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辦?”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主將陽禎。
說實話,就連陽禎自己的心里,現(xiàn)在也是慌亂如麻,絲毫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看著賊僧們就能順利逃脫,可他們的正牌援軍還在龍門山下待命,就連自己的二隊也大多由衛(wèi)儀率領(lǐng)在遠處候著,根本沒有辦法可以阻止。他們事先想盡辦法不打草驚蛇,可沒想到一切都做得這么順利,仍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也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賊人,竟敢給賊僧報訊!”性格暴烈的田端,憤憤然揮舞著手中長劍,狠狠得一刀一刀砍向僧房,借以發(fā)泄心中的怨恨。他的眼里向來容不得沙子,此刻懷疑的念頭涌上,難免有些怒不可遏。
“事已至此,先商量眼前事吧!”王淵卻是神色淡然,一動不動得注視著遠方。
旁邊人刺耳的爭執(zhí)和動靜,把陽禎驚惶無措的心思拉回了現(xiàn)實,他開始重新審視眼前的情況。無論如何,即便常景、孟威不會責怪這種意外導致的失敗,可他還是要盡己所能得拿下這伙妖僧,不僅僅是為了搶功升官,更是為了那些被欺騙的良善。環(huán)顧四周尋覓了很久,他終于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似得,盯著大鼓架子微笑起來。
“快些隨我擂鼓!”來不及多作解釋,陽禎搶分奪秒得沖了上前,撿起鼓槌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咚咚咚”狂擂起來。如今之勢,這可能是唯一的辦法了。
“伙長瘋了,快制止住他!”方才如謝安附體般沉穩(wěn)有度的王淵,看到這情況急得跳了起來,一臉驚詫得用手指著自家隊正,簡直是要被嚇傻了。好不容易才喬裝奪下的哨鼓,就是為了防止敵人擂響傳警,怎么現(xiàn)在卻自己主動敲響了?必須是這陽二郎急瘋了,又像失憶一樣得了失心瘋!
不光是王淵詫異,那田端的動作比嘴巴還快,只見他直接飛速撲上前去,重重擊了陽禎的手臂一掌,把鼓槌給打掉在地上。為了防止隊正的狂癥發(fā)作,他還擺出了金剛鎖喉的架勢,從身后夾住了對方的雙手。不愧是二隊之虎,他這眼疾手快的反應,贏得正在擦汗的袍澤們一致喝彩,沒人理解陽禎的做法。
“莫要擅做主張,隊正自有他的處分!田端,你在做什么,還不快放開主將!還有你們,臨陣不按軍令行事,難道還要集體嘩變嗎?”沒想到在十幾人的默認中,卻是一向寡言少語的屈鴻,直接抽出手中的兵刃,指著田端等人厲聲呵斥道。雖然他也沒完全猜到陽禎的想法,可絕對相信主帥的判斷。
“我,我沒!”田端心中一凜,倉皇間也不知道如何解釋,趕忙放開雙手退后幾步。
“都聽好了,我沒有發(fā)瘋!”被部下這么強行打斷,陽禎自然略微有些惱怒,可還是掂量得來輕重,言簡意賅得解釋了幾句:“現(xiàn)在大批賊僧意欲出逃,我們沒有足夠的人手可以阻攔或者追擊,只有用奇致勝,把他們拖在這里?,F(xiàn)在只要擂鼓傳警,讓他們以為大批官軍到來,必然讓其產(chǎn)生慌亂。他們畢竟是有組織的亂賊,除了少數(shù)可能會一哄而散,大部分肯定還會由賊酋收攏防守寺廟。如此不用任何兵力,就能制約住這千余強敵,等待大隊人馬的到來?!?p> “按照寺法,眾人聽到鼓聲的確是應當找尋兵器,各自跟從主官防守寺院待敵。只是今天這么突然就轉(zhuǎn)移,不知道大家還會不會按照這規(guī)矩做?!毙『蜕械老ⅲ勓晕肺房s縮得抬起頭來,證實了陽禎的猜想。
“原來是這樣!”田端恍然大悟,嘿嘿傻笑著撓了撓頭,既有點開心,也有點不好意思。
“隊正不愧是隊正??!”王大仙人大言不慚得尬吹著,仿佛剛才自己毫無推波助瀾、惹是生非。
“別說這些,趕緊去擂鼓。要是耽擱得久了,賊僧們收拾得差不多了,那就什么都晚了!”陽禎也懶得過多搭理,索性昂首叉腰催促道。方才挺著身子硬掄了幾槌,其實他已經(jīng)支撐不住了。
“好嘞!”這時候田端答應得飛快,趕忙招呼上個熟稔的部下,一左一右槌擊起來。
如果說陽禎方才敲擊的聲音如同蒼蠅過耳,那田端此時狠捶的聲音就仿佛喜鵲鳴空,其聲音清晰地在山谷里開始回蕩。沒讓他們等待多久,就聽見東邊山腳下的幾個哨點,跟擊鼓傳花一樣陸續(xù)開始響應,各個哨點的僧人都開始忙碌起來。挨不到半刻鐘的功夫,整個山谷間都是此起彼伏的震耳鼓點,好似天地都淹沒在沸騰的鼓聲里。轟轟隱隱,若轉(zhuǎn)石之墜高崖;硠硠磕磕,如激水之投深谷。
“奏效了,他們動了!”王淵墊著腳觀摩許久,忽然欣喜得大喊道。
“大批賊僧開始歸寺了!”冷眼瞧了許久的屈鴻,也指著遠處展露出笑顏。
寺廟外面的平地上,方才正在載人載物的牛車馬車,現(xiàn)在都慌亂得毫無秩序。穿著僧袍的本寺僧人,飛快得往寺中小跑歸列,準備去領(lǐng)取護身的兵器。正在搬運的物資器具,頓時散落在地無人搭理,寺院附近是一片狼藉。而那些商販打扮的趕車人,也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機靈點的驅(qū)馬先往別處躲避,聰明點的跟著僧人暫且躲入寺中,更多的則是茫然在原地打轉(zhuǎn)、不知所措。
其余負責警戒的僧人,也在賊酋的率領(lǐng)下逐漸收縮陣型后退,準備撤入寺中防御。寺廟里面現(xiàn)在更是一團亂麻,可惜那里的情形隔著太多的樹木,羽林郎們再怎么眺望也無法看清??墒强粗麻T擁堵的情形,里面的亂局也就可想而知了。今日倉促要搬遷避難的賊僧,忽然又收到敵人將至的警訊,那可是慌上加慌。
“行了,沒必要再槌鼓了?!毙∮嫷贸?,陽禎不禁面有得色。
“隊正,那咱們就快馬通知孟將軍,讓他趕緊來率部堵截?這辦法只能頂?shù)蒙弦粫r片刻,過不了多久他們反應過來,還是會成為漏網(wǎng)之魚。”田端愉快地丟下鼓槌,累得氣喘吁吁可心里十足暢快。
“怕是趕不及,一來一回賊僧早已撤走?!币黄矏傊?,屈鴻又開始唱起了反調(diào)。
“屈三,我們該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難道你還有什么別的辦法嗎?將這么多賊人一網(wǎng)打盡,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努力做好也就是了,何必苛求?”田端方才就有點不快,于是陰陽怪氣得譏諷道。這姓屈的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非得顯擺其特立獨行。
“我沒有辦法,可是這是事實?!鼻櫅]有怯意,反而吊著個眼睛回敬道。
“好了好了,此事我也有了定策。王淵,你帶幾個人留守此處,須得緊急通知衛(wèi)儀,并快馬告知孟將軍,讓大隊人馬務必趕到,盡量堵截住較多的賊僧。此事關(guān)系甚大,千萬不要拖延?!标柕澘人砸宦?,打斷了兩員虎將的爭吵。他先是對著戰(zhàn)力最差、意志最弱的王大仙人,鄭重叮囑一番。
“遵令,我親自去辦!”王淵立刻答應下來,不過也頗為好奇:“那隊正何往?”
“我?guī)е铩⑶鼉晌换镩L,再挑兩名弟兄,繼續(xù)假扮成依附賊僧的模樣,先潛行到寺院之中。既爭取打探清楚敵人的底細,也可以搞亂敵人的軍心。再不濟的話,也能得知他們要撤去哪里,為以后留個后招?!标柕澬χ忉屚辏峙闹『蜕械募绨虻溃骸暗老ⅲ愕母毁F,我的安危,可全看這一次了!”
“將軍放心,小人敢不盡力?”道息想了想唾手可得的財寶,挺起胸膛鼓足了勇氣。
“隊正如此涉險,根本沒有必要,依我之見?!蓖鯗Y皺著眉頭,還想再勸一勸。
“放心,有他們二人在側(cè),我就算是闖到建康城外走一圈,也不會受鼠輩的分毫傷害!時間緊迫,你且快去通知,我們也這就出發(fā)。”沒想到陽禎卻是打定了主意,擺擺手并不聽勸,對麾下的能力頗有信心。繼而他便拍了拍田、屈幾人的背部,帶著他們朝著沿途哨點的方向,一路小跑起來。
“不好了,數(shù)萬官軍抵達擋陽山下,就要攻過來了!”很快沖到了最臨近的哨點,陽禎張牙舞爪得揮舞著雙手,仿佛是被嚇破了膽似得。幾個同伴也瞬間明了了他的心意,于是什么“數(shù)萬官軍”、“元乂親自率領(lǐng)”、“十面合圍”等恐嚇詞匯,伴隨著他們夸張的肢體動作,三維立體得呈現(xiàn)在賊僧面前。其中以與光著腦袋的同類,道息小和尚為最。
“數(shù),數(shù)萬官軍?”那幾個看守的僧人聽得目瞪口呆,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他們只是外圍崗哨,根本不知道今天才傳來的消息,對此毫無心理準備。再加上來者瘋亂的模樣,讓他們不由得一陣心悸。
“快跑啊!”僧們?nèi)苏l(fā)問,卻冷不防被來者一陣沖擊,且被其伸手拉拽著,不由自主得向后倒退幾步。再看看遠處的擋陽山上,好像真的是涌上了不少來意不明的人,正在山頭揮刀吶喊。原本還想稍許鎮(zhèn)定、了解情況的他們,腳下的步伐逐漸由被動變成主動,速度也變得越來越快。
“洛陽的十萬官軍來了,大家快跑?。 鞭D(zhuǎn)瞬之間,幾個僧人就沖得比來者還快,帶著瞪目張口的驚慌神情,朝下一個哨點席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