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婚期初定
“還以為你到外面闖出什么名堂來了，結(jié)果，還是這幅德行。這就叫瞎折騰，作死！你回來可別想著白吃白喝，當啃老族，你都多大了，30了！”繼父坐在病房里，也不管旁邊有沒有人，嘮嘮叨叨數(shù)落個沒完。
“還有你，”他瞟了一眼媽，“每次打你都跟條死狗似的，連躲都不知道躲，你瞎呀！害老子還得把你送醫(yī)院，你知道做手術(shù)有多貴嘛！平時摳摳搜搜有屁用，來趟醫(yī)院全進去了！”
“如果沒事，不勞煩你操心，把醫(yī)療費付了，我會照顧媽?！蔽覍嵲诼牪幌氯チ耍雌渌〈驳娜藝\嘰咕咕的，肯定是在笑話我們，真丟人。
“明天，我和大冬他爸見一面，趁過年，把事兒辦了吧?！彼蛑谏冢镜靡鉂M的走了。
我微微緩了口氣，這一次，我在劫難逃。
第二天，我回到了那個我工作了十多年的服裝廠。
我曾以為我踏出這個門，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我還是不得不回來。
劉主任看到我，樂得眼淚都要淌出來了。
“蘇桐！哈哈哈哈……看看你的樣子，多可笑！說我猥瑣，說我下流，你那么有本事，干嘛回來呢？”
“對不起，劉主任，我收回我之前說的話，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吧?！?p> “哼！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蘇桐，好馬不吃回頭草，你走的時候那么囂張，現(xiàn)在又來苦苦哀求，還要不要臉！”
臉？我的臉早就丟光了，什么尊嚴，什么骨氣，都敵不過生存所迫，我也想不為五斗米折腰，可最終還是人窮志短、卑躬屈膝。
這樣的人生令我深感疲憊，那種由內(nèi)而外的疲憊睡多久都緩解不了，很想自暴自棄，但我必須挺下去，為了我那可憐的媽媽。
“要想回來，也可以……”劉主任走到我身后，我感覺到他的手有些不安分。
“劉主任，來日方長嘛。”我輕輕一閃，嬌媚一笑，我竟然在笑，要按以前的脾氣，早一巴掌摑過去了。
“嘿嘿，”他的目光游走在我身上，丑態(tài)畢現(xiàn)，看我不似以前那么冷淡，他的氣消了不少，“做人要識趣，各取所需，才能愉快相處?！?p> “是是，劉主任說得對。之前蘇桐太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現(xiàn)在真心悔過，還望劉主任高抬貴手，給個機會?！?p> “哈哈……哈哈哈，看你變得這么懂事，好，我就給你個機會！不過，往后發(fā)展如何，還得看你的表現(xiàn)?！?p> 他沖我挑眉擠眼，我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癡心妄想！等我進了廠，才不會理他，大不了給我小鞋穿，我又不是沒穿過！
一切恢復(fù)到半年前的樣子，唯一的不同，是我的心境。我開始變得沉默，不愛說話、不愛笑，只喜歡一個人默默的發(fā)呆。
也許我會變成下一個丁云成，臉上掛著冰，心里卻在滴著血。
我不求有人理解，只求不要有人打擾我。
丁總監(jiān)失去美英，還有設(shè)計事業(yè)可以寄托，而我，能寄托什么呢？
這無望的人生啊！
鐵鋼和翠翠結(jié)了婚，翠翠已經(jīng)懷有2個月身孕。我這才發(fā)覺，半年其實是一段不短的時光，可以讓兩個人相戀、走入婚姻、獲得愛的結(jié)晶。
對他們來說，這半年是收獲，對我來說，這半年是失去。
我失去了心中摯愛，失去了夢想，失去了讓人生幸福的全部希望。
我一無所有，茍延殘喘。
眼眶已干，無淚可流。
我平靜得如同一片枯葉，沒有生機，任憑風(fēng)的撥弄，隨它將我?guī)У教焯没蚴堑鬲z。
婚期談定了，二月初八。
當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像有人跟我說后天是周末一樣，毫無感覺。
大冬這半年見不到我，時?？摁[，天天喊我名字，令他父母不堪其擾，所以一聽說我回來了，和繼父一拍即合。要不是正月結(jié)婚不吉利，繼父肯定會把日子提前。
唯一讓繼父不稱心的是大冬家給100萬禮金加了個付款條件：結(jié)婚給30萬+一套婚房，婚后若是生了女兒補30萬，生了兒子補70萬。
我知道，他們怕我結(jié)了婚跑路，也怕我欺負大冬傻，跟他做名存實亡的夫妻。在他們眼中，我就是個傳宗接代的工具。不過女孩賣30萬，男孩賣70萬，已經(jīng)超出行情很多，算是看得起我，我不該有怨言。
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對此并無任何期待。
爸爸活著的時候，我總是從年頭盼到年尾，因為只有過年他和媽媽才會放下手中生計，一家三口樂意融融的享受天倫之樂。我們一起置辦年貨，掛燈籠貼對聯(lián)，為年夜飯忙碌，在廚房里有說有笑，你喂我一塊肉，我喂你一塊魚，等到開飯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吃飽了。
那時候，真幸福。
可惜好景不長，爸爸死后，媽媽再婚，嫁給那個混蛋。從此過年變成了煎熬，他天天吃酒帶醉，亂打亂罵，每年除夕夜我都在恐懼和啜泣中度過，心中想的是：我還能活著捱到明年嗎？
一年捱過一年，我終于在提心吊膽的日子中長大了。
除夕之夜，月朗星稀。
各家各戶張燈結(jié)彩，我卻獨自坐在沒開燈的臥室里。
窗外依然是黑黢黢的暗巷，時不時傳來鞭炮聲。
手機震了一下，是丁總監(jiān)的信息。
——新年快樂。
一如既往的簡短。
雖然簡短，但我深感欣慰。
編排精美的信息往往是群發(fā)的，發(fā)送人甚至不知道自己都發(fā)給了誰。簡短反而證明了對方還記著你，是真心祝福你。
回到江灣之后，每每想起連崇，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在那里所發(fā)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我從來沒有離開過江灣。
他的信息告訴我，那段經(jīng)歷真的發(fā)生過，我和他的友誼也是真實存在的。
——新年快樂。
我回復(fù)。
——婚期定了嗎？
——二月初八，日子不錯吧。
——嗯。
對話結(jié)束。
我到媽媽的房間，替她掖好被子，按理說她不該這么快出院，可她一再堅持，實在拗不過她。
我走出門去，呼吸著那充滿炮竹氣息的空氣，一朵絢麗的煙花綻放在墨色的天空中，瞬間被黑暗吞沒，只剩下點點微光，如漫天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