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驚出,眾人才想起,今日的重點。立馬都像慌了神似的,趕緊站起來,朝藍太醫(yī)撲來。
一時之間,現(xiàn)場混亂不堪。
藍太醫(yī)奮力抵抗,努力推搡著人群,卻還是節(jié)節(jié)敗退。
衣服破了,帽子歪了,臉上也漸漸掛了彩,可依舊抵擋不住伸過來的魔爪。
藍鯽出神的看著面前的人,各個都像叱剎修羅一般,目眥欲裂。就像是她做了什么喪盡天良的事一般,正等著把她凌遲處死。
她抬頭望向高高在上的姨母,真的是心寒到骨子里。
她就坐在那里,悠閑自得的看著,喝著,還哈哈大笑著。
這就是一家人啊,就是她從小被教育的,凡是都要以家族為第一位的家人呀。
可現(xiàn)在,卻是親手讓她死,和親手送她去死的家人啊。
她的眼睛,濕意漸起,嘴角的笑,也透進了蒼涼。
“其實你們不用這么麻煩的。”
她低笑一聲,似是自嘲,又似是嘆息的說出了聲。
藍鯽看了一眼藍太醫(yī)固著她的手,提氣用力向后拉。藍太醫(yī)瞬間就轉(zhuǎn)移到她的身后。
藍太醫(yī)本能的一慌。
他原以為是被誰故意拽出來的,正打算奮起抵抗時,眼前一道白光突兀的閃現(xiàn)。
藍鯽掌心朝外,四成的功力足以將親戚推出好遠,卻可以毫發(fā)無傷。
紅雪的的眼睛陡然一瞇。
“呵,我還不知道,藍鯽的功法居然這么深不可測啦?!?p> “就是不知道,用在長輩身上,可還合適?”
她直直的看著藍鯽,嘴角含著笑,眼里卻透著無盡的冷意。
此話一出,藍鯽笑了。
笑的肆無忌憚,笑的毫無修養(yǎng)。
“長輩?合適?姑且我還叫你一聲姨母,你瞧瞧,世界上有想置我于死地的長輩嗎?”
“難道要我束手就擒,乖乖的由著你們把我像賣牲口一樣的綁了,扔進花轎里,就是尊敬長輩嗎?”
“我不傻,姨母。”
藍鯽聲音陡然提高,但是說的及其心平氣和,就像是在說今天的天氣可真好一般。
“姨母,你也不用再挑起我和藍家長輩間的戰(zhàn)爭了,沒用的。他們即使人再多,我也有的是功力?!?p> “哦?這么說,我是又輸了不成?”
紅雪的眼神中,漸漸透出了殺意。
藍鯽淡淡一笑,可是不帶溫度。
“姨母真是說笑,我功力再多,也有用完的時候不是?要不......”
藍鯽倏然收起了自己的笑。
“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她板正腰板,正氣凌然的說道。十六歲稚嫩的臉,卻蟄伏著大人的穩(wěn)重與魄力。
藍鯽心底一聲嘆息。也虧是爹爹這幾年不在,才能鍛煉出如此臨危不懼的態(tài)度。
“交易?你認為我需要嗎?”
紅雪抖開扇子,擋住自己的下半邊臉,只露了一雙眼睛在外面掃視著下邊。
可就是僅有的這一雙眼,都讓大伙寒毛四起。
十二年前,就是因為和藍太醫(yī)做的交易,以至于讓她整整等了十二年。
難道今天,又因為一個交易,要讓她繼續(xù)等下去?
不,絕不?
紅雪捏著扇子的手,漸漸用力,扇子不堪重負的吱呀聲,如慘叫一般,細弱傳來。
“我認為你需要,姨母。我不會讓你再等十二年,所以,先聽聽看,可好?”
藍鯽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上方,帶著洞察一切的目光。
“哦?那你說吧?!?p> 紅雪也不惱怒,相反的,對這個外甥女,可是更感興趣了。
“阿娘,直接綁了不就好了?哪那么麻煩?!?p> 昊天忍不住開口說道。
他才不想知道交易是什么,他更喜歡的是生綁,這樣才夠刺激。
他都已經(jīng)想好了,在路上要怎么弄開阿娘,把藍鯽生吃活剝了呢。
這一交易下去,任何確定的,都成為不確定的了。
“閉嘴!”
紅雪冷冰冰的打斷,陰鶩的眼神,只分了一絲給他,就讓他不覺閉了嘴。
藍鯽嘴角不易察覺的抽動了一下。
這么一個痞子,幸虧是有個可以管得住的娘親啊,要不,以他的地位,可真要大亂了。
“我的交易就是,我自愿上花轎和你們走......”
“藍鯽,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嘛?!”
身后的藍太醫(yī)陡然開口。他死死的盯著藍鯽的背后,巨大的情緒把他的嘴唇逼得毫無血色。
“爹爹,我知道。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我才這么說?!?p> 她無比蒼涼的回頭,透著無奈,透著堅強。
“爹爹,今天我們是逃不過的,既然如此,倒不如給自己謀點福利,總比魚死網(wǎng)破來的好的多?!?p> “你想怎么做?”
藍太醫(yī)喉結(jié)滾動,眼角又開始猩紅。
這是他從進門到現(xiàn)在,一直在逃避的事實,卻被藍鯽就這么赤裸裸攤在眼前。無奈,讓心里的痛瞬間放大。
可是,這一次,藍鯽沒有回答他。
藍鯽悠然一笑,在不經(jīng)意的情況下,輕輕的搖了搖頭。
她回頭,繼續(xù)大聲的對著紅雪說道:“而我的條件是,放過我爹爹!”
“藍鯽!”
藍太醫(yī)終是忍無可忍的吐出一口濃血。
他萬萬沒有想過,藍鯽嘴里的福利,是為他求得。
藍鯽眼看著那口鮮血從她的眼角飛迸而出,落在地上,變成星星點點。
她身子一僵,幾乎是在下意識里,扭頭攙住了在風(fēng)中搖晃的藍太醫(yī)。
“爹爹,你怎么樣啊?”
“藍鯽啊,你到底在做些什么?。靠焱O聛?!我不同意!”
嘴角殷紅的血還在低落,連帶著藍鯽的眼淚。
“爹爹,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經(jīng)常唱的歌謠嗎?”
藍鯽薄唇彎起,露出一個最美的笑容。眼里的水霧,就像是已然置身其中一般。
“成交?!?p> 廳里紅雪的聲音爽快的傳出,聽得出來,她很高興。
是的,她真的很高興。
沒有浪費一兵一卒,就已然成功,這是意外的收獲。
況且,藍太醫(yī),她從來沒想過為難他。因為,他足夠尊重與善待她。
藍鯽回了神,嘴角的弧度漸漸擴散。
“好。有嫁衣嗎?我說過的,我要泡澡。”
“你去?!?p> 紅雪隨意撥了身邊的一個貼身丫鬟,便開始心滿意足的品茶。
她忽然意識到,這還是第一次品出陳茶也這么好喝。
藍太醫(yī)死命的抓著藍鯽的手腕,喉結(jié)的刺痛感和心里的壓抑,讓這個老頭子說不出任何的話,只能拼命的搖頭。
藍鯽停下的淚水,又一次決堤。
離別,不忍,卻也是定局。
藍鯽努力把藍太醫(yī)攙扶起來,輕輕擁抱了他。
“藍鯽,是爹爹害了你呀!都是因為爹爹呀!”
藍太醫(yī)終是抑制不住的哭出聲來,嘶啞的嗓音,道出了多少的悔恨與無奈。
紅雪的丫頭來了身邊,帶著那一套整整齊齊的紅色喜袍。
只是,是喀爾喀的披風(fēng),而不是鳳冠霞披。
藍鯽望了一眼,立馬推開藍太醫(yī),向自己房間走去。
失去所有重量的藍太醫(yī),陡然跪地。
他不可自抑的開始痛哭。眼淚砸在地上,盛開出一朵朵的水花。
他看著藍鯽的背影,仿若是在自己的心上牽了一根繩索,每走一步,就扯一下,牽得他痛不欲生。
藍鯽匆匆離去,也匆匆而來。
她沒有像她說的那樣,泡夠一個時辰。
平日只著粉色的她,今日穿著紅色披風(fēng)出現(xiàn),竟然有點晃眼。
今日的她,并沒有化妝,只是淡淡的抿了口紅。可是這,并不影響她的好氣色。
長身玉立,金色的光打在身上,描繪出玲瓏曲線。裸露在外的肌膚,白若霜雪,透出點點粉紅。
她款款走到藍太醫(yī)面前,笑語嫣然。
“爹爹,我好看嗎?”
“好看。我的藍鯽最漂亮。”
藍太醫(yī)深深的望著藍鯽,一點一點的看,一點一點的記著。可是,彌漫不斷的水霧,卻始終讓他看不真實。
他慌亂抬手去擦,只是越擦越多,越擦越模糊。
她輕輕的又擁住了爹爹,很久很久。
沒有喜炮喜樂,帶著所有的不舍和訣別,她就要這么出嫁了。
或者說,是上路吧。
“注意喜兒。”
藍鯽在放開藍太醫(yī)的前一秒,用僅能兩人聽見的聲音,和藍太醫(yī)耳語一聲。
藍太醫(yī)的身影瞬間一僵。
對啊,喜兒。自回來再也沒有看見她。若是她在,怎么沒有通傳呢?
藍鯽望著爹爹的那一份猶豫,暗自捏了捏他的手掌心。
然后,她扭頭坐上了轎子。
“爹爹,再見。”
門簾放下的那一刻,藍鯽終是控制不住的哭出了聲。
她知道,這一次,或許就是陰陽兩隔了。
終歸到底,沉穩(wěn)的身影只是她虛偽的外衣。
她僅僅只有十六歲,卻硬生生的要經(jīng)歷兩次陰陽相隔。
轎起,藍太醫(yī)在眾人用力拉扯中,看著藍鯽漸漸淡出視線。
藍太醫(yī)再也沒有力氣,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從此,世上只有他一人,孤獨終老了。
沒有了容音,沒有了藍鯽,有的,只是無盡的黑夜,還有空曠的藍府。
親戚走的走,散的散,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結(jié)局,待著也沒有意義。
只有少數(shù)的幾個,呆在他身邊,靜靜的陪著他。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走出一刻鐘的轎子,又奇跡的回來了。
更沒有人想到的是,從轎子里下來的,是一具鮮血淋漓的藍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