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物是人非
“喂，攤餅妹，連我你都不記得了？”那女人笑容明媚，叫我攤餅妹似乎并不是諷刺我，而是為了勾起我的記憶。
“你是……錢周周？”我張大了嘴巴。
“哈哈，你總算記起我了，來來來，別站著了，坐吧?！?p> 幾個同學(xué)拉我坐下，我看著錢周周，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以往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死對頭，居然可以談笑風生的坐在一桌吃飯。
“蘇桐，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點兒變化都沒有，看著還跟個學(xué)生妹似的?！卞X周周依偎在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懷里，那個男人大概是她老公。
“呵呵，我隨意慣了，哪比得上你呀，一身大牌，精致又時尚?！?p> “哈哈！哎呀，想想小時候，真是幼稚，成天和你過不去，對不住了啊?！?p> “看你說的，都多久了，早煙消云散了。你現(xiàn)在在做什么？”
“炒房啦，做房東閑來無事，還有大把錢賺，哈哈！這是我男朋友，我們馬上就要結(jié)婚了，剛剛買了戒指。”她伸出手，擠在肥肉里的一道耀眼白光差點亮瞎我的眼，雖然我對啥克拉，啥鉆石一竅不通，但看她的神情也猜得出價值不菲。
“切，都結(jié)第三次了，還在這兒炫耀。”有個同學(xué)在我耳邊小聲嘀咕。
“蘇桐，你在哪行混??？”錢周周反問我。
“我……哦，不值一提?！?p> “喲，就你當初那學(xué)霸的氣勢，咋說也得是個高端人才吧。”
“就是啊，蘇桐，在哪兒高就呀？”藤真也問我。
我看大家窮追不舍，只好說：“南川一家服裝廠?！?p> “服裝廠？”大家相互看看，有些瞠目結(jié)舌，“你是老板還是老板娘？”
“都不是，我只是個普通的縫紉女工?！?p> “蘇桐，你開什么國際玩笑？可別逗我們了?！?p> “真的，你們不信，我也沒辦法?！?p> “哈哈，哈哈哈……”錢周周失聲大笑，笑了幾聲她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趕緊捂住了嘴。
對他們這樣的反應(yīng)我早就習以為常，隨手拿過飲料喝了一口緩解一下氣氛。
“哎，社會是靠混的，這話一點兒不假。中國的應(yīng)試教育就是自欺欺人，不知道浪費了多少童年和青春。我的孩子以后要不是學(xué)習的料，我就不讓他讀書了，早點出道做生意也是一條路，以前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現(xiàn)在時代不同了，從商的社會地位才最高，金錢至上嘛！”一位略微有些禿頂?shù)哪型瑢W(xué)夸夸其談，正好借我做樣例，宣揚讀書無用論。
“蘇桐，你認識他嗎？”藤真笑著問我。
我仔細瞅了瞅，他眼角眉梢的神情似曾相識，“教主？”
“沒錯！你猜對了！”
教主也是個綽號，一是因為他上課老愛睡“覺”，二是他不睡覺的時候總是一副拽拽的表情，還有些娘炮，大家說他像東方不敗，自然而然稱他教主了。
“教主現(xiàn)在混得不得了，這幾年投身房地產(chǎn)，賺大發(fā)了?！?p> “藤真，我記得他以前頭發(fā)挺濃密的呀，怎么還不到三十就……”
“聰明絕頂唄，能發(fā)財?shù)亩际蔷鞯郊业闹鳌！?p> 我一咧嘴，這人的變化可真是大，記得當初他特清高，看誰都覺得俗，動不動吟詩作賦、顧影自憐的，我還尋思他以后能做個不問世俗的詩人作家呢。
“教主，你這話我不認同，呃這個這個這個……中國的教育雖然有很大改革提升的空間，但相對而言還是很成功的。當今社會的競爭不再是生產(chǎn)力的競爭，而是智力的競爭，不讀書，就算發(fā)財了，也只能算是個土豪，并不受社會尊重。這個這個這個……最近啊，我們局里也一再強調(diào)要加強素質(zhì)教育，要學(xué)以致用，將高校的人才培養(yǎng)目標和企業(yè)的實際需求結(jié)合起來，形成校企互動的人才輸送模式……”
“王科長，你們也就是說說……”
王科長？我腦子一轉(zhuǎn)，王明豐？他的變化倒還不算大，只是發(fā)福不少，以前黝黑的臉白胖胖的，兩道劍眉沒有了昔日的凌厲，眉梢向下耷拉著。
聽他的話，應(yīng)該是在教育機關(guān)工作，這面相大概也是賠笑太多相由心生了，我不由感慨，學(xué)生時代他因為老愛打小報告天天被同學(xué)追著打，好幾次都賴在家不敢來上課，沒成想膽小如鼠的他搖身一變成了領(lǐng)導(dǎo)，說話的口氣都透著官腔，氣勢了得。這真是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人生際遇誰都猜不到啊。
“同學(xué)們！”一個梳著韓國發(fā)型、西裝筆挺的哥們走了過來，熱情的和大家打招呼。
就近一看，他的眉毛似乎畫過，說實在的，雖然韓劇男主的妝越來越濃，我還是接受不了男人化妝，總覺得化妝在現(xiàn)實生活中應(yīng)該是女人的專利，男人就該不拘小節(jié)、有男人氣概，沒事兒對著鏡子描眉畫眼、涂脂抹粉的哪兒還有點爺們的樣子。
他頭上不知道噴了多少發(fā)膠，手上戴了好幾個戒指，鞋頭尖得能戳死人。
“Tony！”錢周周見到他很開心，“你給我做的發(fā)型姐妹們都說好看，下次我推薦她們過去能不能打折呀？”
“Honey，你推薦當然打折啦！不過最近我不在店里，有劇組邀請我做造型顧問，真是忙死了啦！”韓劇男聲音有些發(fā)嗲。
“哇哦！劇組？哪個劇組？有沒有明星啊，小蝦米，你好棒哦！”
小蝦米，我知道是誰了，他就是錢周周最忠實的跟班，因為人瘦還駝背，所以錢周周給他起了這個外號。沒想到他現(xiàn)在長得高大威猛，背也不駝了，以前的一口蟲牙變得潔白整齊，要不是周身散發(fā)著一股妖氣，還真算得上是個帥哥。
“《這就是愛》，聽過沒有？里面有四小花旦之一的XXX，還有韓國著名影星XXX……”
我聽他講得頭頭是道，不知道是真是假。
“抱歉！同學(xué)們，我來晚了！”一個女生走過來，略微有些喘。
這回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陸大小姐！
她爸是銀行行長，所以我們都叫她大小姐，在班里她算是相貌出眾，成績也不差的女生，當初有好多男生追她。
她在我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沖我一笑，“喲！蘇桐，好多年不見！”
“呵呵，是啊，陸大小姐！你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
“在我爸的銀行里做事唄，剛剛生了二胎，這不，在家給孩子喂奶，出來晚了。蘇桐，你怎么樣，生孩子了嗎？”
“我……”我發(fā)現(xiàn)大家對這類問題很感興趣，一聽她問，都看向了我。
“還沒呢。”我弱弱的答。
“哎呦，那可得抓緊了，女人一過三十身體就不行了。呃……你結(jié)婚了吧？”
真討厭別人問我這些，看她好奇的眼神，又不能不回答，只好搖搖頭。
“不是吧，還沒結(jié)婚？那對象總有了吧？”
我依然搖頭。
她有些吃驚的笑了笑，“這種事兒的確急不來，水到渠成的時候自然就有了?！?p> 說著話，她手機響了，“喂，老公，什么？孩子又鬧了……”她喋喋不休的說著換尿布、泡奶粉之類的事情，真是索然無味。
她的容貌沒有什么變化，但氣質(zhì)完全不同了。曾經(jīng)長發(fā)如瀑的清秀少女，變成了如今不修邊幅的中年婦女。大概是剛生過孩子的原因，人不胖但肚子堆積著一圈一圈的贅肉。她的目光不再清冽純澈，說話的口氣也不似當初輕聲細語。浮世的焦躁、生活的壓力、繁雜的瑣事將她變成了另一個人。
也許在她心中，自己是無比幸福的，但在我看來，卻多少有些悵惋。
“蘇桐，你是和男朋友分手了，還是干脆沒談??？”藤真繼續(xù)八卦。
我淡然一笑當做答案，對于這個問題，如果我照實說，肯定會讓他覺得我瘋了。
一個將近三十歲的女人，空窗十四年，從高中開始，沒有走進過任何一段感情，戀愛經(jīng)歷一片空白，說出來，有人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