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鹽水】
孟熙喬廢了許久的口舌，終于讓素鳴松了口，準她去瓷器店里的實驗室。
孟熙喬連覺都不睡，連夜趕到那將那些已經已經用過的器材扔在鐵盆里澆上油全部燒毀，然后又用醋將整個實驗帳篷熏了一整夜。
雖然素鳴派了兩個弟子跟她一起，但孟熙喬卻不準他們沾手帳篷里的東西，只是指揮他們?yōu)樽约簜鬟f所需要的物品。
找來幾只染了病菌的兔子，孟熙喬將它們分別做好編號，用素鳴新配的方子嘗試著添加一些其他東西進去。
那兩名素氏的弟子到了后半夜便有些扛不住，溫度實在太低，他們倆圍在煎藥的火爐邊取暖，瞧見旁邊架子上有幾壇好酒便打算取一壇沒有開過封的喝上幾口。
孟熙喬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幾只兔子，聽聞他們要喝這里的酒便急忙出言阻止。
其中一名素氏弟子道：“夫人，這都用蠟封得好好的，不會有事的?！?p> 另一個說道：“聞起來就是烈酒，咱們喝了有點可惜，不然送去給病患們擦拭潰爛之處吧?！?p> 孟熙喬問道：“你們也懂用酒清洗傷口嗎？”
“是啊”，二人齊聲道。
孟熙喬腦子里好像抓住了一些什么東西，可是想了好半天也沒想明白。
先開口的素氏弟子問道：“夫人，您想什么呢？”
孟熙喬問道：“這些兔子都是直接被喂了病灶的嗎？”
二人點點頭。
“把那酒倒一碗給我”，孟熙喬吩咐道，然后將兩只還沒有被她喂藥的兔子抓來，一只直接將酒灌了進去，另一只將酒喝藥摻在一起灌進去。
孟熙喬寸步不離地守著那些兔子，打發(fā)那兩名弟子上樓休息不用管她。
正說著，一陣鎧甲摩擦的聲音傳入耳中，緊接著就看到兩名士兵捂著口鼻從門口走了過去。
孟熙喬讓其中一個素氏弟子跟過去看看，那人不一會兒便跑著回來大聲道：“皇帝陛下已經下旨，三日后若還不能找到根治瘟疫的法子，就要我們全部撤出，留下所有染病的人?！?p> 孟熙喬驚問道：“他們……不會是要屠鎮(zhèn)吧??？”
“是的?！?p> “……”，孟熙喬一下子就慌了，“他們怎么可以這樣？那些人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素氏的弟子嘆了口氣，道：“瘟疫的范圍又擴散了一些，想來陛下也是害怕瘟疫禍及更多的人?！?p> 午時，素鳴來到瓷器店讓兩名素氏的弟子回去吃些東西換身衣裳，孟熙喬還在研究那些患病的兔子，已經快一天一夜滴水未進。
那二人想說讓孟熙喬一同走，素鳴朝他們搖了搖頭，示意他們先走。
“熙喬”，素鳴輕聲喚道。
孟熙喬過了許久回過頭時，滿臉都是驚喜之色，說道：“素鳴，我的實驗起作用了！”
孟熙喬將一直死兔子擺到桌案上，吩咐素鳴不要進來，遠遠隔著帳?？匆豢淳秃谩?p> 她說道：“昨天我給其中兩只兔子喂了酒，想著這樣可以清洗他們的腸胃，然后又喂了你新配的藥。后來我突然想到我們那里生病時都會給人注射生理鹽水，然后我就又給另一只兔子先灌了濃鹽水，又灌了藥。雖然這只兔子痙攣抽搐死了，可是你看它的皮膚！”
孟熙喬用手指翻動這死兔子的毛發(fā)，底下露出來的皮膚雪白，一絲紅斑都沒有。
“我方才一寸一寸的檢查過，真的沒有紅斑了！不過……它為什么死了我不清楚，但至少藥和鹽水是起作用了的！”
素鳴大喜，道：“我明白了，熙喬，你先回去把自己清洗干凈，吃些東西休息，后面的事情交給我！”
“好！”
素鳴在病寮里找到幾位太醫(yī)，將孟熙喬用兔子做實驗的結果告知給他們，幾個人小心翼翼將那只兔子的尸體拋開。
素鳴吩咐道：“找一只病兔過來?！?p> 有人又抓了一只兔子過來，拋開一看，那沒有灌過藥的病兔子，胃壁和腸壁上都是滿滿的一層長著細絲和薄膜一樣的黏著物。素鳴嘗試著用濃鹽水滴在上面，那些細絲立刻萎縮，黏著物也好像被抽干了水分似的，不多時便從腸壁和胃壁上脫落下來。
太醫(yī)們驚道：“這才是藥不起作用的關鍵問題，給病患灌下去的藥，根本就沒有吸收！”
“對，脫水也是這個原因！”
雖然藥起了作用，但是兔子的命也沒了。眾人雖然知道這樣做可以殺死瘟疫，但是救不了人命還是白費力氣。
素鳴道：“我覺得應該是兔子太小，熙喬罐的藥太多了，如果藥量合理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只是……”
“只是還需有個人來試藥”，一個年輕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
眾人看過去，說話的人竟是云小典！
他的一根手指已經開始潰爛生膿，扶著墻勉勵支撐著身體，又道：“我來試?！?p> 素鳴道：“小典，如果藥量和鹽水的濃度掌握不好，這可能會直接要了你的命。”
云小典搖搖頭，誠懇地說道：“我不怕，素谷主，讓我來試藥吧。另外兩位患病的太醫(yī)都已經開始神志不清，這里的病患只有我懂得一些藥理，可以很直接的告訴你我身體的感受，你們也可以作為以后用藥的參考?！?p> 素鳴：“……”
云霄凡問道：“小典，你可想好了？”
“嗯，反正是死，我想死得有些意義。”
云小典說完便轉身扶著墻走回自己的病床，眾人突然覺得這瘦小的身軀變得無比堅實高大。
這一次，他明明已經病得沒了力氣，卻沒有再摔倒。眼神中是從未見過的堅定，像是神靈要護佑這天下的蒼生一般。
“小典”，素鳴突然喊住他。
云小典回頭望向素鳴，道：“我意已決，素谷主不必再多勸說，總得有個人試藥不是嗎？”
素鳴看了看云霄凡，對云小典說道：“如果這次你能活著離開岐良鎮(zhèn)，你可愿拜入枕海棲谷的門下，做我素塵逸的入室弟子？”
“……！”云小典的瞳孔瞬間放大了，無比驚訝地看著素鳴。
素鳴朝云霄凡做了個揖，道：“素某擅自做主，還請云氏子見諒。神農為世人嘗盡百草，不畏生死，不求回報。妙手回春只是本事，一顆懷抱蒼生的醫(yī)者之心才是最重要的?！?p> 云小典也看向云霄凡，似乎是想掙得他的同意。
素鳴又道：“直接拜入素氏門下是不和規(guī)矩，但只要世子支持，素鳴會親自上饕云山向云家爺爺賠罪?！?p> 云霄凡點點頭道：“不必賠什么罪，素谷主放心，爺爺知道了定會為小典高興的?！?p> 云小典站在墻根下傻笑著，高興得不知所以。
素鳴派人收拾出一間單獨的屋舍，又重新找了些沒試過要的病兔子，按照孟熙喬的方法先用不同濃度的鹽水洗腸胃，然后再灌下不同劑量的藥湯。最后，有三成的兔子活了下來，其中有一半身上的紅斑已經逐漸消退。
第三日清晨，已經是皇帝陛下給他們的最后時限，如果今天云小典能成功活下來并且紅斑消退，那這三個鎮(zhèn)子里的病患就都有了活路！
云小典褪去上衣，露出身上長出的紅斑讓眾人可以好好觀察變化。
素鳴調配好鹽水，遞給云小典道：“喝下去以后，你可能會感到腸胃如刀絞般的的劇痛?！?p> 云小典深吸一口氣，點點頭，然后一口將那碗鹽水喝了個精光！
片刻，他整個人便立刻蜷縮了起來，慘叫著不停在床榻上翻滾，額間青筋暴起！
“按住他，放根筷子在他嘴里！”
孟熙喬實在不忍再看下去，只能捂著耳朵轉過身靠在素鳴胸前掉眼淚，喃喃道：“對不起，小典，都是我不好……”
一炷香的時間，云小典除了大叫和掙扎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額頭上滿是青筋和汗水。
喊叫聲突然沒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完了！他斷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