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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夜歸人

第8章 自家人不說兩家話

三更夜歸人 晴茶舊事 2560 2019-10-04 14:42:16

  “吃擱念的,杵門子硬,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

  他一邊哆哆嗦嗦地說著,一邊瞟向了胡閻,看到那邊的兄弟也已盡數(shù)倒下,才絕望地閉上了嘴。

  “喲,這倒霉的喪門鬼還是道上混的,既是有真招子又何必裝神弄鬼?”

  “因?yàn)檫@世上活人怕人,心里有鬼的活鬼才怕鬼。”

  “這是鬼見愁的地盤,哪里來的鬼?”

  “不巧,今夜這里的確有個活鬼。”

  “明白了,原來是有紅貨?!彼Φ孟袷且恢唤苹睦虾?,突然把腳收了回去,彎下身子開始幫他接胳膊,“雁過留聲,賊不走空,自家人不說兩家話,見者有份,分一杯羹?”

  “這杯羹,你吃不下。”

  “如果我吃不下他,那就只好先吃你們了?!彼f著,咯吱一聲,便將他身上剛接好的右臂又重新擰了下來。

  “吃了我們,你就不怕肚里生蟲,嘴上生瘡?”

  “說得怪唬人的,敢問老哥走的是哪一條路子?”

  “老子混得可是青巖山,黃石寨?!?p>  “黃石……小黑是你什么人?”

  “小黑?”

  “哦,就是黑蛇。”

  “他……他是我們的大當(dāng)家?!边@人被問得一愣,突然滿目驚恐,顯然他是聽說過這個稱呼,當(dāng)然也從不敢直呼出口,“敢……敢問尊駕……”

  “早些年與小黑有過幾次照面,后來聽說他出去自立了山頭,卻不知是否還記得我?!彼p輕嘆了一口氣,“你可曾聽說,走馬烏龍寨,吃人荼蘼花?!?p>  “是……那句應(yīng)該是,走馬烏龍寨,當(dāng)家母夜叉,夜叉何所懼,吃人荼蘼花?!?p>  “好像是這么說的,時隔太多年,我也記不太清了?!?p>  他的臉開始扭曲抽搐,又強(qiáng)擠出了歡笑,“這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原來是姑奶奶,記得,當(dāng)然記得,不止大當(dāng)家的記得,寨里所有的兄弟都聽說過您的事兒,現(xiàn)在姑奶奶的牌位還在山中供著,寨中人都得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

  “你他娘的當(dāng)老子是死了么?”聽完他的話,她一把將那剛接好的胳膊又賭氣扯了下來,“這些兔崽子們,真是越來越不成氣候?!?p>  他只得忍著疼不再說話,他不知道自己開口的哪一句,會再得罪到她。

  她板著的臉又突然笑了起來,笑得那般溫柔恬靜,與剎那前判若兩人,“你還沒說,這次走的,是什么紅貨?!?p>  “我說……說了就放我們走?”

  “當(dāng)然不了。”

  “你……”

  “好東西大家要一起分,隔著輩兒也是親,哪有讓徒子徒孫們空手而歸餓肚子的道理?”

  他長闔了闔眼,輕嘆一聲,“我們這次來,是找一本書。”

  “書?”

  她有些不解,在這里待了一年,卻從未聽說過有這種值得黑蛇這樣大費(fèi)周章來折騰的書。

  “這天底下,最值錢的書?!?p>  “原來是他啊?!彼腥灰恍?,“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p>  “對,那本書,就是黃金屋?!?p>  她第一次見到黃金屋的時候,是在永安巷的千金賭坊里。

  千金賭坊,一擲千金。

  千金散盡還復(fù)來,幾人歡喜幾人憂。

  賭坊開在永安巷首,酒館開在永安巷尾。

  那時候,她看到他布衣綸巾,一個人安靜地站在角落里,只是靜靜地捧著一本書,和誰都不說話,還以為他不過是一介落魄書生,被狐朋狗友無奈拉進(jìn)去捧場子的。

  那一次,也成了她唯一看走眼的一次。

  后來才知道,這個書生,竟就是千金賭坊的老板,黃金屋。

  可他捧著的卻不是賬本,而是一本縱橫論。

  “他手上是有點(diǎn)黑錢不假,可這天底下賭館生意比他做得大的大有人在,你們怎么就偏偏盯上他了呢?”

  “難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她眨了眨眼睛,細(xì)想了下,好像是有陣子沒見過這個人了。

  “有錢的莊家是有不少,可中了榜眼的莊家天上地下古往今來卻只有他一個?!?p>  “我早該想到,他這樣的人,一定會悶聲發(fā)大財(cái)?shù)?。”她輕咬著牙沉思了片刻,又忽然轉(zhuǎn)頭問道,“黃金屋中第衣錦還鄉(xiāng),這么風(fēng)光的事兒,你們不去官道上侯著,在這后山貓著有什么用?”

  “他那樣的人,敢走官道?”

  “你不了解他,越是那樣的人,才越要走官道?!?p>  “不可能,獵犬嗅到了他的味道,就是這條路,絕不會有錯?!?p>  “獵犬?那也要得看他是誰家的狗?!彼艳D(zhuǎn)頭對胡閻使了個眼色,“只有我的人,才不會錯。”

  胡閻已經(jīng)會意,輕身一掠便已飛入云霄消失不見。

  旁的人都已看得驚了,他們根本無法想象,這樣魁梧粗壯的漢子,是如何做到身輕如燕,竟使出一招旱地拔蔥的本事。

  “他不是赤鏈蛇?”

  “他沒來?!彼洲D(zhuǎn)頭看向了這個還躺在地上的男人,“怎么,小黑也跟你們提過子虛?”

  “大當(dāng)家的只是有些羨慕,姑奶奶愿意把赤鏈蛇留在身邊,而不是他。”他看著天上那一道火紅的光一閃而過,似乎已明白了些什么,“那他?”

  “鳳翔千里,非梧不棲?!?p>  “難道他就是……”

  “噓,言多必失。”

  她只慢慢地將他的骨頭再一根一根地重新接回,就像是修復(fù)著一個殘破不堪的玩具。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胡閻已經(jīng)又重新出現(xiàn)在她面前,還是站在七步之外的距離,藏在陰影里。

  “他走的是官道,已快近江陵郡了,你們現(xiàn)在去,只怕趕不上?!?p>  “看來,這條養(yǎng)不熟的狗已經(jīng)可以下鍋?zhàn)恿恕!彼檬直齿p輕拍了拍帶頭人的臉,慢慢站起身來。

  那人沉默不語,只磕頭拜了三拜,便回身躍上了馬帶著那群人絕塵而去。

  “人都走了,還不拿出來?”

  荼蘼看著他們遠(yuǎn)去的身影,突然轉(zhuǎn)身看向了胡閻。

  胡閻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果然什么都瞞不過掌柜的?!?p>  在他手上的,是一根三寸長的青銅簪子,尾雕精巧,鸞鳳回眸,簪尖奇銳,吹毛立斷,是難得一見的絕妙暗器。

  他見到黃金屋的時候,第一眼就看中了馬車中的女人頭上的這根簪子,便神不知鬼不覺地順了過來。

  “青鸞火鳳,有點(diǎn)兒意思。”她把玩著手中的這根簪子,饒有興味地看向了胡閻。

  “掌柜的若是喜歡,那就……”

  “不喜歡,我從來不喜歡這些花哨東西?!?p>  沒等他說完,她已打斷了他的話。

  她的話也并沒有錯,她向來青衣束發(fā),不琢浮飾,但她心中卻已有另一番意思,“你放心,想來鸞語也快回來了,她一定會喜歡的。”

  胡閻伸手接過了青銅發(fā)簪,藏進(jìn)懷里,已有些拘謹(jǐn)?shù)匦α诵Α?p>  他向來很少說話,更少會笑,這世上能讓他笑的女人只有兩個,一個是他敬重的,一個是他心愛的。

  “掌柜的,寅時了?!?p>  寅時,天就快亮了。

  他們本是去找鬼見愁,卻被路上的這些小鬼耽擱了時辰。

  “急什么?!陛鞭聟s淡然地笑了起來,“他是鬼見愁,又不是愁見鬼,你還怕他被鬼嚇跑了不成?”

  “天亮了,就找不到了?!?p>  胡閻并不是多話的人,他也知道這話有些多余了,可他實(shí)在不理解掌柜這般不著急的樣子,忍不住說了出來。

  “我書讀得少,眾里尋他千百度,下一句是什么來著?”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胡閻好像明白了什么,環(huán)顧四周的竹林,卻什么都沒有察覺到。

  荼蘼卻用腳掂起了方才那個人掉落的燈籠,一腳朝一片竹林踢了過去。

  火燒著的不是竹子,而是一片黑布衣衫。

  “熱鬧看了這么久,也該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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