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寂靜,只有風的聲音,寂寥,冷入骨髓。
躺在床上的藍鯽,也已經(jīng)好好的梳洗了一番。此刻穿著新的貼身衣物,一身淡粉,袖口處還親自繡著桃花。
她始終偏愛桃花,也始終記得桃花樹下的少年,白衣,淺笑。
她摩挲著袖口,出神的望著那串風鈴,月光中的同心玉,通透的都有些冷意。
她望著空無一人的旁邊,淚漸漸打濕衣衫。
“墨寒哥哥,你這個大騙子…”
她還記得昏迷前,他抱著她,眸光灼灼,道:“藍鯽,我唯你一人,絕不會有其他?!?p> “藍鯽曾經(jīng)是那么的相信你啊…”
她心疼,仿佛有人生生剜肉一般。她死勁掐著袖口,指甲深深插入皮肉,都不自知。血透過衣衫,混合著眼淚,好一片妖艷桃花。
痛,肆意叫囂,從心口迸出,順著血液,密密麻麻爬滿全身。所到之處,無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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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回蕩,停留在三個月前的那一天。
赤日當空,炎陽似火。
唯有藍鯽跪在地上,身穿粉色繡羅裙,上面是喜鵲登梅刺繡,細看衣袖還有一排桃花。此刻手舉《女誡》,揮汗如雨。
“藍鯽,你知道我為什么罰你嗎?”
藍鯽一聽此話,不禁頭皮發(fā)麻。
想這碩大的將軍府,連墨寒她都不怕,偏偏就怕這一人,更怕此人問她,你知道我為什么罰你嗎…
藍鯽硬生生咽了口唾沫。
“母親,藍鯽不知道呀…”
不錯,正是墨寒的母親,墨夫人!
此刻墨夫人正坐在涼亭內(nèi),手拿一顆葡萄,一雙丹鳳眼幽幽的瞟著她。
今日她身著墨綠色長裙,胸前的大朵芙蓉栩栩如生,頭戴鶴嘴綠寶石鎏金釵,端莊,自持,甚是好看。
“呵,不知?”
墨夫人瞬間收斂了笑容,啪一下把葡萄扔在地上,站起來,快步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藍鯽偷看著那堆葡萄泥,心里一陣惋惜。心道:“哎,可憐的葡萄啊,想我心念你這么久,沒想到,你居然是這么個死法?!?p> “看來,你并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里。”
藍鯽一愣,趕緊回神,再也不敢打那葡萄的主意。
“母親,藍鯽…不敢?!?p> “呦,還有你不敢的?”
“你一個小小女子,年紀雖輕,但心眼不小。這么多年來一無所出不說,還糾纏著我兒子不允納妾。說,你到底是何居心?!”
藍鯽默默閉上了眼,心里糾結成了一個硬疙瘩,心道:“居心?我能有何居心,我的心都給了這個將軍府啊?!?p> 可是她只敢心里硬氣,卻沒膽說出來。況且,墨夫人說的…也是事實。
她和墨寒成親已有四年有余,除了墨寒出征和辦公事以外,倆人基本都是形影不離。可是,肚子就是沒有動靜…
盼孫子,她也能理解。
墨氏世代都是做生意的,到墨寒卻忽然轉(zhuǎn)了性,喜歡武斗打仗,這才有了將軍府,光耀門楣。
而且墨寒一家世代單傳,墨老爺早早離世,墨夫人也是日漸衰老,好不容易盼著他功成名就,也成了家,可不就剩孫子了么…
可是…天不遂人愿啊…
藍鯽在心里哀嚎一聲,眉頭也不禁淺淺一蹙。
可是,那是墨寒的母親啊,也是他僅剩最親的人,所以她愿意尊重,也必須尊重。
雖然,這種懲罰她的情況,已不是第一次…
“母親…”
藍鯽抬起頭,甜甜一笑,兩鬢的發(fā)絲粘在臉上,說不出的凌亂,可絲毫不影響她的美貌。
一雙含有水光的杏眼帶著笑意,淺淺的酒窩,綻放在一張嬌艷紅暈的臉上。清秀,靈動。
“我既已經(jīng)嫁入將軍府,想的自然是將軍,安的自然是將軍府的事。母親,我真的沒有,也不敢有其他居心?!?p> “況且這孩子嘛…”
藍鯽默默咽了口唾沫,才勉強敢繼續(xù)往下說。
“我也一直在努力,我相信很快就會有了。您給我的藥方,我一直在按時服用,您…要不再給我點時間?”
“不必了!”
墨夫人冷冷的打斷藍鯽的話,抬起手臂,拍打著上面莫須有的灰,嚴厲的丹鳳眼中居然露出點點笑意。
“我已決定,讓墨寒迎娶大夫之女,溫婉。此女賢良淑德,端莊雅致,膚白貌美,秀外慧中。不像你,天天沒個正形,只知道瘋玩。”
說著的時候,墨夫人還不忘用斜眼冷冷的挖藍鯽一眼。
“不過,這溫婉雖不嫌棄墨寒是二婚,但甚是介意當側福晉,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說完,墨夫人轉(zhuǎn)正身子,就那么光明正大的俯視著藍鯽,一字一頓的道:“藍!大!??!姐?!”
藍鯽懵了,她還是那樣直挺挺的跪著,只盯著自己頭上投下來的那一大片的陰影,久久沒有思緒。
她心道:“母親這是什么意思?大夫之女是誰?什么二婚?我是福晉,那介意當妾…莫不是?!”
藍鯽覺得這一刻,讓雷擊中也不比現(xiàn)在感覺差。她忽然覺得天氣也沒有那么熱了,甚至有點冷,徹頭徹尾的冷。
她慌亂的摸著袖口的桃花,仿佛那里有勇氣一般。
“怎么辦?將軍今天奉命出城了,要傍晚才能回來,我該怎么辦?”
墨夫人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看著她的身形終于開始顫抖,冷哼一聲。
“不錯嘛,看來你已經(jīng)聽明白了。既然明白了,那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吧?喏,自己過去,桌子上有一份休書,簽了它?!?p> 藍鯽聽著墨夫人的話,又仿佛聽不見似的,只知道一個勁拼命的搖頭。
藍鯽細細的思考著方案,可奈何什么都想不動!
她死勁抱著自己的頭,恨恨的閉上眼。心道:“藍鯽,你要鎮(zhèn)定!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要鎮(zhèn)定!一定要拖到將軍回來!”
她轉(zhuǎn)念一想:“要不先服軟?將軍最怕我賴皮撒嬌,說不定母親也…但這么多人在…哎呀,不管了,現(xiàn)在也只能這樣了!”
藍鯽心頭已定,再抬頭,就是另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了!
旁邊的下人都驚呆了,從來沒見過這么厚臉皮的大家閨秀。都快被人攆出去了,還能笑得出來?!
轉(zhuǎn)而都盯著她竊竊私語,就等著看她這個笑話如何收場。
藍鯽看著,聽著,心又橫了一寸。
沒辦法啊,這時候,還管臉面?目的達到才是贏家,那就是拖延時間,臉不臉面的真的無所謂了。
她忽然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好,虔誠的低頭,道:“母親,我錯了?!?p> 倒是墨夫人,顯然沒想到她會道歉。被她這一跪,還以為她要使用哪家獨門絕學,奮起抵抗,不由趔趄的向后退了一大步。
虧是墨夫人身邊的吳婆子,反應夠快,一把扶住了她。
“你這是干嘛?”
“悔過。母親,我剛剛冷靜下來,忽然想明白母親為什么這么著急休我了。只怪我之前自己不努力,還惹得母親天天為我們操心,這實屬我的過錯?!?p> “將軍日益奔波,那自然是需要我來照顧您的,我卻不僅惹您生氣,還沒有生得一兒半女,更是這么久了才意識到錯誤。這萬一…那我豈不是罪過更大了?想想我都沒法和將軍交代?!?p> “喲~怎么了這是?不過這話嘛,倒是在理?!?p> “是啊,母親,我真是無地自容。我現(xiàn)在的這一切,啥不是將軍給的,我卻…哎!我這真是太不懂事了。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原諒我吧?!?p> 墨夫人看著藍鯽虔誠的態(tài)度,當真像是悔過,臉色倒真的緩和了幾分。
她輕輕抬手,擺弄著自己的手指甲,上面繪了一只貓,那是師傅剛做的款式。還好剛才沒有弄壞。
“這小嘴兒還真會說話,你就是這么哄騙我兒子的吧。小小把戲,遲早得栽上邊?!?p> 藍鯽聽著,心里悄悄冷哼一聲。只是這嘴上卻不敢表露半分,一直說著,是是是,母親說得對,我真是太不懂事了。
“我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姑且相信你有心悔過吧,現(xiàn)在爽快點,那邊等你好久了。乖乖簽了字,一會派人送你回去。”
藍鯽心道:“奶奶的,還真是一刻也等不及啊。虧我小時候覺得,你自己一個人把將軍帶大不容易,從小那么尊敬你。沒想到,你這么對我?!?p>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她繼而繼續(xù)嬉皮笑臉的說:“那母親,您能讓我體面一點走么?送我去換身衣服,洗漱一番。你看我這…我以后還怎么嫁人…”
“哈哈…藍鯽,你又在拖延時間不是?”
藍鯽立馬連連擺手,一副任人拿捏的表情。這一手,她從小演到大,自然知道什么樣的表情,才最無辜。
“放心,只要你乖乖聽話,我自然不會讓你顏面盡失。你簽完字,直接有馬車送你從后門出去,你不必見人。除非…你自己拉開簾子讓人家瞅。”
說完,墨夫人還不忘留下一個鄙夷的眼神。
她早知藍鯽就是個不安分的人,她怎會不知道她心里的那點小九九?
她心道:“和我斗,你還嫩的很?!”
豈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