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繡芝愈發(fā)好奇,心里那點不痛快倒是消失的無影無蹤,她是真的對這馬車里坐著的神秘人感到好奇。
程繡芝放下帷幔,卻冷不丁地撞見了一雙眸子里,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鐘天地之靈秀而不含任何雜質(zhì),清澈卻又深不見底。膚色晶瑩如玉,深黑色長發(fā)垂在兩肩,泛著幽幽光。
時間太短,對面的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剛好被人看見,程繡芝也反應(yīng)過來,兩人像是約定好般同時放下帷幔。
程繡芝沒看清那人的面貌,只對那優(yōu)美如櫻花的嘴唇,細致如美瓷的肌膚印象極深。
好美的人,程繡芝暗暗欣賞。
馬車交錯,人影鑠鑠。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記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識那人時。
“小姐,你在看什么?”
“沒什么?!背汤C芝一下子坐回去,心里如激蕩的湖水一樣不平靜。
長青城與宛城同屬于常州,兩城相距不算太遠,馬車走了一天一夜便到了。
長青城是繡料出名,所出的素紗,素羅,絳綃,素錦在整個常州都是赫赫有名的,身為長青城的人,沒有不以在秀坊作工為豪的。
而宛城則是以轎簾車衣供桌裙幃等精工飾品聞名,常州的祭獻之物大多都是來自于宛城。
程繡芝心情十分激蕩,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對宛城這個小飾品之都早已懷了憧憬。
馬車入城,果然令人耳目一新。
長青城是古戰(zhàn)場舊址,城門炮臺及不少街道均是延用的古代建筑,布局井然有序,鱗次櫛比,壁壘森嚴,雖然大氣利落,可難免缺乏城鎮(zhèn)應(yīng)有的生氣與活潑,程繡芝從前一直以為世間所有城池大抵也如長青城一般,可來到宛城她才知道自己坐井觀天了。
宛城,一如其名,占地不大,曲徑幽折,街上人聲鼎沸,摩肩接踵,熱鬧非凡。
屋舍普遍偏小,星羅棋布般密密麻麻鋪在地上,有坐轎的,有騎馬的,有挑擔的,有趕毛驢運貨的,有推獨輪車的……
各型各色,千姿萬態(tài),卻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是天南海北的商人。
程繡芝咂舌,這里人好多,真的與長青城是兩種迥異的風貌。
程家之所以來宛城冬圍,也是因為宛城有一個民間的圍場,專供周邊鄰域的貴族世家使用。
“小姐……素兒緊緊護住她,慎重其事。
圍場不比別處,程繡芝下轎,外頭已經(jīng)站了許多人,她也瞧見了些熟面孔,她朝前面的程繡蓮微微一笑,程圓倒沒看見,她搖搖頭。
程家早早預(yù)定了好了一處,大大小小十幾個氈包,程繡芝同幾個側(cè)房的庶女同寢。
不過好在氈包里有帷帳,大家有自己的小天地,也算相安無事。
對于她這個外人,私底里說小話是免不了的,她也不在乎,只要不放到明面上說她也沒工夫去找她們麻煩。
程繡芝是不大想出去的,冬獵不能不帶犬只,外面細犬成群,雖然都有特定的仆役看守,可程繡芝還是不想去招惹它們。
大多數(shù)夫人及閨閣小姐都是好好待在自己的氈帳里。
此處陳設(shè)建筑都是仿照草原而建,因此飲食也是有所涉及,程繡芝一臉嫌棄地將羊奶放下,她喝不慣這個,膩膩的腥味兒又重。
”浪費!素兒橫她一眼,收拾著碗筷下去。
我是真的喝不來這個,打死我也不喝,程繡芝臉色灰撲撲的,委屈的不行。
一夜過去。
“不行!我走不了了!一個身著淡粉色素綢衣,發(fā)絲高高豎起的女子叫嚷道。
她使勁扯著自己的粉玉腰帶,跺跺腳,就是不肯走。
程繡芝定睛一看,那不就是程錦玉?她也來了?
周圍的女子都捂嘴兒偷笑起來,程繡芝也忍俊不禁。
“笑什么笑???”
人群突然安靜下來。
“再走走吧,沒多遠了,堅持一下。”程繡蓮出聲安慰她道。
“這簡直是強人所難啊!”程錦玉不太服氣,她的腳疼死了,可是程繡蓮不是一般人,她的話她還是要聽的。
程繡芝覺得她有些天真嬌縱,可能是因為她從小就不是如其他嬌小姐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走這幾步路還是沒問題的,素兒更是生龍活虎,活蹦亂跳的,絲毫不見疲態(tài),一會指著讓她看那個,一會兒叫她看那個,好不歡喜。
可程秀芝不可置否,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會說閑話。
“什么人啊,說的好像我們不累似的……”
“一個旁支的也敢這樣說……”
“還真把自己當成一個人物了!”
程錦玉轉(zhuǎn)過身去,想要跟她們好好理論理論,氣勢洶洶,像是要動手的樣子。
程秀芝一把抓住她,“走吧!”
“你管我???”程錦玉狠狠甩開程繡芝的手,秀眉皺起,怒火中燒。
我的錯,我的錯,是我多管閑事了,程繡芝擺擺手,無奈離去。
“小姐,你管她干嘛呀?”素兒不解,自家小姐不是一向跟這個程錦玉不對付嗎?
誰知道呢?程繡芝聳聳肩。
“快!快!快!”遠處突然傳來暴喝聲。
程繡芝看向聲音來源處,原來是一群人正在打獵。
只見一群麋鹿闖進了圍場,一名男子左右開弓,睜只眼閉只眼精準射中了麋鹿的心臟,一個大角麋鹿上躥下跳,最終命喪黃泉。
“好!好!好!”喝彩聲一陣高過一陣。
程繡芝看的有些毛骨悚然,同行的女兒家皆用手擋住了眼睛,驚呼不斷。
隨從的嬤嬤早已見慣了這種場面,她挺身而出,大聲喊叫著為小姐們引路。
“這邊,這邊……”
“這陣仗倒是搞得怪嚇人的…”程圓有點被鎮(zhèn)住了。
程繡蓮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別怕?!比欢l(fā)白的面龐卻出賣了自己,她也是怕的。
她們女眷走成一列,男丁走在后頭,周圍是負責保駕護航的隨從與侍衛(wèi)。
程家家族與夫人等貴人自是坐在安排好的的馬車上。
宛城的圍場挺大的,除了些閑散人群,多是高門大戶來狩獵,鍛煉族內(nèi)子弟。
程繡芝她們要去圍場的西側(cè),即使靠近山林的一側(cè)。
程繡芝迷迷茫茫的跟著大伙兒走,并不知道該做什么。
好在程繡蓮與程圓就在她身后不遠,彼此也有個照應(yīng)。
程繡芝拿出水壺,咕嚕咕嚕地灌,程家的少爺們已經(jīng)安排開始狩獵了,女眷少有參與,多是練膽量而已。
“繡芝,你進來與表哥是否有聯(lián)系?”程繡蓮眉眼憂郁,有股淡淡的愁。
“沒啊,怎么了?”程繡芝應(yīng)聲。
“表哥……他…竟沒來參加秋獵…”
“他可能另外有事吧。”程繡芝對這個男人并不了解。
“走走??!”程圓突然一臉興奮地站起來,推攘著她們倆就要往前走。
“何事…”程繡芝與程繡蓮都是一臉懵。
“看咱們程家的比試!快看!”
程繡芝她們站在稍外側(cè),鹿寨里聚滿了男子。
是他??!
程繡芝瞳孔一縮,正是那個在投壺比賽上輸給他的男子—顧綿。
說來奇怪,他的面相其實過于女氣,氣質(zhì)也偏向陰柔,可一旦上了馬,他整個人的氣勢都為之一變!
他的打扮騷包至極,頭上戴著束發(fā)紫金冠,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蹬著青緞粉底小朝靴,他也不嫌冷嗎?!
程繡芝汗顏。
連坐下馬匹也要奪人眼球,一匹戴著金籠頭的駿馬,像雄鷹樣飛馳在原野上,英姿颯爽,如飛如奔。
狹長的鳳眼一瞇,放箭!
弓如霹靂弦驚?。?!
遠處枯草中一只羚羊哀嚎著,無力地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