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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夫·托爾斯泰:“幸福的家庭似曾相識,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同?!比欢@句名言并不適用于福利院里的孩子們,因為他們沒有家庭。他們是茍活于邊緣世界中的特殊群體。
在步入福利院大門的那一刻開始,袁勤業(yè)就感到一陣眩暈。這里比起雨果筆下的《悲慘世界》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被福利院收養(yǎng)的都是身體患有疾病和殘疾的孩子,身體正常的都被領(lǐng)養(yǎng)走了。這些孩子的病痛和殘疾,僅僅是看上一眼就會引起人類本能的不適,無關(guān)道德,是生理反應(yīng)。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面色凝重,一言不發(fā)的跟在麥書記身后走路。這個福利院的建筑不算很大,能容納的孩子數(shù)量很有限。當(dāng)慰問隊伍走在走廊上時,一個長著嚴(yán)重兔唇的孩子突然從邊上的房間內(nèi)跳出來,沖著隊伍里的人嬉皮笑臉。
如果是正常小孩,大人們多半只會笑著看他不理會,然而那是一個嚴(yán)重兔唇的孩子。他的上嘴唇如花瓣一般左右分開,露出雪白的門牙。由于鬼臉表情做得過于用力,導(dǎo)致整張臉都顯得異常扭曲。沒有親眼見過,僅憑文字無法體驗到那種直面殘疾兒童的異樣心情,即使以最大努力安撫自己一定要保持微笑,也無濟(jì)于事。
“啊呀!”膽小的小露被嚇得魂飛魄散,躲在彭濤背后?!澳阍趺茨車樆?腿四兀俊彪S行的護(hù)士生氣的呵斥那個孩子。兔唇孩子被這么一罵,似乎也不傷心,而是面無表情的退回到自己房間內(nèi),還不忘好奇的探出頭來張望。“……”袁勤業(yè)忍不住回頭看了那孩子一眼,在孩子的表情中,他只看到了麻木。
在這滿眼扭曲的建筑物中行走,袁勤業(yè)很快就出了一身冷汗。他無法想象這些孩子是如何被生出母體,如何被遺棄街頭,再如何幸運的被發(fā)現(xiàn)收養(yǎng),直到長成這么大。這些孩子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
隨著粵東三角區(qū)經(jīng)濟(jì)快速發(fā)展,大量打工人口涌入,擁擠在密集的工業(yè)鏈中。不計其數(shù)的年輕男女在荷爾蒙的催動之下,盡情揮霍享受著青春的美好和甜蜜。同時也有一部分女性在對于工作失望之后,加入了古老行業(yè)從業(yè)者大軍中,游蕩在霓虹燈以下。這是一個大型城市不可避免的現(xiàn)象。
正如伴隨光明的必定是黑暗,在光鮮亮麗的都市表面下,男女之事稀松平常。雖然國家一再宣傳安全衛(wèi)生、潔身自愛,但在沖動之中,難免總會有人不屑于做好安全措施而直奔主題。既然要歡樂,那就必定會付出代價。每天有多少類似的事情發(fā)生呢?天知道。
倫理道德問題接踵而至,地下黑診所為墮胎女子們敞開大門,一個又一個血肉模糊的肉團(tuán)在鬼哭狼嚎中被取出,以不可名狀的方式處理消失掉。紫車河還算輕的,畢竟也是一味名正言順的中藥。女孩們放縱所催生出的吔小孩都市傳說,那才讓人毛骨悚然。
但是比起在福利院里麻木度日的這些孩子們,那些被拿掉的肉團(tuán)也許更幸福一點。
慰問活動分工十分明確。吉祥餐館四人提著大包小包的食材直奔食堂廚房,迎接他們的是一位六十歲的老師傅。讓四人尷尬的是,這位老師傅居然連普通話都說不利索,粵語還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能聽懂粵語普通話的袁勤業(yè)聽他說話簡直就是聽天書。兩人面對面比劃了半天還是大眼瞪小眼。
麥書記在和福利院院長安排好以后,直徑來到廚房解圍。他似乎對這次活動的飯菜特別在意。也很好理解,對于這些生活在麻木中的福利院員工和可憐孩子們來說,沒有什么比美食更能打通心扉了。麥書記能夠和老師傅說清楚話,幫袁勤業(yè)四人一起做飯。那么今天要給福利院做一頓如何的大餐呢?
袁勤業(yè)還是決定以自己最拿手的快餐來做。即使是看似簡單的快餐菜肴,只要量足夠多,吃起來也是很過癮的。他牢記麥書記所說過的話,挑選制作菜單中不辣的幾款菜品:肉醬蓋澆飯、炒包菜、炸肉排、藕夾盒、茄夾盒和雞湯絲瓜。不過袁勤業(yè)總覺得不夠,還需要新做一款菜品來慰問福利院,他在采購食材之前就做好了計劃。
買來的食材中還有很多豬肉糜和雞蛋,袁勤業(yè)早就猜到廚房中有很大的蒸鍋,便決定做一款味道鮮美清淡的蒸菜。將雞蛋合在一起打成蛋液,將豬肉糜和雞蛋液攪在一起,把豬肉糜盡量打散鋪開,防止受熱不均勻。裝在蒸飯用的大方格鐵盒里,注意用料的量一定要足,只放鹽即可。裝好后把鐵盒放入大蒸鍋里開始蒸。蒸好以后取出鐵盒,一股清香淡雅的肉香撲鼻而來。一大片金黃誘人的雞蛋蒸肉餅,豬肉和雞蛋完美融合,真是相得益彰。
用刀將被鐵盒定形的雞蛋蒸肉餅劃分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后用生抽沿著切開的縫隙倒入,使得鮮味能夠順著縫隙在肉餅之間滲透得更加深。這是食堂大鍋飯的做法,袁勤業(yè)既完成了麥書記交給的任務(wù),又嘗試了一次蒸菜制作,一舉兩得。不過他不打算將這道蒸菜帶入菜單中,或者說現(xiàn)在暫時不帶入,等之后餐館發(fā)展起來了條件更好了再說。
“哦,好香啊。”麥書記好奇的走過來看,笑道,“袁師傅,沒想到你做食堂飯也有一手啊。”袁勤業(yè)拿起碗筷遞給他說道:“來,麥書記,嘗一口吧?!丙湑淈c點頭,端著碗,用筷子夾了一小塊,先看了看,再吹了吹,放入嘴中?!班?!可以,這味道!”麥書記的臉上洋溢著幸福。他把這小塊蒸肉餅分成幾小塊,似乎是想反復(fù)享受。每夾一塊入口,麥書記都滿意的瞇起眼睛,不住的點頭?!翱梢钥梢裕⒆觽儠矚g的。謝謝你,袁師傅。”
中餐和晚餐讓福利院扎扎實實過了一次節(jié)日。袁勤業(yè)建議飯菜以自助餐的形式展開,由員工為選擇食物的孩子們盛裝食物。大家炸出了堆成小山一般的炸肉排、藕夾盒和茄夾盒,擺了滿滿六大盤放在桌子上。肉醬裝了一大盆,放在米飯邊上,想吃飯的都會得到一勺鋪在米飯上面。炒包菜上了一盆又一盆,因為爽口吃得最快。雞蛋蒸肉餅是孩子們評價最高的菜品,軟糯鮮香,入口即化。清純的肉香蛋香如一股暖流直入胃中。雞湯絲瓜被作為湯菜加大了雞湯分量,擺在最邊上,深受體質(zhì)虛弱的那些孩子們喜愛。
袁勤業(yè)發(fā)現(xiàn)有一個小孩站在食堂門外不敢進(jìn)來,便詢問護(hù)士?!芭?,他是膽子很小?!弊o(hù)士望了他一眼,說道,“袁師傅,我去叫他來?!痹跇I(yè)端起一個碗,裝了茄夾盒和藕夾盒,跟著護(hù)士一起向那個孩子走過去。
一走近,那個孩子就害怕起來,想跑來,但是被護(hù)士喊住。一接近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個孩子的雙腿嚴(yán)重螺旋,往兩邊彎曲分開,走路一瘸一拐的。“孩子,來,吃飯了?!痹跇I(yè)將碗筷端起來,向孩子遞過去。那孩子看到陌生人走近,驚恐萬分,想往后退,但是由于螺旋腿走路不穩(wěn),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哇!”小孩大聲哭嚎起來,響亮的哭聲立即引起食堂里人們的目光。然而看過來的只是大人們,孩子們連看都沒看,都忙著自顧自狼吞虎咽。也許孩子們早已相識,對這個哭聲愛理不理。
“以后走路小心點哦?!弊o(hù)士將螺旋腿孩子扶起來,為他擦掉眼淚,然后拍了拍衣褲上的灰塵,再將裝滿飯菜的碗捧在手中,用筷子夾起一塊茄夾盒,送到了孩子嘴邊?!芭?!”孩子終于嘗到了從沒吃到過的美味。自然,那位被返聘的退休老廚師已經(jīng)沒有那么好的體力為福利院做出美味日常了,何況福利院的資金也很有限。孩子在嘗到第一口茄夾盒以后,馬上把碗抱在懷里,用筷子夾起一個又一個的茄夾盒和藕夾盒大吃起來,宛如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寶藏。
“……”袁勤業(yè)看著大快朵頤的孩子,默然。他決定等下為福利院捐款一萬元,最近也沒有什么特別需要花錢的地方。他相信這錢是德行,是很有意義的而且很重要的東西。他愿意這么做。以后每年,他都會力所能及的參加這種慰問活動哦,對了,他還要去教那位老廚師做自己拿手的這幾款菜品。那位老師傅看樣子工作時的手藝也很一般,也許正因為如此才會愿意來這里工作吧?
孩子,你的父母將你拋棄。你的人生因此陷入灰暗。對不起,我沒有能力讓你重回光明,但是今天,我發(fā)誓,要讓你嘗到真正的幸福,以我的廚藝和廚魂起誓!即使只有一縷陽光,轉(zhuǎn)瞬即逝,也要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