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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南辭

水月鏡花

伽南辭 白心佑 13342 2019-12-16 13:44:07

  “格賽依耶依耶,蕩秋千依耶嗦,笑聲遠依耶依耶,清風吹依耶嗦······”

  悠遠的歌聲在懸崖上回蕩,身下的萬丈深谷里傳唱著,延綿不絕,天地都寂然聆聽著這一首童謠。本來歡快的曲調(diào),在憂郁的男聲里,聽來是那么悲傷。

  拉利望著群山的伏拜,那么認真地唱著。深邃如墨的眼瞳里卻似乎空無一物。他換上了于水清給的劍衫,腰間別著一把尋常的劍。

  好像來這里也不過月余,怎么又好像已經(jīng)過了很久很久。

  “拉利,你在這里啊。”清脆的女聲在身后響起,帶著預(yù)料之中的歡愉。

  未若走上來,坐在了拉利旁邊。他們的腳懸在萬丈深淵上,未若看起來并不害怕,反而微笑著問:“你剛剛唱的歌好好聽,是什么曲子?”

  “只是首兒歌而已?!彪y得的,拉利的話冷冷的,不過很快他就笑了,轉(zhuǎn)過頭看著未若,“師姐找我干嘛?”

  “今天爺爺講的那一式【千花束月】,我不太明白,想請你教教我?!蔽慈粢晃逡皇卣f。

  “哦,這事啊?!崩冻鲆馕渡铋L的表情,“這種事找?guī)熜植痪秃昧???p>  “師哥他很忙嘛······而且······”

  “而且你喜歡他?”

  “胡說!”未若突然臉都紅了,“他是我哥哥,親哥哥呢。”

  “哦,”拉利揶揄道,“那真是可惜了?!?p>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拉利才繼續(xù)開口:“師兄他,好像不大喜歡我?!?p>  “沒有的事,他呀,對誰都是那樣的。”未若解釋道,“他很冷的,也不愛說話?!?p>  “就像天空一樣,”未若抬起頭看著天空說,“很遠很遠,好像遙不可及,但只要知道他在那里,就會覺得很安心?!?p>  拉利輕輕點點頭,這些天他也感覺到了,那位師兄是打從心里就很冷。但拉利沒有反駁未若的是,那個人并不是對所有人都很冷。

  “我教你。”拉利答應(yīng)了她。

  拉利在這一個月里幾乎學會了于水清教的所有劍術(shù),他還深夜?jié)撊雱﹂w偷了幾本劍譜練習,偷學了一些,他甚至自己融會貫通,創(chuàng)造了一些劍招。他一躍成為所有人中的劍法第二,第一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冷面師兄。連于水清也驚訝于他進步神速,以為是死靈刀的余威。但其實只是他夜以繼日的練習,拼上性命地練劍而已。

  當你想做一件事到你可以為之付出任何代價哪怕生命,那做成什么事都不足為奇。

  長滿花草的懸崖之上,拉利站在未若身后,手執(zhí)著她的手握劍,為她演示這一手【千花束月】,劍起如風,旋轉(zhuǎn)斜身,優(yōu)雅地像一種舞蹈。隨著劍勢起落,四周花草被切割成細小的碎片,絨花紛飛,像雨一般緩緩飄落,雨中兩人身影重重疊疊,卻無一片花葉沾衣。最后劍式終了,花葉在腳下鋪成彎月的形狀,有驚心動魄的美感。

  拉利并不喜歡這一式,覺得它華而不實,反倒像是藝術(shù)表演。但未若顯然很喜歡,自顧自練了幾十遍,直到每一個動作都和拉利做的一樣。

  他們一直練到日落,兩個人都累了,頭挨著頭躺在彎月狀的花草上看日落,呼吸是那么順暢。遠山一動不動地等待著,驕傲的烈陽變幻著顏色,一點一點沉進山的那頭,只留下橙紅色的云記得它的輝煌。

  拉利看向未若,未若欣喜地看著絕美的落日,眼睛里仿佛有星辰閃爍。余暉照在她嬌嫩甜美的側(cè)臉上,拉利一時有些恍惚。

  最開心的時候,巨大的悲傷隨著就趕來了,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聽見自己疑慮著開口:“未若,你能幫我······拿樣東西嗎?”

  水月岸

  一路上都很順利,導致于家比預(yù)計時間早到了一天,于秋荷宴前夕就抵達了沐蘭家的府邸。

  沐蘭家與其他家族不太一樣,位于山水之地,建筑風格不像大家族的富麗堂皇,更接近典雅樸素的古韻風。亭臺樓閣水榭,木質(zhì)的各類器具和裝飾,偌大的院子里種著梅蘭竹菊,還擺布著假山、魚池,地衣是新鋪的錦天紫,顯是特意設(shè)計過,錯落有致,美不勝收。

  是她的手筆吧。迦南不禁在心里點了點頭,這些年過去,她還是如此。

  等了片刻,是總管最后來迎接他們,連聲抱歉,說府上已經(jīng)忙得不可開交,因此家主沒能親自來迎接。

  未若心里老大不服氣,心想沐蘭家主是個女子,有什么好忙的,不想來就是不想來。自然就不太高興。于水清一邊跟總管敘舊,一邊悄悄跟未若示意,在外面要收斂一些。

  于家畢竟已經(jīng)不是當年那個于家了。

  倒是拉利乖覺,擠到未若身旁跟她說起了玩笑話,未若一會就被逗得眉開眼笑。為了掩人耳目,這次來的數(shù)十人,除了于水清和未若之外都帶著面具,面具都是同樣的樣式,上面繪著一張狐貍的臉。

  總管最后安排他們住進了西邊的廂房,這里視野最為開闊,一推開窗就能看見鏡湖,水面遼闊無垠,與天相接,藍色漸漸柔和在一起,靜得渾然天成。更遠的地方群山環(huán)繞,青翠欲燃。鏡湖之上還有家丁在設(shè)置浮板和坐席,看樣子是要把秋荷宴辦在水上。

  “哇塞!我還是頭一次看這么好看的風景?!蔽慈糸_心地躺在鵝絨大床上,“這一片都是上好的房間,沐蘭家主對我們還是不錯嘛?!?p>  于水清和迦南對望了一眼,于水清只是點點頭,用眼神告訴他要小心。

  晚飯很豐盛,菜品都是應(yīng)季的,精致可口,像是量身定做一般,未若破例吃了兩碗飯。晚餐后未若和拉利說笑,拉利跟她講新學的劍招,說得繪聲繪色。

  迦南背著劍,起身獨自去后院走走。

  跟偌大的前院不同,后院道路布置得很窄,兩邊樹的枝椏整齊地修剪過,海棠花或高或低地開著,都是江南罕見的珍貴品種。

  小道迂回曲折,他卻走得很順,一步也不曾停下。

  想起來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那時他是沐蘭家的貴客,全府上下為他忙得兵荒馬亂。那時他也很是張揚,裝作很懂的樣子對府上的裝潢設(shè)計指指點點,說這個石獅子擺得不好啊,這花種得毫無層次啊,說得頭頭是道?;5酶峡偣芎突ń澈谷缬晗拢鲞鲞B聲。

  那時人群中有個小姑娘很不服氣,小嘴一撇說:“你懂什么,沒眼光!”

  他聽到了,也來氣,當即就和她理論,她說既然你覺得不好,那你說,要怎樣才好。他當場就懵了,挑毛病多簡單,對的也說成不對的。要糾正可就難了,出來效果好不好看,大家也不是瞎的。

  可是他當時心高氣傲死要面子,就昂著頭說按我說,這里這里還有那里,全種上海棠花,樹就只種梨樹。他其實也就認識那么幾種花幾種樹。小姑娘撲哧一聲就笑了,你這還懂呢,種出來丑死了。

  好在總管是瞎的,幫他的腔,還怪小姑娘不懂事亂說話。小姑娘氣得眼淚直打轉(zhuǎn),就是忍著不哭,一轉(zhuǎn)身就跑去后院了。

  他雖然場面上贏了,心里卻多少還是有愧。午飯時間也沒見那小姑娘上桌,他就偷偷溜了出來,在后院里看到幾個管家和女仆在安慰那女孩,勸她去吃飯,女孩只是不聽。他走過去,讓他們都退下,然后走到女孩面前,伸出手,手心放著一小塊米花糖,只說了一句話:

  “喂,要不要吃糖?我媽媽說吃糖會讓人開心起來。”

  小姑娘被氣得都笑了,你媽媽騙你的吧。

  他也笑了,我媽媽從來不騙我,你看你這不是就笑了嘛。

  女孩吃了他的米花糖還不忘吐槽難吃,說廚房手藝怎么越來越差了。他沒好意思說這是他自己帶的,路途遙遠,可能有點受潮······

  小姑娘帶著他在后院玩了一整個下午。不大的后院在他們眼里好大,小姑娘教他插花修剪嫁接布置搭配,他聽得不耐煩的時候小姑娘就會罵他,導致他一直堅持聽完了所有課程。他教小姑娘彈弓捕鳥捉蟋蟀,小姑娘跟著他沾了一臉的灰,笑得前仰后合,兩顆大白牙特別明顯。

  后來他才知道,小姑娘是沐蘭家唯一的女兒,是他鶴叔叔的女兒,名字叫暮雪。他跟她后來還定了婚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以為自己長大以后會娶那個小姑娘回家。

  一直到那件事發(fā)生。

  迦南不想再回憶。又走了幾步,轉(zhuǎn)過一處亭閣,前方花陰里的人影讓他愣了神。

  那是個溫文爾雅的少女,身材修長纖細,像是在江南煙雨里走出來的,杏色衣著素美含蓄,自有一種脫塵的氣質(zhì)。而這個女子正打理著一束固執(zhí)的海棠,它不肯任人擺布整齊地朝向一邊,而女子認真地一點點修正著,時光好像都靜止了。

  他從來沒想過會在這里看見她,看見這樣的她。他以為從前的小姑娘已經(jīng)長大了,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家主,遇見她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小姑娘還是那個小姑娘,一點都沒有變過。

  他卻已經(jīng)不是當初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了。

  那如詩如畫的女孩輕輕抬起頭來看著他,問了句:“這是······誰家的公子?”

  他沉默不語,暮色斜斜地灑在女孩臉上,空氣里靜得聽得出心跳聲。

  然后有婢女從不知道哪個角落里走上前來,行禮回應(yīng)道:“這是于家的公子,迦南公子,今天晚上剛到的?!?p>  “哦,迦南公子,失禮了。”女孩理了理耳邊的長發(fā),汗水有些打濕了?!拔以诖蚶砘ㄆ?,花匠們太躲懶了。”

  迦南點點頭,靜靜地看了看花,泣血海棠還沒開花,但花苞已然紅透,襯得她一身杏色衣裳一塵不染。

  他戴著面具,這在參加秋荷宴的客人里也不算多特殊。再者經(jīng)過這么多年,他的聲音相貌都有變化,他原不必緊張。但不知為何,他看著這個女孩靈秀的目光,總覺得會被認出來,因而一言不發(fā)。

  “迦南公子是第一次來秋荷宴吧?以前水清爺爺只帶孫女出席?!彼贿呰徶嘁贿呴e聊。

  迦南點點頭。

  “說起來水清爺爺也真是的,只疼孫女可不行?!蹦貉┬α诵?,“公子盡可四下走走,沐蘭家雖然不大,擺布可是很講究的。樹都是清一色的千繪棠梨,海棠都是泣血。你看這海棠擺得怎么樣?”

  她此刻的表情,就像個孩子在炫耀自己漂亮的玩具。

  迦南沉默了片刻,隨后點了點頭。

  女孩好像很滿意這個回答,回應(yīng)般地點了點頭。迦南行了禮后就轉(zhuǎn)身離開。

  自始自終,她都沒有問過他為什么不說話,似乎也絲毫不好奇面具后的臉。

  迦南的身影消失之后,她還望著那個方向出神。剛剛那個婢女走上前來,驚奇地發(fā)現(xiàn)家主的眼眶里盈滿的淚水分兩行無聲地流落下來,打在了海棠上。

  “家、家主,您怎么啦?”婢女嚇壞了,她來府上也有兩年了,還是第一次見家主哭。

  “沒事沒事,”暮雪一邊擦眼淚一邊說,顯得有些慌亂,“只是突然想起來一個人?!?p>  黃昏時的暖光照得后院影影重重的,婢女一時也有些恍惚,家主的表情第一次那么復(fù)雜,那雙空靈的眼睛里含著淚,但卻不讓人覺得悲傷。

  她的眼睛里似乎還泛著光,像是裝下了一整個黃昏,美得讓人心疼。

  鏡湖

  “未若你快嘗嘗這個,這個太好吃了,哇好吃得我都要哭了?!崩稽c不客氣,從坐下開始就在不停地吃,反正旁邊就是侍者,吃完的盤子會撤下去,全新的菜品會流水一般擺上來。

  一開始未若還興致盎然地跟他一起吃,后來也覺得實在不好意思,客人都沒到齊,吃成這樣著實有失風度。

  但拉利顯然是不在乎這些的,他正在考慮是不是可以問侍者點菜。

  于水清長嘆一聲,果然是老了,這小子不就是當年的他嗎?長江后浪推前浪······他又想起那個騎馬射箭、威風凜凜的穆赫家主,再看看身旁這個遺孤,吃得簡直不要太歡脫。

  這貨真的是親生的嗎······

  這次在鏡湖上的設(shè)計據(jù)說是沐蘭家主一手完成的,湖上新建的浮臺幾乎紋絲不動,鋪出一個巨大的水上圓形宴臺,正中心有個凹下去的圓狀低臺,像是某種擂臺。桌椅有的用鎏金紫檀木花雕,有的是大理石,有的是漢白玉。裝飾以翡翠珍珠瑪瑙為主,器具用的雪花銀和青花瓷。

  垂天落下的流蘇有種夢幻感,各色垂綢繪著各家族的紋章,從豪門望族到依附的小家族一應(yīng)俱全。浮臺邊緣種的滿天星和三色堇,雖然是尋常的花,搭配起來卻層次豐富,多姿多彩。

  沐蘭家主入場時所有人都起身行禮歡迎,甚至包括正叼著烤乳鴿腿的拉利。

  沐蘭家主和前一晚見到時有很大不同,她盛裝出席,穿著紅色別致的長裙,露出雪白的肩頸。妝容精致得緊,既不失眉目清秀,又添了幾分明媚的美,她巧妙地回禮,動作曼妙動人,身姿綽約。

  小姑娘總歸是長大了,只是留下了一些過去的痕跡而已。如今她已經(jīng)美得讓所有人嘆為觀止,如此明朗,落落大方。記憶中她從不曾如此穿著打扮。

  “哇噻,”他聽見未若在一旁驚嘆不已,“好漂亮的女孩子啊!”

  對面的拉利打了個飽嗝,往人群中看了一眼,默默地坐下繼續(xù)吃他的乳鴿。

  “不錯呀,看不出來你小子還這么有定力。”于水清終于找到了拉利和他爸的相似點,深覺不易。

  “人太多了擋住看不到,你們在看什么啊這么激動?!崩贿吙幸贿吅觳磺宓卣f。于水清瞬間石化,哽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彌剎家到的時候也是全場起立迎接,不同的是這次全場立刻鴉雀無聲了,忽然就只剩拉利的飽嗝聲,嚇得拉利捂住嘴,但卻阻止不了該死的飽嗝尷尬地一枝獨秀。

  彌剎家到的時候仿佛空氣都冷了。

  他們也都戴著面具,面具上的惡鬼青面獠牙,樣式各不相同。據(jù)說是按鬼面的樣子來區(qū)分等級和身份的。無一例外地穿著貼身的黑色軟甲,從頸部以下全副武裝,棱角分明。他們不像是來赴宴的,倒像是要上陣殺人的武士。

  領(lǐng)頭的人披散著黑色的長發(fā),從面具后面一直到腰身。那人無聲地騰空,精準地落在為自家準備的席位上。那個距離能直接這么做讓在座的輕功高手都贊嘆,但卻沒有人鼓掌叫好。

  其余鬼面也就快步跟上,入席落座。

  第三次有資格讓全場迎接的是皇室。雖然皇室傾頹大權(quán)旁落,但繼位的小皇帝畢竟名義上還是天下之主。他的姐姐長公主陪著他。

  最后一次起身時迦南和于水清對視一眼,他終于還是來了。

  東度野家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家主,東度野帝軒緩緩走進來,年僅十五歲。他穿著太過厚重的黑貂袍子,袍子一直垂到地上。領(lǐng)口有一圈白色的獸毛,戴著一個像是直接用獅子頭做的帽子,鬃毛披在肩上,遮住了他本來的頭發(fā)和面目。他像個氣宇軒昂的幕后將軍,又像是嗜血的部落首領(lǐng)。

  他身邊是歐陽無主、一個戴著面罩的護衛(wèi)和······那個男人!

  看到那個男人的瞬間迦南感覺得到自己血脈賁張,那種刻骨的憤怒和仇恨涌上頭頂,無可抑制的情緒找不到宣泄口,堆得心里生疼。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他心里有個聲音撕扯著叫喊,迦南在面具里死死盯著他,雙眼布滿血絲。

  有個什么瓷器落地的聲音,咣當一聲就碎了,全場的目光忽然都投過來。正在行進中的帝軒和那男人也聞聲側(cè)目。迦南和未若也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拉利正在地上趴著撿青花瓷碗的碎片,聲音賊輕地說:“這也太脆了,假的吧······”旁邊的侍者也給嚇著了,趕緊過去扶起拉利,一邊檢查他有沒有受傷,一邊叫人來收拾碎片。

  于水清在一邊掩面,這老臉都讓你小子丟盡了啊。

  只有迦南注意到,拉利起身的剎那,他把一把獵刀悄無聲息地藏回了袖子里。

  帝軒只看了一眼就繼續(xù)往前走,那個男人皺了皺眉,一臉不耐煩的表情瞪著于水清,然后就跟了上去。在他們身后,是東度野家的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隊伍很快占領(lǐng)了剩下的座位,附屬的家族也很多,都依次入了座。

  食宴的部分是很短的,畢竟大家族里的人,什么好吃的沒吃過,貴族就更是淺嘗輒止了,很有分寸。可能除了拉利,全場都對吃東西不是那么在意。

  吸引他們都來參加秋荷宴的,是接下來這個環(huán)節(jié)。

  這是秋荷宴的主題。每個參加的大家族都必須貢獻一件家族珍寶,珍寶夠資格才能來參加宴會。貢獻上來的珍寶會由擂臺賽的勝者作為獎品得到,本家的寶物本家不可以爭奪。

  雖然人人都可以上臺挑戰(zhàn),但大多數(shù)小家族都明白,這其實就是三大家族彼此試探和權(quán)衡的一種方式。在擂臺上不必忌諱,即使殺死了對方也不會被追究。只是看看也好,就當見見世面,每一年的擂臺都很精彩,不乏死傷。

  沐蘭家總管把寶物一件一件推上來,寶物都被黑紗遮得嚴嚴實實的。他揭開一件,想要的人就可以下擂臺去搶,輸過一次的人就失去了再下擂臺的資格。

  拉利眼睛亮了:“這么好玩,要不我們一人去搶一個?”

  于水清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小聲跟他一個人說:“你是年紀小沒來得及參加一次,你看過一次就不會這么想了!”

  “怎么會,”拉利不服氣,“我好歹······也能打過一兩個人吧?”

  于水清只哼了一聲,心說你小子看著點吧。

  第一件珍寶是鹿取家的【控心丸】,總管介紹說,這是讓人服下后,陷入類似被精神控制狀態(tài)的一種藥,施藥者在藥中摻入自己的靈力,食藥的人就會聽從施藥者的命令,哪怕是殺了自己。

  “還有這種藥?”未若聽介紹就嚇了一跳。

  “嗯。”于水清的表情也凝重了起來,“鹿取家專研精神方面的能力,看起來是有了重大突破?!?p>  拉利湊近來,一臉茫然地說:“只有我覺得那個藥沒什么用嗎?要是能讓人喝藥,直接毒死不就好了,搞這么復(fù)雜干嘛?”

  于水清凝重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心說就你懂得多就你懂得多。差點就跳起來打人了。

  “有很多時候,你不希望一個人死得太直接了當。”迦南突然開口,正在爭論的三個人都安靜了下來,“你希望他活著為你做一些事,那這藥就很好用?!?p>  拉利好像懂了,點點頭說:“比如······女人?”

  于水清氣得胡子都快豎起來了。

  意外地,對【控心丸】,沐蘭家主似乎完全不感興趣。搞得鹿取家主本來得意洋洋的表情有點尷尬,這么偉大的發(fā)明,居然沒有人欣賞?

  他把希望寄托在彌剎家身上,彌剎家那么惡毒的處事方式,應(yīng)該很喜歡這種折磨人的藥吧?但彌剎家主看都沒看這東西一眼,跟自己的家臣喝著紅葡萄酒。

  他失落極了,太挫敗了,居然沒人懂得他的成功。他給大家族準備的禮物難道要讓小家族們當成玩物?

  果不其然,首先下場的是韓家韓元柯和“雷錘”索隆。一個是砍柴的一個是打鐵的,他們懂個鬼的精神藝術(shù)??!

  韓元柯?lián)]舞雙手斧,虎虎生風,一斧飛出,索隆的錘子擋飛了它,韓元柯飛身上前用斧子近身肉搏,兩人纏斗在一起,金屬與金屬碰撞出激烈的火花,像打鐵時濺起的火星子。韓元柯趁激斗時把索隆往飛出去落在地上的那把斧頭上引??拷鼤r他一腳勾起斧頭,一手接住劈入索隆胸口,索隆當場斷氣,胸口血流如注。

  “這是······什么啊?”拉利看得都懵了,這是游戲?為了爭個破藥丸的游戲?這是赤裸裸地殺人??!

  未若看到索隆胸口被直接剖開的時候就吐了,蹲在桌下好久沒緩過來。饒是于水清參加過多次秋荷宴,看到這種場景也還是心有余悸。站在場上的人,就已經(jīng)不再是一張桌子上的朋友,誰都想殺了對方,以此來證明自己,得到大家族的青睞。

  韓元柯看著索隆被抬下去,場地還在清理。他就轉(zhuǎn)著飛斧環(huán)顧四周,一副神擋殺神的模樣,狂妄地笑著。

  突然一人從席上擲了筷子,銀筷以可怕的速度飛入場中,扎在了韓元柯面前的地面上。韓元柯停下了飛斧,神情有些緊張,銀筷扎入地面很深,快到三分之一,露在地面上的部分都有了裂紋,估計底下的是全碎了。

  “誰!”韓元柯大吼。

  “在這里?!蹦侨藦南献叱?,走到中間飄然而下,落在場地中央。一副書生打扮,衣袂飄飄,發(fā)帶系在額頭,上面寫著“閔”字。

  閔家長子閔仲卿,閔家對暗器很有見解,他和弟弟就是暗器高手。閔家與沐蘭家世代交好,本來沐蘭家主無意,閔家也沒有參與的必要。但韓元柯殺人方式太血腥殘暴,規(guī)矩雖然允許,但沐蘭大小姐必然不喜。在沐蘭大小姐的地盤如此放肆,自然應(yīng)該教訓教訓。對閔家來說,沐蘭大小姐才是規(guī)矩。

  閔仲卿從腰間取下一把飛刀,正對著韓元柯。韓元柯雙飛斧脫手劈出,一出手就是全力。他知道閔家暗器的厲害,耗下去絕無機會。

  閔仲卿飛刀出手,飛斧被硬生生截停,哐當哐當落在地上。韓元柯飛奔過去想撿,閔仲卿第二輪飛刀出手,密密麻麻排列在韓元柯腳邊,韓元柯頓時不敢動彈,伸出的手離飛斧只有幾寸距離,卻被釘在了地上,沒機會撿到了。

  閔仲卿走上前,手里還有明晃晃的一把刀。

  韓元柯伏地求饒,閔仲卿望向高處,沐蘭家主的方向。沐蘭家主微微頷首。

  有仆人上前拔出刀來,把痛得死去活來的韓元柯抬走了。仆人把刀呈給閔仲卿,他只是微笑著擺擺手,表示不要了。

  鹿取家主多少還是感到有些欣慰,閔家也算小有名氣。但當他看到東度野家的那位走下場來的時候,立馬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人須發(fā)皆白,身穿白色劍服,身側(cè)一柄白色長劍熠熠生輝。面無表情,但又不怒自威。

  迦南也有些驚訝,東度野家居然要北寒劍鋒親自出手?

  閔仲卿看到是歐陽無主的時候也吃了一驚,這出問題了啊。本以為是自己表現(xiàn)的機會,現(xiàn)在搞不好是最后一次表現(xiàn)的機會。

  但閔家有閔家的驕傲,他絕不能認輸,輸也要輸?shù)闷?,寧死不屈?p>  閔仲卿從腰間取了雨花針和峨眉刺,這是動真格了。歐陽無主屹立不動,手握住劍柄,但劍還在鞘里。閔仲卿看到了機會,不能讓他拔劍,劍客沒有劍,就像老虎沒有牙。

  他將畢生暗器絕技傾瀉而出,竭力阻止歐陽無主拔劍。同時他把峨眉刺放在后手,準備好了致命一擊。歐陽無主疲于躲閃雨花針織就的針網(wǎng),看起來的確被牽制住了。閔仲卿越離越近,近到攻擊范圍后閔仲卿左手突然拋出煙玉,霎時爆炸,綠色的煙霧籠罩了歐陽無主,閔仲卿在他的視野里消失了。

  閔仲卿以最快的速度繞到歐陽無主身后,峨眉刺猛力一扎。

  得手了!閔仲卿微微一笑,歐陽無主畢竟是老了,他這一招【煙雨芒刺】又是自己獨創(chuàng),還是讓老劍客著了道。

  但峨眉刺扎進煙里卻扎空了。閔仲卿一愣,動作幾乎凝滯。

  閔仲卿身后,煙霧被劍氣散去,一柄寒劍抵住他的后心。只需再輕輕發(fā)力,就能將他開膛破肚。

  歐陽無主咳了一下,好像身體有所不適。但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依然面無表情。

  閔仲卿還是太低估了北寒劍鋒,在他擲出煙玉的一霎那,歐陽無主就看透了他的意圖。在閔仲卿繞過去的時間里,他也在移動,還拔了劍。

  那幾步只是一兩秒的差別,對歐陽無主來說卻已經(jīng)足夠。

  迦南看到閔仲卿朝歐陽無主沖過去就知道他必敗無疑。暗器對長劍,距離是最大的優(yōu)勢,閔仲卿放棄優(yōu)勢去拼近身,怎么可能是歐陽無主的對手。

  但師父確實還是老了,年輕時的他根本不必等人近身來。他咳得厲害,看起來病得不輕。

  等了一會兒,歐陽無主從容收劍,云淡風輕地放過了閔仲卿,閔仲卿一臉詫異,悻悻然離場。

  北寒劍鋒親自出手,沒有人再上場自討無趣。歐陽無主接過【控心丸】,轉(zhuǎn)身一躍而上,回了原本的位置。

  接下來一些飾物類的寶貝偏多,什么翡翠琉璃塔,錦珊瑚屏風,紫水晶掛墜。小家族們爭得頭破血流,大家族們只是觀望。

  剛開頭拉利還伸長脖子去看,大喊好厲害好厲害,后來看得多了就興趣索然,聽見總管介紹就抬頭看一眼,哦只是藍色貓眼石做的簪子而已啊,剛剛那個還是和田玉做的呢。

  “接下來是沐蘭家的珍寶,”聽到總管說這一句所有人都立刻豎起了耳朵,總管手里拿著一個小梨木盒子,“這是沐蘭家主親自煉制的療傷靈藥,【續(xù)靈丹】?!?p>  好多人當場驚呼,這家主才約莫著十六七歲光景,竟然已經(jīng)能煉制這等極品丹藥了嗎?【續(xù)靈丹】是神醫(yī)沐蘭鶴獨創(chuàng)的圣藥,據(jù)傳只要人還沒死,不論多重的內(nèi)傷,大半都可以用這藥救得性命。

  彌剎家主冷冷地望著沐蘭家主,連帝軒似乎也轉(zhuǎn)過了頭,而沐蘭家主禮貌微笑著,似乎那驚世的丹藥與自己無關(guān)。

  本以為沐蘭鶴之后世上再無神醫(yī),現(xiàn)在看來,他女兒的天賦,甚至在他之上。

  “喲喲喲,【續(xù)靈丹】固然珍貴,那個會煉丹的女人不是更珍貴嗎?!币粋€坐在角落里的男人抿著笑對摟著的女人說,“要是得到她,豈不是就有用不完的丹藥了?!?p>  被他摟住的女人沒好氣地扭動身子掙扎,一副吃醋模樣:“你看哪個女人都好,又要我做什么?”

  “開個玩笑而已,”他雙手牢牢箍住女人,把她攬在懷里,“沐蘭家的大小姐太過聰明,我就喜歡你這種蠢女人?!?p>  女人又氣又笑,錘打著男人的胸膛:“你壞死了壞死了······”

  兩人親昵的動作和打情罵俏旁若無人的言語讓周遭的其他家主都深感厭惡,怎么秋荷宴上還有這種人?未免也太沒修養(yǎng)了。

  不過他們也不好發(fā)作,畢竟是在沐蘭家的地盤。吉爾伽家主吉爾伽摩耶據(jù)說是個作態(tài)奇異的人,身穿黃金甲,頭戴金冠,放蕩不羈是常態(tài),也就沒人管他。

  吉爾伽摩耶笑著對一邊站立的一個魁梧漢子招招手,那漢子立刻跪下聽候吩咐。他跟那漢子說:“司雷,幫我去搶那丹藥回來?!比缓蟾鷿h子比了個手勢,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漢子點頭表示會意,接著就下了場。

  這等丹藥第一個去場上的人居然不是三大家族人,全場觀眾都躁動起來,想看看是誰這么不怕死。但那個叫司雷的漢子沉默地解開上衣,露出健壯如牛的肌肉線條和遍布其上的閃電狀傷疤,大家一時都說不出話。

  司雷從背后抽出一條鎖鏈,很普通的長鐵鎖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落地時發(fā)出沉重的悶響。

  他的第一個對手是東度野家的······比達邪。

  “???”于水清意外地都喊了出來。

  “那個油膩大叔?”拉利似乎也有印象,“他很能打?”

  于水清思考了一下然后回應(yīng):“不,可以說是完全不能打······”

  迦南也很意外,帝軒是怎么想的?比達邪在東度野家做的都是文職,根本不可能打過那個一身傷疤的男人。讓一個從來沒有拿過劍的人上陣殺敵,無異于送他去死。

  他看了看東度野的坐席,看到了那個男人刺眼的笑容。他幡然醒悟,不是帝軒,是那個男人殘忍的游戲。他根本不在乎得到那丹藥,更不在乎比達邪的死活。

  人命在他手里像螻蟻一樣,他輕易就能捏碎,而且絲毫不覺得可惜。

  比達邪身上的每一寸肥肉都在顫抖,他握著一把刀,但連手都在劇烈抖動,根本拿不穩(wěn)。他明明沒怎么移動,已經(jīng)滿頭大汗,汗水布滿了額頭。

  司雷厭倦了這種無聊的等待,他上前橫揮鐵索,那刀被直接抽飛。比達邪一屁股坐在地上,還往后不停地撲騰。好多觀眾都閉上了眼睛。

  “夠了。”

  司雷的動作因為聽到那聲呵斥而停頓,席上,沐蘭家主起身叫停了這場比試,“他已經(jīng)輸了,請你收手。”

  司雷疑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吉爾伽摩耶,摩耶大聲笑著喊:“美女的面子當然要給了,放那個胖子走吧?!?p>  于是比達邪揀回了一條命,在仆人攙扶下快步逃離,就像一條倉皇的土狗。

  迦南看著那個男人的反應(yīng),從戲謔到臉色鐵青。吉爾伽摩耶的出現(xiàn)顯然破壞了他的興致,他本來就不希望比達邪活著回來。

  當司雷回過身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個小個子的少年在等他。

  那個少年自報家門:“你好,我是鹿取家的羯,請多指教?!?p>  因為身體比例差得實在太大,兩個人站一起看起來有種巨大的反差。像是摔跤手和小書童的對抗。

  “這孩子也太不自量力了?!蹦σ畱阎械呐藡趁牡匦?,“不過長得挺可愛的,被司雷撕碎了還挺可惜的。”

  “那可不一定。”摩耶目光中露出狡黠的光,“別小看那孩子,他是鹿取家的天才。”

  司雷有點惱怒了,這些人都跟有病一樣,剛走了一個胖子現(xiàn)在又來了個孩子,真以為什么人都有資格和他打?司雷二話不說一鏈子甩過去,鏈子直直朝著少年臉上去了,少年竟然不躲不閃,甚至閉上了眼睛。

  “你很憤怒,氣昏了頭。所以你沒有注意到,你的鎖鏈長度差了一點點?!鄙倌昶届o地說。

  司雷定定地看著他,那鎖鏈的確在快要打到少年的時候停了,因為他離少年遠了一點點,鎖鏈夠不到。鏈子的那一頭無力地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小坑。

  好像有點意思了。司雷收回鏈子纏在粗壯的手臂上,開始了奔跑。他如此魁梧,跑起來卻快得驚人,茁壯的肌肉展現(xiàn)出超越極限的力量,他繞著少年奔跑,身體移動帶起一陣風,把少年困在原地。

  鹿取家的少年看起來并不害怕,仍沒有睜開眼睛。他低聲說:“接下來你的出手會在······”

  “左邊!”

  他身形往右邊一躲,隨后鎖鏈飛出,從左邊擊向他原來的位置。

  “然后是右邊。”

  他往左斜身,帶著風的鎖鏈擦身而過,卻連他衣服都沒有劃破。

  “還是右邊?!鄙倌昃o接著向左騰躍而起,鎖鏈自右向左貼著地面掃過。

  司雷感受到了,這個小孩有點邪門。他不打算陪他玩下去了。

  少年在空中一邊下墜一邊說:“你著急了。這一擊不該正面來的?!?p>  司雷心里一沉。

  但鎖鏈一出手就不是立刻收得回來的。那少年一個空翻往上避過了鎖鏈頭,翻正時一腳踏在鎖鏈的一環(huán)上,鎖鏈帶著他的重量往下墜落,重重摔在地上。司雷連忙回拉,卻沒想到連帶著少年拉向了自己。閉著眼的少年搖搖頭說:“亂則生亂?!?p>  他一腳勾住鎖鏈,一腳踩在司雷肩上,司雷扔了鎖鏈去捉他,卻總抓不住,仿佛他出手的時候就已被看透,少年總會提前避開。

  幾番掙扎之后,少年將鎖鏈纏到了司雷身上,司雷急于逃脫,卻不料少年趁他雙手被束縛,一記掃堂腿將他掀翻。司雷怒而坐起身,少年手中短小的利刃卻正正好抵住他送上來的喉嚨。

  這時少年才睜開眼睛緩緩道了一聲:“承讓?!?p>  拉利在席上看得拍手叫好,連連感嘆這也太帥了吧,小個子清秀少年輕巧地打敗了兇神惡煞的大個子,帥得一塌糊涂。

  于水清也點點頭贊賞地說:“讀心術(shù)有這種造詣,確實不愧是鹿取家百年難遇的天才?!?p>  場上的少年適當?shù)厥樟死?。刀剛剛離開司雷的喉嚨,他突然很快地往后退了一步。因為感受到一股濃厚的殺意撲面而來。

  他看到了一個可怕的情景,那個漢子突然暴起,鐵鏈被直接崩斷,他用難以置信的速度飛身上來,雙手緊緊扼住了自己的喉嚨。鹿取羯甚至感受到了那種壓迫的窒息感。

  但實際上司雷只是收起了鎖鏈,重新穿好衣服,默默地離開了。

  是錯覺嗎?羯感到一陣惡寒,冷汗從后背流下來。不,不是,是他的讀心術(shù),似乎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彌剎家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司雷剛走,一個戴著墨色鬼面的人就飛身下來。跟彌剎家其他人比起來,這個鬼面算是畫得比較平易近人的了,只畫了一個橙色線條的獠牙小鬼。他的軟甲外面披了一件黑色大衣,大衣上有一個橙色的“辰”字。

  辰鬼?鹿取羯感覺渾身血液都涼了。據(jù)說彌剎家四惡靈中辰鬼是公認的第一,這種程度的對手讀心術(shù)能起多少作用實在很難說。

  但他不可以心怯。讀別人的心的首要條件,就是自己的心不能有動搖,一旦對自己產(chǎn)生懷疑,讀心術(shù)就再也不能奏效。

  辰鬼略去了寒喧,縱身前來,他的手戴著鐵做的指爪,看起來就像地獄惡犬的爪子。鹿取羯輕盈飄逸地側(cè)身后仰躲過,手中刃順勢一刺,辰鬼卻消失在了視線里。

  “什么?”鹿取羯心下一怔,面前的辰鬼忽然就消失不見超過了他的認知。但隨即他就感受到了來自后方的寒意。他奮力向前躍起,辰鬼的爪子擦過了他的肩,撕下了一片白布。

  “那個······真的是鬼吧?”未若清清楚楚看到了辰鬼消失又突然出現(xiàn),這種畫面太過震撼,讓人產(chǎn)生恐懼。

  “應(yīng)該只是速度的極致,極致到戰(zhàn)勝了視覺?!庇谒宀惶隙ǖ亟o出解釋,“但我活了這么多年,親眼看到能做到這種地步的,這個人也是唯一一個。”

  簡直就像,瞬間移動。這對于鹿取羯來說太可怕了,你要怎么戰(zhàn)勝一個會消失再出現(xiàn)的人?辰鬼消失的那段時間,讀心術(shù)沒有目標是不起作用的,那么也就無法預(yù)測他會從哪里發(fā)動攻擊。

  鹿取羯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他這是還想再帥一次嗎?”拉利對他也沒什么信心了,“可是如果不能預(yù)測,閉不閉眼有什么意義?感覺帥不起來了啊!”

  “不,那才是他天才的地方。”

  拉利望向于水清,一臉問號。于水清不緊不慢地說:“你知道讀心術(shù)的原理嗎?”

  拉利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鹿取家傳統(tǒng)的讀心術(shù),是用眼睛看,對方的微小動作、表情變化、眼神都包含信息。結(jié)合心理和環(huán)境變化,就能推測別人在想什么?!庇谒寰従彽纴恚暗谷◆刹煌?,他獨創(chuàng)的方式,是用耳朵聽?!?p>  “聽?”未若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嗯??繕O致的聽力,推測別人的動作,再到心理動向,這是他新的讀心術(shù)。眼睛可能會忽略掉的某些東西,會通過空氣擾動傳達給耳朵?!?p>  “原來如此,所以他閉上眼睛,為了專注于聽覺?!崩悬c懂了,“可是現(xiàn)在······”

  “現(xiàn)在的辰鬼,眼睛看不到他。但只要他不是真的消失了,用耳朵就能聽到他?!庇谒褰忉屃藘删?,繼續(xù)看著場中的那個少年。

  鹿取羯聽著風聲中些微的動靜,仔細捕捉著辰鬼的位置。飄忽不定的腳步在他身邊徘徊,就像豺狼在窺伺它的獵物。

  鹿取羯猛然將利刃抽出橫置在右手邊,但在那之前辰鬼的身影已經(jīng)從他右手邊一閃而過,他的右肩上被撕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疼痛讓他的身形都斜了一下。

  “還是慢了······”鹿取羯咬了咬牙,聽到位置的時候已經(jīng)提前做了反應(yīng),但來不及趕上那個人鬼魂一般的速度。

  “已經(jīng)是極限了吧,那個孩子?!奔獱栙つσ攘艘豢谒{色琥珀酒,晃了晃酒杯,“讀人心的術(shù),對魔鬼是沒有用的。”

  鹿取羯還沒有放棄。他將身上的小刀都拿了出來,用十指夾住,再一次凝神閉眼。

  他要把命運賭在這一次上。

  辰鬼似乎不著急殺他,像是一種輕視。這使得他有一些時間準備他的殺招。這是他從來沒使用過的,對讀心術(shù)的全新理解和創(chuàng)造。

  鹿取羯從容地調(diào)整了呼吸,然后開始出手。看似是無意的隨手丟擲,小刀飛出去帶起風的逆流。全場只有極少數(shù)人能看到,小刀落地之前,那個落地的位置有個黑影掠過。

  羯自己開始了原地旋轉(zhuǎn),刀朝著各個方向飛出,有的使得辰鬼的腳步停頓了一下而現(xiàn)形,有的擦到了辰鬼的甲胄,有的甚至因為撞到了辰鬼的身側(cè)而偏離了原來的方向。羯的旋轉(zhuǎn)越來越快,飛出的刀越發(fā)凌厲,辰鬼的腳步明顯被限制了,逐漸慢了下來,最后出現(xiàn)在了所有人的視野里。

  辰鬼失去了耐心,他沖刺著向羯襲來,在接近的一霎那再次消失,從另一側(cè)揮爪而下。

  羯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他做到了。

  他手里最后一把刀藏在這邊,辰鬼撞上來的時候,他拼盡全力往前一推。

  他刺中了鬼。

  辰鬼驚訝地動作都停住了。高速移動中的他,幾乎不可能被人命中??蛇@個看起來瘦弱的孩子,居然扎中了他。

  他太大意了。羯的讀心術(shù)不僅僅停留在預(yù)測,羯發(fā)明了誘導。從最開始的飛刀起,羯的每一把刀都不是為了命中辰鬼,而是在修正他的行動路線。他替辰鬼設(shè)計了殺死自己的路線,如此一來,不論辰鬼有多快,他都可以等在辰鬼一定會來的地方。

  等辰鬼把自己送上門來。

  “精彩的設(shè)計!”吉爾伽摩耶起身舉杯大喊,也有很多觀眾和他反應(yīng)相同。這原本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比賽,沒想到鹿取家的少年有如此精妙的設(shè)計,讓辰鬼毫無預(yù)警地踏入了圈套。

  但彌剎家主似乎并不驚訝,他靜靜地看著場中被刺中胸口的辰鬼,好像在等什么。

  羯正準備把刀抽出來把尸體推開,卻發(fā)現(xiàn)推開的是一件空的鎧甲。失去支撐的軟甲和面具落在地上,像是里面根本就沒有人。

  “這······怎么可能?”刺入軟甲的時候他分明感覺到了辰鬼,可現(xiàn)在辰鬼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慌亂閉眼,風聲冷得叫人害怕,安靜得像空無一人的海底。他什么都沒有聽到。

  他睜眼的時候,發(fā)現(xiàn)鬼面和鎧甲都不見了。

  全場觀眾都看得屏住了呼吸,辰鬼還活著?他在哪里?真的是鬼魂嗎?

  風聲急轉(zhuǎn)得毫無征兆,風突然變成了殺人的兇器,極其可怕的高速使得風刮過的地方像被刀刃切割。羯在氣旋中避無可避,被卷到空中,風刃一寸寸割傷他的皮膚,血流如注,他甚至發(fā)不出痛苦的吼叫,因為聲音都被風聲吞沒。

  在全場的沉默中鹿取羯落地,那個少年遍體鱗傷,已經(jīng)昏死過去。而辰鬼在離他很遠的另一側(cè)現(xiàn)身,沒有看他一眼。

  沐蘭暮雪對旁邊的管家吩咐,用最好的藥治療那個鹿取家的少年。他真的已經(jīng)很努力了,不應(yīng)該就這樣死去。

  之后無人再上場,辰鬼贏得了【續(xù)靈丹】。比賽停了一會,用于修復(fù)場地和平復(fù)因為辰鬼帶來的恐慌情緒。在中場休息過后,總管介紹起了下一項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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