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夢里尋燈

第二十一章 翻供

夢里尋燈 元木良 4163 2020-02-19 19:00:00

  鐐銬加身的秦蔚被宣上來時,蕭皇后險些沒有認(rèn)出來。

  原本英姿勃發(fā)的漢子在短短的幾天內(nèi)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他佝僂著身子,手腳上的鐐銬幾乎被勒進(jìn)血肉,無力地耷拉著,看樣子是廢了,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的窟窿,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焦炭與腐肉的味道。

  兩旁的侍衛(wèi)面無表情,宛如拖著一團(tuán)肉塊。

  “罪、罪臣拜見皇上。”幾乎是整個人撲倒在地,秦蔚喘著粗氣,試圖抬起上身,卻怎么也做不到,只好趴伏在地上,接受訊問。

  看來典獄司的手段秦蔚已嘗了個遍,不知道有沒有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蕭皇后盯著那個不成人形的影子,陷入沉思。

  刑部侍郎石海呈上供詞,武成帝一目十行看完,臉色逐漸難看起來,他將供詞遞給張德海,后者一字一句將紙上的內(nèi)容念了出來。

  大臣們一陣嘩然。

  翰林學(xué)士夏明上前一步道:“圣上,大梁國母向來以德為重,是天下千千萬萬女子的表率,如今,蕭氏為了一己私欲,殘害皇嗣,竟做下此等喪心病狂之事!圣上明鑒,若是此事流傳出去,天下千千萬萬的子民將如何看待皇室?如此國母又如何令人服眾?”

  聲音懇切,內(nèi)里的擔(dān)憂更是如千鈞之重,重重壓在每一個人心上。

  不愧是天子喉舌,果真是能說會道。

  蕭皇后此時才明白為何這次祭祀之行所帶的大部分官員都是官位不高不低,資歷也不夠深的年輕人了。

  恐怕就是為現(xiàn)在這個局面準(zhǔn)備的,羊群中只要有一個領(lǐng)頭的,下面的小羊就會跟著這條路走下去,官場是亦是如此,更何況,行宮里的這幾個官員都是武成帝一手栽培的近臣。

  不過,廢后?怎么可能?

  蕭皇后饒有興味地看著眼前狂熱的人群,很想知道如果所有人都同意廢后的話,這場鬧劇又該如何退場。

  老狐貍禮部侍郎沈玉自然是明白武成帝的心思,出來和稀泥:“臣以為,廢后之事非同小可,懇請皇上三思啊?!?p>  武成帝臉色陰沉,面色不悅:“沈玉,你是何意?蕭氏心若蛇蝎,膽大妄為,朕的三子在宮中奔襲一夜,竟無一人施救,蕭氏身為嫡母反倒派人,意圖置他于死地,若這次對她網(wǎng)開一面,下次被刺客追殺的,是不是就輪到朕了?”

  話里話外竟是暗示她會弒君,她卻不知,圣上對蕭家已是恨不得拔之而后快了。

  沈玉忙不迭跪下,說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臺詞:“不,老臣不敢,只是如今事情真相還未查明,若要下廢后的論斷未免草率,況且蕭皇后管理后宮事務(wù)多年,一時之間只怕是無人能夠勝任,不如暫時收回鳳印,由其他后妃暫時保管,留待查明事情真相后,再下決斷也不遲?!?p>  剛才沒有表態(tài)的其他大臣更加認(rèn)同沈玉提出的較為溫和的手段,紛紛點頭表示贊成。

  以夏明為首的其他人則認(rèn)為這種做法太過軟弱,不足以造成警示,兩派人馬紛紛發(fā)表意見,爭議聲此起彼伏。

  奪去鳳印,目的雖小,確實扎扎實實的折損她羽翼的第一步,恐怕這才是他們計劃中目的吧。

  冰涼的視線越過一個又一個人,最終還是落到那個與太子有五分相似的面容上,高座上的那人似乎是有所察覺,琥珀色的眼珠微微轉(zhuǎn)動,視線與蕭皇后正正對上,不過一秒,兩人便默契地轉(zhuǎn)過頭,繼續(xù)這場不見硝煙的戰(zhàn)爭。

  那眼神里,分明沒有任何憤怒,只有冷靜,和即將扳倒對手的,興奮。

  用自己的子嗣作為戰(zhàn)爭的前哨,不愧是帝王家,蕭皇后不無諷刺地想。

  不遠(yuǎn)處,額頭貼地的秦蔚身體微微拱起,以微不可查的角度轉(zhuǎn)動了頭顱,朝向身后那個明黃色的身影,他的眼里滿血絲,臉周也盡是青紫與臟污,可眼神里依然有一簇小小的火苗,燃燒著,不肯放棄。

  蕭皇后沒有錯過,她緩緩站起,一步一步向跪著的秦蔚走去,恍若無人之境。

  沒有人料到,正處在話題爭端的蕭皇后會突然起身,聯(lián)想起過去蕭皇后曾上過戰(zhàn)場的輝煌事跡,侍衛(wèi)大臣不由得緊張起來,疑心她要襲擊圣上。

  張德海高喊著“護(hù)駕!”第一時間擋在皇帝面前。

  武成帝本人怒意未消,面對蕭皇后突如其來的異動,反而恢復(fù)了平日的冷靜,他坐在原位,目光追隨著那個明黃色的身影,仿佛要將她整個人看穿。

  書房內(nèi)所有的侍衛(wèi)在蕭皇后起身的瞬間就已經(jīng)戒備起來,押解秦蔚的兩個侍衛(wèi)更為緊張,他們上前一步,攔住了她。

  所有人屏息凝神,想要看著處在漩渦中心的女子會做出什么事。

  蕭皇后停下了,沒有再往前去,她高聲問道:“罪臣秦蔚,三殿下失蹤后,本宮下給你的命令是什么?”

  秦蔚迷茫地抬頭,他的雙眼布滿淤血,似乎是看不清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誰,身上幾可見骨的傷口隨著他的動作又裂開了,鮮血混合著腐肉的味道,腥臭味彌漫在這片小空間里,他本人似乎已經(jīng)麻木了,根本沒有注意到傷口的疼痛,他朝著發(fā)生的來源吃力地回答道:“立、立即找回三殿下,不惜一、一切代價,不、不論生死?!?p>  咦?這怎么與剛剛念的供詞完全不一樣?他要翻供?

  群臣中不免有人發(fā)現(xiàn)了蹊蹺,露出詫異的神色,武成帝面無表情,周身卻散發(fā)著肅殺之氣。

  蕭皇后沒有在意其他人的反應(yīng),她繼續(xù)問道:“秦蔚,你為何誅殺三殿下?又是誰給你下的命令?”

  秦蔚喉嚨發(fā)出咳咳的聲響,他努力咽下涌上來的血,搖了搖頭:“沒有,沒有殺三殿下,沒有命令?!?p>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蕭皇后笑了,轉(zhuǎn)向刑部侍郎石海,臉上出現(xiàn)了挑釁的笑:“石大人,秦蔚所說的可是與你呈上的供詞一點都不一樣呢?!?p>  秦蔚居然當(dāng)場翻供!

  武成帝臉色難看,刀子一樣的目光掃向石海。

  石海冷汗涔涔,膝蓋一軟,跪倒在地,想要辯解又不知從何說起。

  蕭皇后扶正頭上搖搖欲墜的簪子,坐了下來,莞爾一笑:“聽說石大人向來擅長審問用刑,今日一見,才知果真名不虛傳,秦統(tǒng)領(lǐng)也算是個漢子,被打成這樣也不肯歪曲事實,寧要冒著被當(dāng)堂斬殺的風(fēng)險也要說出實話,所以說,給人定罪是多么的容易,一張嘴兩片嘴唇上下一碰,再找個打得半死的替罪羊,把臟水往外一潑,就大功告成了?!?p>  遼東蕭氏,囂張至此!

  短短的幾句話里夾槍帶棒的,諷刺的是誰,在場的人都心照不宣。

  “石海,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話里的怒意幾乎能擠出水來。

  被點到的石海咬緊牙關(guān),索性豁出去,一口咬定道:“圣上明鑒,供詞是秦蔚親口承認(rèn)的,也是他親手畫押的,臣等萬萬不敢捏造,是這賊子罪大惡極,知道今日難逃一死,臨時起意想要用翻供來掩蓋自己的罪行,圣上英明,萬不可相信啊?!?p>  “石大人,秦蔚的兩只手都斷了,敢問他是如何畫的押?現(xiàn)在能畫一個看看嗎?”蕭皇后一針見血,又指出一處可疑的地方。

  不知從何處冒出一個暗衛(wèi),渾身上下都被遮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只有一雙眼睛漏了出來,他走上前去,檢查了秦蔚的身體,向武成帝回稟道:“兩手筋脈已斷,手骨也徹底骨折?!?p>  清冷的聲音在石海聽來仿佛惡鬼索命,豆大的汗珠滴落在地上,他抱著最后的僥幸辯解道:“不,不是,圣上明鑒啊,供詞的的確確是秦蔚親自畫押的,他的雙手是畫押之后被打斷的,臣等這么做為了防止他堂前答話時突然襲擊,驚擾圣駕?!?p>  “圣上周圍自有暗衛(wèi)保護(hù),還有羽林衛(wèi)層層把關(guān),怎會懼怕一個犯人襲擊?石大人究竟是為了圣上安全,還是立功心切,想以此為理由屈打成招,意圖蒙蔽圣上,欺瞞天下呢?”

  幾頂大帽子扣下來,供詞的就算是真的也要惹人懷疑里面的貓膩。

  不得不說,石海還是太年輕,一件簡單的事情辦得不漂亮,不讓人省心。

  “朕要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連個供詞都錄不好,廢物!統(tǒng)統(tǒng)都是廢物!”

  刑部侍郎石海不驚不懼,袍子一掀跪倒在地,朗聲道:“圣上息怒,五日來典獄司片刻不休,日夜拷問,可罪臣秦蔚抵死不認(rèn),堅持口供中的說法,若繼續(xù)審問下去,恐怕秦蔚撐不過明日。此案當(dāng)真蹊蹺,臣等無能,懇請圣上再寬限幾日,容······”

  “寬限幾日?你們還嫌浪費的時間不夠多嗎?是不是等朕也被刺殺了你們就能查清事件真相了?”

  “微臣不敢?!?p>  “不敢?你們還有什么不敢的?”

  石海跪在那里不敢答話,武成帝喘著粗氣,感到身心疲累。

  究竟是秦蔚臨時起意翻供,還是石海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屈打成招,現(xiàn)在誰也說不清,場面陷入了僵局,原本嚷著廢后的人也如鋸了嘴的葫蘆,不發(fā)一言。

  沈玉在此時發(fā)言:“圣上息怒,依老臣拙見,此事中間確有許多不可解之處,臣斗膽妄言,若真是驃騎營參與其中,又怎會讓被困多日、虛弱且中毒三殿下逃了出來,還能突破重圍回到行宮?!?p>  御史陳信作為剛才沒有附議的人,也站了出來:“微臣也贊同沈大人所言,蕭皇后主持中饋已經(jīng)十余年了,行事穩(wěn)妥周全,從未有惡名,定然不會擬定如此大膽、粗糙又狠毒的計劃。況且,”他遲疑著,終是說出了另一個疑點,“據(jù)陸忠,錢興二人所說,罪臣秦蔚的命令是直接下給小隊的隊長,其他的都是他們的猜測,他們也不清楚其中的具體,而秦蔚現(xiàn)在也當(dāng)場翻供,微臣認(rèn)為,不如直接叫來隊長,與二人及秦蔚直接當(dāng)堂對質(zhì),如此,方才穩(wěn)妥?!?p>  陸忠、錢興二人聽到自己的名字,愣了愣,錢興忙解釋道:“回圣上,各位大人,卑職口中所稱的隊長在那日巡邏途中,遇上了羽林衛(wèi),他們說人手不夠,希望借調(diào)幾人前去皇陵領(lǐng)路,卑職與陸忠兩人那日發(fā)生了口角,隊長擔(dān)心我們二人再生是非,便沒有帶卑職二人,只帶著剩下的幾個人,全去了。”

  這么說,他們口中所稱的隊長,現(xiàn)在也不在。

  “你們隊長不在,不是還有其他的隊長嗎?”蕭皇后慢悠悠開口道。

  “誰?”

  “常年負(fù)責(zé)值守宮門的守陵衛(wèi),周廷?!?p>  “······宣。”

  事已至此,群臣已經(jīng)有人發(fā)覺形勢似乎隱隱朝著向蕭皇后有利的方向去了。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