛筋金絲索削去。
寶真大喝一聲，揮拳擊來，拳風激激，雪花立即向外飄開，正是寶真大師最擅長的神象拳，一拳擊出，有大象之力。那人陡覺來力強勁，身軀微偏，左掌向內(nèi)一縮，急縮之后立即急吐，砰地一聲，拳掌相交。寶真身軀微微一晃。那人借勢飄然退開，刀已入鞘。不知何時，他的刀竟已同時削斷了趙波斯手上的金絲索。
那人攜著趙波斯的手，振吭長笑，飄身再退丈余，風雪之中，飄飄而立，有如玉樹臨風。這時眾人才瞧清了他的相貌，只見他身著白衣，腰束金帶，年方而立，頭扎一根黑布條，隨風飄起，眉梢唇角盡掛笑容。
方綬衣一見這人的雙眼，差點驚呼出來，這人不就是那晚在小樹林中遇到的黑衣人嗎？那晚屢遭這黑衣人戲弄，卻根本看不見他的身子，只能見到這雙亮晶晶凈如秋水的雙眼，因此印象極深，一見到這雙眼睛便想起來了。多日來的疑惑恍然而解，隨即另一個疑念浮了上來：“這人武藝如此高強，那夜為什么不救趙姑娘，而要甘冒大險，在群雄匯聚、高手云集的鎮(zhèn)邪大會上來救她？”
貝西洲一眼即也認出了對方，又是震駭又是激動，站起身來，高聲叫道：“刀癡鄢三泰！”
寶相、權(quán)九天、司馬青衫、無為道長等人先前見此人以內(nèi)力傳送歌聲，竟可達數(shù)里之遙，便已一驚，此刻更見他瞬息即闖過會場，來到臺上，若無其事地接了寶真那具神象大力的一拳后，還同時削斷趙波斯的綁縛，武功之高，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更是震駭。及至聽到他便是以刀化劍折服貝西洲的刀癡鄢三泰，方才人人心折。
風簇浪、劉行首四人頓時大喜，齊聲叫道：“大俠，救救我們。”
鄢三泰充耳不聞，輕輕摟住了趙波斯的纖腰，道：“斯妹，你還好么？”
趙波斯冷若冰霜的神色宛如遇上陽光一般，立時融化，道：“師哥，我沒事，傷全好了。”
鄢三泰點點頭，朗聲道：“寶相方丈，謝謝你數(shù)日來對我?guī)熋玫恼樟?，我們要告辭了?！?p> 寶相道：“遠來是客，鄢施主剛來便走，那怎么行？請施主先與天下英雄聚聚，再定行止不遲?！闭f完攔住了去路。
鄢三泰微笑道：“貴寺數(shù)日來為鄢某師妹精心療傷，鄢某感激之至。請讓開一步?！?p> 寶真怒道：“你們還想走嗎？”
鄢三泰眼睛一眨，縱聲而笑：“難道你還想留下我們？”
寶真道：“正是?！遍L須飄動，左拳直沖出去。
鄢三泰厲聲一喝：“妄動無明，如何做個出家人？”右臂橫胸，右肘前送，撞向?qū)Ψ叫馗?。這雖是平平淡淡的一式，但在鄢三泰使來，已然化平淡為妙用，一招之間，連消帶打，既攻又守。
寶真雙目怒睜，右拳又橫揮而出，拳中夾臂，以攻克攻。寶真浸淫了數(shù)十年功力的神象拳具有摧碑裂石的大力，石被擊石粉碎，樹遭掃樹立斷，若人被擊中，則立時五臟碎裂。寶真雖貴為戒律院首座，但脾氣暴躁，性格嚴厲，合寺僧侶無不畏懼，因而這神象拳中的慈悲意念也大大減少，拳頭擊處全然無佛家好生之意了，但威力卻是更大。
鄢三泰見對方力大招沉，當下沉肩收腹，雙目微闔，凝運真氣，長嘯一聲，右掌揮了出去，掌風激蕩，強勁絕倫。寶真已與他交過一掌，深知他年齡雖輕，內(nèi)力之厚，卻遠勝于已，見來勢奇勁有如潮涌，掌力未至，掌風已顯鋒利之勢，哪敢小覷？當下低吼一聲，雙臂內(nèi)環(huán)，雙拳相并以“懷中抱月勢”全力迎擊。兩股大力砰地一聲相交，拳風掌風激得必剝作響，鄢三泰身軀紋絲未動，只衣襟在風雪中凜凜作響，寶真卻低哼一聲，登登登登連退四步，臉色突轉(zhuǎn)潮紅，又轉(zhuǎn)而為慘白。寶真深深吸了一口氣，內(nèi)氣三轉(zhuǎn)，才消除了不適之態(tài)，目中驚訝之至。
方綬衣拍手歡叫：“好??！好啊！鄢兄神功蓋世，真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币谎晕串叄_下數(shù)千道目光齊向她射了過來。但方綬衣兀自未覺，依然興高采烈，并且昂首挺胸，好象剛才這一掌是她所發(fā)。
趙波斯目光溫柔之極，深情地凝睇著師兄的臉，眉梢眼角，淺笑盈盈，柔情脈脈，令人不由得要心蕩神馳，神魂俱醉。方綬衣偶一轉(zhuǎn)頭，瞥見趙波斯的俏麗臉蛋，也不由得癡了，暗道：“好厲害，連我也瞧得動心，不知天下英雄為何都瞎了眼，忍心去傷害這樣一位國色天香的美人？唉，可惜我是女的，不然定要與這位鄢兄爭上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