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衛(wèi)兵的臉色都很不好。
在艾伯特推開房門的一瞬間，所有視線都匯聚在他身上。聽安娜報告過的艾伯特緊皺眉頭，就在天剛亮的換班時分，前來接替的士兵發(fā)現(xiàn)他的同伴，本該鎮(zhèn)守院子后門的衛(wèi)兵倒在血泊中。
血跡還很新鮮，殺人者不見蹤影。
死者的脖頸有撕咬的痕跡，指縫間有青黑色的物質(zhì)殘留，經(jīng)過這陣子的接觸，他們也知道了吸血鬼的血液并非紅色，從而將矛頭直指喬瑟夫。
“屬下絕對沒有殺人，昨晚很早就進入休眠了?！毙〖一锖芪?，低頭，躲避著如刀的目光。
其實大家也不是認定他就是兇手，因為以喬瑟夫的實力，很難在不出聲的情況下殺死一個成年人，而且他人畜無害的表情容易消除嫌疑。
艾伯特一夜沒睡好，雖然如愿以償?shù)牡玫搅苏鏆?，但也知曉了更多的童年隱情?，F(xiàn)在只要他試圖強行回憶，封存他過往的魔法紋路就會重現(xiàn)。
這種感覺，糟透了。
根據(jù)迷你范的說法，只要等艾伯特實力足夠，就能和任命的圣騎士們產(chǎn)生心靈感應(yīng)。目前他還只能小聲地質(zhì)問喬瑟夫。
這個“質(zhì)問”不是口頭的詢問，而是艾伯特擁有的新能力，只要和對方的靈魂構(gòu)建起聯(lián)系，就能直接詢問任何問題，這有點類似于搜魂術(shù)。
想要有聯(lián)系也十分簡單，要么對方對你敞開心扉，要么讓他的精神狀態(tài)處于不穩(wěn)定，比如靈魂出竅一拳打過去，成功就行。
“真的沒有殺人?！眴躺虻恼Z氣在發(fā)顫。
“那昨晚有感覺到吸血鬼，或其他奇怪的東西進來嗎？”
小家伙陷入沉思，許久后開口，用怯弱的聲音說：“確實聽到一些動靜，但最初以為---是大人修煉時鬧出來的。”
好吧，艾伯特昨晚動靜確實不小。
涉及到亡靈生物，教堂的神圣牧師不久也已到場，身后還跟著位艾伯特熟悉的人，協(xié)會駐地招待。
“他會回來的。”招待的第一句話就斬釘截鐵，自信滿滿，“我們只需要守在這里。而且無須多余猜測，這就是一起典型的吸血鬼作案事件?！?p> 說后半句的時候，艾伯特覺得招待多看了喬瑟夫一眼。
神圣牧師給不明情況的其他人介紹，這位來自魔法師協(xié)會的接待聲稱對亡靈生物頗為了解。自從在夾墻里找到違禁的魔法陣后，旅館的老板和部分工人就鋃鐺入獄，接管的是南方軍派遣來的底層官吏。
“你的這位使魔真是安分?！苯哟裏崆榈販愡^來，手摸住喬瑟夫的小腦袋，“這種高智慧，又偏偏在底層的亡靈生物很少見啊?！?p> 喬瑟夫不敢躲，因為他現(xiàn)在是眾矢之的，衛(wèi)兵都用同仇敵愾的眼神看著他。
“他會進化的。”
“喔？”接待微微一笑，“吸血鬼可不好進化，除了魔法師過渡給魔力以外，它只能靠吃同類的鮮血來往上走?！?p> “你管不著?！?p> 這家伙一現(xiàn)身的剎那，艾伯特就就覺得他不懷好意。之前在駐地雖然宣講細致，但全程沒有用敬稱，也很少直視過艾伯特。
接待搖搖頭，走開，和其他人開始商量今晚的捕捉計劃。
喬瑟夫扯扯艾伯特的手，眼神里帶著別樣的情緒。艾伯特以為他是被剛剛接待的言論給氣著了，剛想安慰一兩句，迷你范飛出說：
“主人，殺人的血族找過喬瑟夫了，約定好今晚再次會面，應(yīng)該就是救出喬瑟夫的人?！?p> 咦，那小家伙回復(fù)自己的話……
“喬瑟夫并沒有隱瞞主人，不過沒有當(dāng)面說出實情而已。非強制的質(zhì)問，對方有一定的選擇權(quán)?！?p> 艾伯特大致明白了情況，兩人回到房間，確定沒人偷聽，交換了信息。
那位士兵本來不會死，好巧不巧，撞見了喬瑟夫和神秘吸血鬼在窗戶處的交談，喬瑟夫沒能攔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見救命恩人奪取走一條生命。
艾伯特很糾結(jié)，因為隨意殺人，他對這只來路不明的吸血鬼好感降到了極點，但畢竟救過喬瑟夫，似乎又該通個風(fēng)報個信，防止對方前來自投羅網(wǎng)。
當(dāng)然如何報信也是麻煩事。
然而喬瑟夫的一席話使得解決方案出現(xiàn)。
“大人，屬下會勸他自行了解生命?！眴躺蚰抗鈭远?，小拳頭緊握。
“他現(xiàn)在正在痛苦里掙扎，有東西快要全部摧毀他的意識。到時候，即使大人在場也攔不住他?！?p> 艾伯特伸出手，最后又縮回。
“我相信你，喬瑟夫，記得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p> 幼小的血族點點頭，今晚注定是個不平夜。
夜色逐漸降臨。
瑞金城有陣子沒有下雨了，科騰山脈仿佛將所有烏云都鉗制在南方，萊特鐘得以盡情展現(xiàn)它的姿態(tài)，等進入冬天，它的光芒也會按照季節(jié)而收斂。
衛(wèi)兵依舊假裝平常的值守，只是兩邊街道的房間，都潛藏了不少伏兵。神圣法師和弓箭手待在一邊，另一邊是接待，艾伯特和瑞金城的安保騎士。接待執(zhí)意要和艾伯特在一塊，加深了后者心中的懷疑。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們沒有等來一位鬼鬼祟祟的刺客，而是從天而降的殺人狂。
那個吸血鬼已不知記不記得約定，但他還是來了，帶著一身的殺氣，雙眼通紅，宛若浸潤著鮮血。
他的眼角掛有淚水，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叫，只一個照面，撕裂了沖來的衛(wèi)兵，鮮血四濺。
如果茱莉婭在場，就能認出這個她熟悉不過的癥狀---服用了“惡魔的眼淚”。
再埋伏沒有意義，在神圣法師的指揮下，旅館的人員悉數(shù)撤離，與此同時，一輪箭雨高高揚起，潑向喪失理智的敵人。
侍者蹲身，背后的兩對肉質(zhì)飛翼合攏，形成一面盾牌。只有寥寥幾根箭能扎進皮膚，其余的都反彈到地面，橫七豎八地躺著。
轟！魔法如期而至。
那是一道神圣的金色十字架，浮現(xiàn)在旅館上空，數(shù)根鎖鏈從里面伸展而出，纏繞向吸血鬼，速度之快，令周圍的空氣都發(fā)出爆裂聲。
那只血侍大吼著，雙手各攥住一根魔法鏈，崩碎成點點金光，而他的腳踝，脖頸，翅根都已被束縛住，神圣系魔法灼燒的痕跡清晰可見。
所有人都聞到了燒焦味。
接待出手了，兩道紅光破空而去，穿透了血侍的雙眼，這是火系魔法的凝聚形態(tài)，無論是威力還是速度都大大提升。
這次血侍連淚水都蒸發(fā)殆盡，一位騎士開玩笑說等會兒去大家回去可以吃吸血鬼烤肉。
不停歇的進攻。
又是箭雨，旅館的院子里，一只人形刺猬被火光籠罩，被金鏈束縛，仿佛在對那十字架跪拜。
身邊的喬瑟夫在顫抖，有真實的感同身受的憤怒，艾伯特不得不拉他一把，在魔法師看來，殺人者這是罪有應(yīng)得。
“它好像在說話？”一個騎士發(fā)問。
“有么？我聽聽，嘿，還真有?！?p> 吸血鬼在斷斷續(xù)續(xù)的呻吟，夾雜著模糊的語言，神圣牧師放出一個偵測法術(shù)，未感應(yīng)到詛咒的跡象。
喬瑟夫懂了，艾伯特借助迷你范也聽懂了。
那是“救救我?！?p> 接待轉(zhuǎn)過審視的眼神，小血族的情緒變化顯而易見，艾伯特只能對所有人致歉，退到了后方的陰影。
有人在瑞金城進行實驗，使用某種未知的藥物改造吸血鬼，但很難成功。他們是想測驗藥物的效果，還是得到更強的使魔，艾伯特不得而知。
但他突然明白：那只侍者為什么要救喬瑟夫，因為他們在成為吸血鬼之前，一定是親人。
范認為記憶的丟失會影響到本能，然而這里就有個活生生的反例，他們都死過一次，卻還因為某些牽絆而緊緊地連在一起。
這份認同，來自血脈，來自靈魂？
艾伯特抱住痛苦不已的喬瑟夫，他流出的眼淚和普通人沒有什么區(qū)別。
藥物的能力不止于此，在那明晃晃的戰(zhàn)場，血侍發(fā)動了反擊，十字架被砸毀，箭支被擲回，火焰更是被血液生生澆滅。
下馬的騎士仍然英勇，他們結(jié)成了步兵的列陣，持盾，長劍高舉在胸側(cè)。
接待心里默嘆：試驗品被提升的強度遠遠超過了預(yù)期，可惜終究沒法控制。然后他在準備沖鋒的騎士頭頂撐開一頂魔法護罩，大聲喊：
“它正在進化為血卒，撤退?！?p> 這是悲哀的變強的過程，動用的力量全部來自于己身，在成為血卒的一瞬間，侍者全身的血液就會被新的軀殼給抽光。
成為一具干尸。
每個部位都在膨脹的侍者繞過人群，沖進了二樓的走廊，和艾伯特對視。
艾伯特的領(lǐng)域蓄勢待發(fā)，如有意外，就強行任命這家伙為圣騎士，然后讓他死遠一點。至于落在別人眼里詭不詭異，再說。
喬瑟夫在他懷里，探頭，艱難地擠出一句話，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希望你活著?！?p> 侍者跪下來，嘴里含糊不清，他的體表長出一塊塊肉瘤，里面的血水在沸騰，有的已經(jīng)破了，灑在地上將木層緩慢地腐蝕。
他做不出哪怕是最簡單的表情，于是他拍拍自己的鼻子，不知在表達什么。
“他的記憶很混亂，這個動作好像是……”迷你范在艾伯特的腦海里描繪出一副場景：
一個大人蹲下身子，和一個小孩頭碰頭，鼻尖觸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