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處,秦言走入靜室,盤膝坐下,將周身黑霧斂入體內(nèi),開始對這種完全屬于黑暗的精神力量進行錘煉。
閉上眼睛,在虛構(gòu)的空間中冥想出佛像,盤膝虛坐,雙手結(jié)印,面含微笑。
虛空中極遙遠之處,天地間鼎盛的靈炁一縷縷靠過來,落在佛的身上,一寸寸鉆入,助佛凝鑄金身。佛端坐于虛空,身下一方血池似有風(fēng)浪涌起,那風(fēng)呈現(xiàn)出一派暗淡的灰黑之色,在殷紅如血的池水中攪起波濤。但在佛光照耀下,黑風(fēng)中的晦暗物質(zhì)逐漸被洗去,經(jīng)過殷紅池水的浸潤,卻沒有徹底消融,而是扶搖直上,越過佛像的高度,化作佛像頭頂上空的一輪黑色圓日。
這過程極為緩慢。黑日中的晦暗物質(zhì)被洗去后,仍是一派更明粹的漆黑之色。黑日逐漸壯大,也越升越高,越升越遠,最后完全脫離了佛光的照耀,變成了虛空頂端極遙遠處的一顆星辰。此時未至夜晚,其他的星辰的光芒都被壓制,浮于虛空后若隱若現(xiàn),唯有天空正中的那一顆黑暗之星,其純粹漆黑的光芒蓋過了虛無的底色,成為了天空中最耀眼的主宰。
這冥想世界中的變化對應(yīng)于現(xiàn)實中的反應(yīng),便是他周身黑霧已經(jīng)徹底消融于體內(nèi),納入到靈臺識海中,化成了漆黑的一點寒星,隱藏在神魂深處。
黑霧本是純粹虛無的力量,只因為他在無生閣中五感崩潰,才乘虛而入,占據(jù)了他身體的一部分。那本來是為了摧毀他靈肉的存在,卻由于始終無法湮滅他最后的意識,而逐漸與他神魂連接在一起,成為了他感知的一部分。這股類似于精神靈魂的力量帶有尖銳的攻擊性,甚至?xí)r刻窺伺著他本身。但經(jīng)由他冥想中的佛光照耀洗滌后,原本混雜著黑霧中的無數(shù)陰魂死靈的負面能量被清除,還原成最初虛無的黑暗,而那些尖銳的棱角也被磨平,從隨時可能反噬己身的野獸變成了馴服的家犬,乖乖收縮起來,隱藏在識海深處,只等主人的調(diào)動方會有所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心內(nèi)的猛獸終于馴服,這個艱難的過程總算完成了。秦言松了一口氣,打算從冥想中退出。不過,當他最后再看一眼佛像身下的血池時,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抹不正常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并不是從佛像身上發(fā)出來的,而是來源于血池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一朵金色蓮花。那蓮花,枝葉伸展,蕊瓣怒綻,盡態(tài)極妍,散發(fā)出純凈的金色光暈,如同一片明凈的琉璃。那光芒明凈純澈的程度,絲毫不比佛像本身散發(fā)出的佛光遜色。
這是什么?難道說,本少爺現(xiàn)在終于算是邁入了「瀚血」第五重的真境了嗎?
這時,他心中忽生警兆,即刻回到現(xiàn)實之中,神魂意念鋪展開來,立時感覺到,有人妄圖闖進洞窟!
那人應(yīng)該十分精通陣法,小心地繞過了秦言布在門口的一些簡單的陷阱和警備裝置,沒有觸動任何機關(guān)。如果不是秦言的感知能力有了質(zhì)的飛躍,說不定還真難以察覺到她的存在。
但是現(xiàn)在,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秦言的耳目。秦言的神識已經(jīng)覆蓋了周圍百米之地,現(xiàn)實中的一切景象都在他腦海中映照出來,纖毫畢現(xiàn)。他已經(jīng)認出了入侵者的身份,是宋晴紗,她穿著一身華美的服飾,小心翼翼地躲避著陷阱機關(guān),緩慢地朝內(nèi)室摸索過來。以她的速度,大概需要一炷香的時間才能走到靜室門口。
秦言又仔細將周圍搜索了一遍,還將感知范圍擴大,蔓延到洞窟之外,確認蘇逸遠不在附近。他心中疑惑,這小妖女怎么一個人摸過來了,也不像是要偷襲的樣子,難道是來投懷送抱的?
他睜開眼,忽然間只覺得石室中靈炁凝固了一下,天地間的一切映入他耳目中,竟與以往截然不同。
空氣中細小的微蟲塵粒,墻角石縫里種子的呼吸,一株藤蔓枝葉上延展的脈絡(luò),每一片樹葉在風(fēng)中釋放出的聲音,石室中隱晦的靈炁流動,皆無比清晰地呈現(xiàn)在他面前。他甚至感覺到洞窟外日升月落,又一個清晨的到來。
不同于神識搜索那般高高在上的虛幻,這種肉體觀察世界所帶來的真實觸感是前者無法比擬的。一瞬間,他的心靈大為觸動,似有一種激蕩情感噴薄而出,幾欲引吭高歌,拔劍長嘯。
這感覺極像是在無生閣中五感達到極致的錯覺,卻又有所不同。在無生閣中,他無可避免地被無數(shù)細小瑣屑的信息洪流灌輸?shù)奖罎?,但現(xiàn)在,他念頭一動,便自動忽略了這些無用的感覺,而只專注于他想看的東西。
甚至不需要神識,他就已經(jīng)聽到了宋晴紗緩慢靠近的聲音,本欲舞劍高歌的心情也大覺掃興,一股厭煩嫌惡之感油然而生。
你這妖女,擅闖本少爺洞府,擾了本少爺雅興,本少爺豈能輕易饒你?
正順著墻角摸索過來的宋晴紗動作微微一滯,本能地感覺到了一股惡寒之意,那一瞬間心底里有個聲音大聲吶喊起來,勸她轉(zhuǎn)身逃命。不過這股惡感轉(zhuǎn)瞬即逝,短暫得讓她以為這只是剎那間的錯覺。
然而,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生死邊緣的她當然知道,這并不是錯覺。
‘看來,這座洞府的主人,對我這不請自來之舉很不高興呢!’
她搖搖頭,輕輕舒出一口氣。已經(jīng)走到這里,就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首席如果生氣的話,那么,待會兒就向他賠罪好了……
秦言計算了一下她行走的路線,發(fā)現(xiàn)她選擇的是最安全卻也最迂回曲折的一條,走到這里至少還需要一炷香的時間。他可沒那么多時間等待一位不速之客,干脆再做點別的事情好了。
他重新坐下來,將右手攤開,由食指上逼出一滴血液,那顏色映入眼中,是一種驚心動魄的瑰麗的金色,隱隱透出一絲暗紅。
果然不出所料,「瀚血」的修為又有進步,即使自己沒有運功,本身的血液也已轉(zhuǎn)化成了金色。
不過,這種轉(zhuǎn)變,也喻示著我離正常人類的距離越來越遠,離黃凡師兄的結(jié)局又近了一步吧。這到底是喜是悲呢?
他凝視著指尖那滴血液,心中諸念紛雜,忽然低低嘆了一口氣,那血液就在他注視下焚燒起來,化為金色的沙粒,散入空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