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匕首

　　他們走進了一個封死的迷宮，每條通道的盡頭都有著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高墻，它將內(nèi)外隔絕，也將生命與死亡隔絕。

　　“怎么會……怎么會這樣？”公爵的語氣中帶著絕望，眼前這小小的三岔路口他已經(jīng)走了不下八遍。

　　但是無論他怎么選擇，到最后總會遇見一堵高墻，或者回到原地——就像是一個永無止境的死循環(huán)。

　　“都說了要跟緊我別亂跑，現(xiàn)在知道錯了吧？”威廉靠在墻上，無聊地說著風涼話。

　　三分鐘前他們還在凱旋大廳的應急通道內(nèi)，那里擁擠不堪，人人都想著活命，貴族們失去了風度，貴婦們也失去了她們的高跟鞋，險象迭生，情況比之貧民窟搶救助都有所不及。

　　不過相比現(xiàn)在，他們還是更愿意與那群所謂的貴族為伍，至少那邊還有點人氣，而這里，簡直就是死氣沉沉。

　　“我不知道……當時我只著想趕緊離開，看到這條很空曠的路就進來了，誰知道它……竟然會是……”

　　“一個魔法陣?！蓖由狭怂脑?，“這東西可比傳送陣要復雜得多，首先它能制造幻像，讓你不停地兜圈子；其次它的逼真程度也很高，就連我一開始也沒能看出來。”

　　“那現(xiàn)在該怎么辦？”公爵一臉茫然，他只能把唯一的希望都寄托于眼前的這個魔法師身上。

　　“只能破掉它了?！?p>　　這輕松的語氣讓他又燃起了生的希望。

　　“我身上還有一些炸藥，大概把整個通道都炸掉就差不多了?！?p>　　公爵露出一副“你這是在逗我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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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這時，一股突如其來的威壓憑空出現(xiàn)，將兩人逼退。它攜著強有力的狂風涌入這狹窄的通道，轉(zhuǎn)瞬間飛沙走石，連風衣都被吹得呼呼作響。

　　威廉的表情突然變得凝重起來，他緩緩走向通道的正中央，低聲說道：“公爵，快走，走得越遠越好……如果你有幸還能看到一個金發(fā)的拿劍的小伙子，就跟著他離開這?！?p>　　公爵被狂風吹得連連后退，他勉強伸出一只手擋風：“這風是什么回事？”

　　“快走?！蓖疀]有回答，只是隨手從身上摸出了一盒火柴，打著火，看那火苗在風中茍延殘喘。

　　然后他又輕輕把那火柴扔到某塊地磚上，火苗一接觸到地面便燃起熾熱的火焰，順著一條蜿蜒的路徑燃燒。

　　威廉沒有撒謊，他的確想用炸藥把整個迷陣炸毀，而與此同時，他也想會一會那名真正的刺殺者。

　　要弄明白這一點其實并不難，因為刺客們的目標顯然是公爵的命，所以他們大可直接在這幻境里制造陷阱，兵不血刃，等他失足身亡就行。

　　然而這沒有陷阱，只有迷宮，除了能把人困住之外別無用處——所以，真正的殺機，應該來源于迷陣之外！

　　而現(xiàn)在，那個人來了。

　　像是朝陽初升，前方那幽深迷離的通道內(nèi)突然浮現(xiàn)出了一抹金光，它帶著刺眼的光芒洶涌而出，如蒸汽般流淌在走廊與墻面。

　　流光溢彩之中站著漆黑的人影，他駕馭著火焰，面龐被陰影所覆蓋，身側(cè)有著雷霆般的轟鳴！

　　“之前我還一直以為你是小黃毛臆想出來的呢，看來是我錯怪他了。”威廉笑了笑，隨后從空間戒指里拿出了一把魔杖，其頂部那枚球狀的以太水晶上泛著淡藍色的光芒。

　　“去吧，公爵，你有十秒鐘的時間逃命！為了你，我可是把最不喜歡用的法杖都掏出來了?！?p>　　他將法杖丟向身后，巨大的藍色光束瞬間擊穿了迷陣里的一堵高墻，透過那藍色的光華，隱隱可以看見凱旋大廳的舞池——那赫然是出去的通道！

　　公爵猶豫了一瞬，但還是決然地朝那出口跑去，他已經(jīng)沒得選擇了，唯一能做的只有無條件地相信那位剛認識僅兩個小時的梅倫堡子爵，然后跑！拼命地跑！

　　漆黑的人影慢慢靠近，他攜著那幾乎無窮無盡的威壓襲來，像是有座山壓在了每個人的肩上。威廉雙膝因此而彎曲，但他依舊屹立著，目光里似乎燃燒著血色的紅蓮。

　　“七……六……五……”他默數(shù)著炸藥的爆炸時間，同時雙手結(jié)印，將龐大數(shù)量的元素流凝聚在手心。

　　頃刻間光輝璀璨，翡翠色的光華于威廉身后盛開，蔓延至整個通道，與迷陣融為一體。

　　這突然闖入的元素流擾亂了迷陣的穩(wěn)定，本就詭異的通道在威廉的影響下，竟開始發(fā)生無法形容的扭曲。

　　轉(zhuǎn)瞬間出口與入口扭轉(zhuǎn)，岔道與死路交匯，而倉皇逃命的富瓦公爵，在這樣的幻境下，竟也消失在了兩人的視野中。

　　沒有方向，也沒有目標，再怎么強大的刺客，在這種狀況下也難以出手。

　　可這時，那人影卻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發(fā)出輕不可聞的冷笑，耀眼的銀光在其肩上一閃而過，隨后飛速而出射向威廉！

　　那是一把極端鋒利的匕首，如果羅伊在場，可以輕松認出它的外形。

　　因為正是這種武器奪走了那八名刺客的命，它以幽靈般的速度穿梭而過，將一切死亡的氣息都蘊含在了刀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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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擋不住他的，別掙扎了?！?p>　　身側(cè)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虛化的人影，他身穿長袍，有著一副和威廉完全相同的面孔。氣息暴虐，除此之外僅存的區(qū)別，便是他那特有的血色雙瞳。

　　他如幽靈般出現(xiàn)，語氣也如幽靈般輕柔。

　　緊接著他又隨手一揮，將走廊里所有事物都鎖死在了原地——包括那些躍動著的火苗、奔騰著的蒸汽以及那把足以毀滅整個凱旋大廳的銀色匕首。

　　威廉先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現(xiàn)在的狀況。

　　“偏偏挑這種時候出現(xiàn)，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怕你自尋死路，妄圖與自己無法對抗的敵人做斗爭，”他嘆息著，目光停留在那索命的武器身上，“只是尋常無比的匕首，但你就是攔不住它。再怎么高明的障眼法，也擋不住沒有思想的兵器?！?p>　　“你到底想說什么？”威廉緊咬著牙關。

　　“只是嘆息你現(xiàn)在做的無用功而已。怎么？還妄想著保住那個凡人嗎？用這種可笑的力量，你誰都保護不了?！?p>　　“少在這白費口舌！我沒時間聽你扯胡話！”

　　“胡話？哈哈哈……威廉，別自欺欺人了，沒有力量，你根本什么也不是！那么多年來，你能風度翩翩地漠視凡人的斗爭，還不是因為你有足夠碾壓他人的力量？而現(xiàn)在輪到你被碾壓，只能哭喊著求援罷了?！?p>　　威廉冷哼一聲：“我可沒向你求援?！?p>　　“我就在你腦海中，你覺得我會不清楚嗎？”他冷笑道，“依附著力量的人，想做到凡人之不可及，唯一的方法，就是獲得更強大的力量！但你卻裝作沒認識到這一點，自不量力地想挽救一切！我的目的，只是想點醒你罷了。”

　　“恐怕不是點醒，而是蠱惑吧？”

　　“誰知道呢？”他依然在笑，“結(jié)果會證明一切，就試著用你那微不足道的力量，盡全力去掙扎吧。就讓我看看，你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p>　　他輕笑，然后身體逐漸隱去，隨之而變的，是那躍動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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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抹銀光也同時掙脫了束縛，無與倫比的威力如潮水般涌來，頃刻間越過威廉身側(cè)！

　　似弧光，似直線，周遭的迷陣在這索命的匕首之下一寸寸碎裂，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崩潰，化為道道碎片，飄轉(zhuǎn)四方。

　　而那匕首卻依然如初，仿佛一顆永遠無法阻擋的流星，劃破一切阻礙，越過一切迷幻，精準而又高速地擊穿高墻，刺入富瓦公爵的胸膛，將那顆老邁的心臟釘死在石柱之上！

　　耳邊似乎傳來了一聲冷笑，它在孤獨地譏諷威廉的自不量力。

　　與此同時默數(shù)也到了最后的數(shù)字——“零”，火苗穿過大霧，點燃了迷陣中的炸藥。

　　無數(shù)有著強力麻醉功效的蒸汽也隨著這爆炸而釋放，包裹住那流光中的黑影，但依舊有著金光射出。美得如早晨的江水，霧氣覆蓋朝陽。

　　不知過了多久，那金光與霧氣消散，四周的環(huán)境也悄悄發(fā)生了改變——他竟又回到了舞廳，回到了那之前分明還熱鬧非凡的會場。

　　而身旁，衣著狼狽的公爵被刺穿了心臟，早已失去呼吸。

　　威廉慢慢站了起來，伸出手整理了一下公爵的衣冠，讓他死得稍微體面一些。

　　“安息吧，暴發(fā)戶會替你算清這筆帳的?！?p>　　“你沒能救下他？”這時，一道黑影走了過來，手中劍鋒上還沾著鮮血。不需要過多的考慮，因為殘垣斷壁的凱旋大廳里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威廉沒有看他，而是選擇望向那破碎的落地窗外的夜景，目光中沒有悲傷，只剩一種淡然。

　　“抱歉，是我無能?！?p>　　“沒必要，我也不能比你做得更好?！?p>　　“我原打算令富瓦公爵成為一個后盾，但他死了，所以我們的后路也沒了。”片刻后，威廉才繼續(xù)說道。

　　羅伊望著他：“那又如何？”

　　“那這條路你還要繼續(xù)走下去嗎？不再留有余地，只能筆直向前。”

　　“會的，直到我死為止。”

　　窗外電閃雷鳴，大雨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