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設(shè)在領(lǐng)主亨德爾的私宅,大廳和院子里分為內(nèi)外兩宴,內(nèi)宴邀請了南方軍部分將領(lǐng)和瑞金城的貴族,外宴多是貴族的家眷。
史密斯蹭到了內(nèi)宴的一席之地,而且不止他一個例外,本該在大廳的茱莉婭也坐到了艾伯特的對面,同席還有其他相當(dāng)年齡的貴族子女。
艾伯特在他們之間如坐針氈,這些人衣著華貴,交流的都是他難以插足的話題,期間有人找他說話,確定他的身份以后,就主動掐斷了話頭。
一個魔法師的扈從,不值得拉攏。
艾伯特的窘迫被茱莉婭看在眼里,但她不準(zhǔn)備幫忙,她和這些生活優(yōu)越的同齡人也聊不上,坐在這里的原因是為了逃避那個討厭的小亨德爾。
這些人倒因為她的身份而不斷過來聯(lián)絡(luò),使得她頗為厭煩。
艾伯特只得悶頭扒拉飯菜,結(jié)果又聽到身邊有人吃吃地笑,他茫然環(huán)顧,不知道這些少爺小姐們在笑什么。
茱莉婭的嘴角也帶著淡淡的笑容,開口說道:“餓了就該大口吃飯,我在軍中也是這么做的?!闭f罷她叉起一小塊牛排,不顧形象地塞進(jìn)嘴里。
“羅伯斯小姐真厲害?!?p> “羅伯斯小姐是個直率的人,佩服!”
這時才知道問題所在,艾伯特羞紅了臉,只得放慢速度,一小口一小口地十分矜持,殊不知這更加好笑,尤其是對于某些足不出戶的貴族小姐,見證“粗魯人”的行徑是件新奇的事,憋笑十分困難。
迷你范也堂而皇之地坐在碗邊緣,看著艾伯特笑,只不過是嘲笑。
“我尊貴而美麗的茱莉婭,為何要坐在這里,不進(jìn)去與在下一同飲酒?”
“抱歉,我不喝酒?!避锢驄I把面前的空杯子倒扣,她早預(yù)料到這一幕。
來者是小亨德爾,瑞金城領(lǐng)主的長子,高而瘦削,眉目狹長,十三歲的時候就在生日聚會上對茱莉婭一見鐘情,砸重金請來七位著名詩人,朗誦協(xié)同創(chuàng)作贊揚她美貌的詩篇,足足千字有余。
茱莉婭也用大詩人戴維斯名作里的一句話回復(fù)了他,“你的愛意涼過瘦弱的冬天?!?p> “在下也不喜歡喝酒?!毙『嗟聽栕揭粋€空位,原來的主人不久前離席去解手,“但在看到茱莉婭你笑容的瞬間,在下就喝醉了。”
然后他沒給茱莉婭說話的機(jī)會,轉(zhuǎn)而對向低頭的艾伯特,說:“聽說你是茱莉婭小姐的朋友?”
“嗯……只是見過一次?!?p> “可有人給我說茱莉婭小姐為維護(hù)你,不惜違背一個貴族該具備的禮節(jié)。”
“我和他不熟。”茱莉婭皺眉。
小亨德爾撫額,發(fā)出和他父親類似的笑聲:“哈哈,抱歉,是我誤解了,我就說茱莉婭不至于看上這種小角色?!?p> 他又對艾伯特說:“你繼續(xù)吃,多吃點。今天的廚師做的是瑞金城最好的牛肉,就當(dāng)我的賠罪了,你不會對我剛才說的話生氣吧?”
艾伯特?fù)u搖頭,但旁邊席位的安娜猛然站起,她的感官敏銳遠(yuǎn)超常人,一直關(guān)注著這邊的事態(tài)。
“勸你對我家少爺謹(jǐn)言慎行!”
小亨德爾吃驚地長大嘴巴,揚手旋轉(zhuǎn)一圈,說:“在場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亨德爾家族的少爺,美麗的小姐,你是這家伙的女仆。他是四等人,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五等人?”
籍貫上艾伯特是史密斯的兒子,姓名為艾伯特·史密斯,當(dāng)然他從不這樣對外宣稱,所以被誤解為四等人。
安娜怒極反笑,額頭的雪花印記閃閃發(fā)光,四周的玻璃杯全部碎裂,舉座皆驚。
茱莉婭背對著安娜,平靜地繼續(xù)吃飯,只是瞳孔縮為一點,然后從中席卷出金色的瑰麗花紋,強大的氣勢流露,抵抗住安娜外泄出的邪靈氣息。
迷你范雙手撐住盤子的邊緣,探頭觀望薄薄的湯汁,里面并無他的影子,但他仍自得其樂。
小亨德爾笑容微微收斂,他還以為安娜額頭的雪花是哪個鄉(xiāng)村流行的土裝飾呢。這事情出乎他的預(yù)料,父親不知會怎樣處理。
“啊,我的朋友,可能是我真的喝了太多酒,頭腦有點不清醒,我自罰一杯,這事就當(dāng)過去如何?”
“不用了?!卑仄鹕?,拿過一塊面包叼在嘴里,扯住安娜說我們走。
“艾伯特!”安娜生氣地喊出他的名字。
“出去再說?!?p> 兩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路過宴席,推開大門,身影逐漸消失,茱莉婭撫摸著面前杯子的裂紋,神色復(fù)雜。
遠(yuǎn)處,大廳的窗內(nèi),領(lǐng)主亨德爾接過一位侍者托盤里的葡萄酒,問道:“如何?”
“大人,依鄙人的判斷,就算他的家庭曾經(jīng)是貴族,也該在長大前就已經(jīng)沒落了,絕對未經(jīng)歷過任何禮儀訓(xùn)練?!?p> “這次安排也不是沒有收獲,麻煩幫我調(diào)查一下那位名叫安娜的女子。”亨德爾居然向侍者表達(dá)敬意,然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到了外面,安娜甩開艾伯特的手,氣鼓鼓地說:“殿下,你根本不必如此隱忍!”
“我不是真的王子?!?p> “普通人也有尊嚴(yán)的!”
艾伯看向邪靈時期即使被控制,也敢于違抗主人的安娜,嘆了口氣。
他在夜晚初降的街頭坐下來,路面微濕,涼意自上而下灌入腦袋。他突然感到迷茫,因為他覺得自己是個沒有目標(biāo)的人,沒法當(dāng)魔法師就想當(dāng)自由騎士,當(dāng)不成自由騎士就想開店鋪賺錢,但連口頭上喜歡的錢也是和史密斯學(xué)的,實際上并不是心中“遠(yuǎn)大的志向”。
人生于他就像一塊圓圓的石頭,沒有棱角,就這么一路咕嚕嚕地滾下去。
艾伯特沉思,自己是不是一直這樣呢。
他不知道,他在小木屋外進(jìn)入的“門”內(nèi),那座城堡,范正在高大的窗戶邊烤火。
這里一年四季都是冬天,飄著如血鮮紅的雪花,城堡的大殿陰沉而壓抑,只有這里有些許光亮。
范可以不這么做,城堡的形態(tài)他可以隨心所欲地修改,但他喜歡黑暗。此刻他凝視著盆中焦黑的木炭,搖晃的火焰里映照著艾伯特和安娜相處的場景。
艾伯特悲傷地說:“我以前不是這樣的?!?p> 火焰突然高漲,漫過范蒼白的小手,沒有溫度。他喃喃道:“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p> 生存,還是毀滅?
最后他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往里面加了許多木炭,幾乎是傾倒,火焰并沒有因為缺氧而熄滅,反而越燒越高,直沖天花板,撕裂黑暗如倒過來的閃電。
安娜發(fā)誓她一輩子從未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
她之所以尊稱艾伯特為王子,來源于母親小時候講的故事,王子總是從各種壞蛋手里救下公主,盡管艾伯特并無王子的地位,或者相貌和氣質(zhì),但他是她的拯救者,這就夠了。
然而王子殿下就這樣抬起頭,右眼里泛濫著詭異的紅黑色海洋,咬牙切齒地說:“行走于天空,拔掉倒垂生長的閃電,我一定要做這樣的魔法師!”
這一秒他不像王子,倒像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