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紀巺去錦池家拜年,帶走了榆錢兒。
紀恕繼續(xù)他的基本功訓練,紀默開始全面接觸易容。
在密室,紀恕仍然詳細觀察著肌肉群和骨骼之間的牽連關系,順便拆解和安裝人體模型身上的肌肉塊兒,盡力做到閉上眼睛也知道誰跟誰是鄰居誰跟誰是一家。做完這些,不用人催促,他就自覺勤奮地畫一張張不同的面部表情圖。開始畫的慘不忍睹,直畫到慢慢也能看了。
每個人身上長著多少塊骨骼以及骨骼在全身各處的分布都是一樣的,然而骨骼決定了人的相貌,不同的人之所以容貌、高矮不同都是因為他們來自不同的爹媽。不同的爹媽造就了骨骼長與短、寬與窄有著各自差異的后代。而成長中不幸來自外部的創(chuàng)傷也會讓一個人的面相改變。同一個人的一輩子因為不同時期的經(jīng)歷不同,各個時期的長相也都不一樣。通常善者善相,惡者惡貌。
然而,世人所說“善者善相,惡者惡貌”,也不盡然。
因為人性復雜,又擅長偽裝,導致凡事都有例外,因此判斷一個人善惡美丑不能用固定俗成的觀念去進行,否則上當受騙在所難免,輕則破才,重者失譽,更甚者小命不保,也因此無奈之下人類發(fā)明了“表里不一”“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披著人皮”等詞語來警示后人。
“人啊,怪復雜的?!?p> 閑來無事的時候紀巺總會時不時為紀默他們講述一些如上之類的題外話。當紀巺給他們講這些的時候,紀恕就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想法。
這看法讓紀巺為之刮目相看。孺子可教!
……所以,看似再平常不過的基本功練習當中蘊藏著深刻的人生道理:善于觀察,膽大心細。不僅僅透過面部表情看穿一個人的內(nèi)心,更要把握住一個人內(nèi)心波動時不自覺下所傳遞的微表情。
不管怎么說,人的面部肌肉變化要經(jīng)過以下過程:肌膚嬌嫩如蛋清,幼兒期;活力四射吹彈可破,青春期;魚尾紋、法令紋、笑紋潛滋暗長,中壯年;皺紋橫生、肌肉松弛、鶴發(fā)雞皮,離入土就不遠了。
特例除外。
少年老成者有之,裝嫩賣萌不自知者眾,逆生長讓人羨莫嫉妒恨者也有。
易容者,簡言之,改變自己或他人容貌,使其表面上成為另一個人。
一個與自己有關,而又無關之人。
最高超的易容術不著痕跡。
一旦易容術成,我便是你,是他。我不是我。
紀家易容術高超精絕。
是以,作為紀家弟子怎能不好好把握一番?
練習,練習,再練習!
直練到??菔癄€天荒地老,世間萬千音容烙印腦海,百態(tài)形貌成竹于胸,直至融入身體的每絲記憶里。閉上眼,所有關于易容的一切都在心里、在指尖、在寸縷發(fā)膚。
紀默……
紀恕……
一股子任重道遠的氣息迎面砸來。
此外紀巺為二人布置下又一項功課:此后每三天出堡一次,由紀平陪護,去落梅鎮(zhèn)外觀察形形色色之人:襁褓幼兒、少年少女、路邊乞丐、彪形大漢,粗壯婦人;可愛的、美麗的、英俊高大的、威風八面的,丑陋的、黯淡的、鼠須獐目的,卑下猥瑣的……
為期五年。
……外出觀察的日子,倒也美哉美矣!因為有榆錢兒在啊!
話說榆錢兒。那日紀巺去錦池家拜年,帶榆錢兒回家。榆錢兒在路上就開始向師伯打聽何時回紀家堡。
紀巺:“問候完老爺子,倘若無事申時即回?!?p> “師伯為何不住上一晚,多陪我爺爺喝幾杯?”榆錢兒語氣諂媚。
“說吧,你小子打什么壞主意?紀巺看他賣乖便知曉他心中有事。這孩子的內(nèi)心遠比長相細巧。
“冤枉啊師伯!”榆錢兒趁勢賣了個乖,“我就算有主意也是好的,嘿嘿。”
紀巺眼角給了他一個余光,瞧他這笑的,就差把“鬼主意,?;^”幾個字寫在腦門上了,還尤不自知。
紀巺輕輕哼了一聲,小子你還嫩。
紀堡主悠悠然然不理他,靜觀他作妖。
榆錢兒看師伯不接自己話茬,開始東拉西扯。
“師伯,默師兄基本功比我強多了,他平時怎么練的?”
紀巺慢吞吞:“自覺自律,努力刻苦?!蹦┝?,又補充一句,“同樣教法,你爹不藏私?!?p> 榆錢兒嘿嘿再笑,表示了然,又道:“師伯,依您看我和滅明誰的年齡長一點?”
這又扯到紀恕身上了。
“我還是覺得我比他年長一些,再過寫日子我都九歲了。”榆錢兒仿佛被自己的話題帶深了,自顧自說起來,“師伯,您真會起名字,滅明就很好聽,我也喜歡這樣叫?!?p> 紀?。骸澳鞘亲匀?!”
毫不謙虛。
“師伯,我爹每天讓我練功,我也沒個伴兒——我弟弟還小,根本沒機會跟人對比,看不出進步多少啊,您說對吧?”
“你每天有無長進,長進多少,這一點你爹還是能看出來做到心中有數(shù)的?!奔o巺淘淘耳朵,終于漫不經(jīng)心地道,“說吧,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榆錢兒聞聽此言做夢娶媳婦兒一般,立刻大喜道:“我就知道師伯疼我,師伯您能不能跟我爹說說讓我跟默師兄和滅明師弟一起練功?”
滅明師弟都叫上了。
紀巺不看他:“不行!”
榆錢兒被這個簡短有力的拒絕震懵了,馬上著急地問:“為什么啊師伯,您跟我爹好好說說,我爹聽您的!”
紀巺:“因為我不同意?!?p> 榆錢兒一下子蔫了,有點結巴:“您……您不同意?”
“是——啊?!奔o巺拉長語調,“怕你的步調跟不上啊——”
“師伯,我……我一定會努力練功的,保證不偷懶不?;?,要是您見我偷懶?;四?,您就……”他幾乎急得一時說不上來話了。
紀巺托著腮幫子,乜了他一眼,沒睡醒似的逗他說:“那就怎樣?”
“就……罰我不吃不喝不睡不玩!”他肚里搜刮著詞兒,“默師兄不理我,滅明師弟討厭我……”
他嘴里一邊說心里一邊哀嚎:“師伯啊,快答應我吧,這懲罰對我已經(jīng)是極限了,不能再加了!”
紀巺欣賞了一會兒他的窘相,終于干脆道:“好吧,那就試試!”
榆錢兒原本既緊張又期待地睜大了眼睛等著他回答,聽到師伯終于松了口,當機歡呼一聲:“我就知道師伯最疼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