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下,大雨滂沱,如瀉如柱,肆意的沖刷著它所籠罩的一切事物。
天地間的顏色似乎都被洗去一般,變得灰蒙蒙一片。
木屋外,半人高的燈籠草被打彎了身子,尋不到一絲挺立的機會。
雨幕交織下,一切仿佛都變得無比的壓抑,灰暗,令人喘不過氣來。
木屋中,小女孩再一次悄悄抬起自己的頭顱,偷望了王自之一眼。
她有些好奇,為何門口的這位異族青年,面對如此壓抑的天象,卻露出一副愜意至極的模樣。
難道他不害怕嗎?
難不成,對方是個水生種族?
由于玉佩的安撫功能一直沒有關(guān)閉,少女的心頭完全沒有遭遇異族的恐懼,反而忍不住思緒橫飛,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隨著時間的緩緩流逝,許是覺得氣氛太過寂靜,女孩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大哥哥你喜歡下雨嗎?”
“算是吧?!蓖踝灾疅o心作答,依舊緊閉著雙目,默默的感應(yīng)著空氣中逸散的微弱木靈氣,并將它們收集起來納入體內(nèi),緩緩的朝著著丹田搬運而去。
與一元界中相同,王自之的現(xiàn)世之身也是木屬單靈根,因此他平日里皆是靠著草木靈氣修煉。
少女孩童心性,完全沒有聽出王自之言語之中的敷衍之意,只知道自己的詢問得到了回應(yīng),心中歡喜,于是忍不住自言自語道:
“我倒是不怎么喜歡下雨,因為每次大雨之后,這片草原下面就會積水,人走在上面,一不小心就會沉沒,消失不見。我先前有個好朋友,就是這么走掉的。”
許是想起了傷心的事情,少女的神情又開始變得憂傷起來,摸了摸身邊的赤豚,她小聲的嘆了口氣,又道:“其實這也不算什么,積水早晚會消失,麻煩的是在這段時間里,畜生沒了吃食,肯定要瘦下不少斤來,到時父親一生氣,便又要發(fā)脾氣打罵我和母親了?!?p> 少女抱膝而坐,直勾勾的望著屋外的大雨,似乎是想到了即將到來的悲慘明天,眼中盤踞著化不開的愁緒。
良久,少女一抹眼角的淚光,對著王自之問道:“大哥哥,強大如你們的文明,也會有災(zāi)禍與不公嗎?”
少女雖然有些懵懂,但基本的眼力還是有的,她早已看出王自之的來歷不淺,必定是高階文明生物。
而之所以問出這個問題,是因為少女的心里一直存在著一個向往的世界,那里沒有不公,沒有災(zāi)禍,所有人都能幸福的活著,直至老去。
小女孩十分希望能從王自之的口中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因為她真心的希望世間有著那么一處樂土,好讓她在睡夢之中能有一絲落腳之地。
“何為災(zāi)禍,何為不公?”面對少女的詢問,王自之緩緩的停下周天,轉(zhuǎn)身反問道。
“啊...”少女被問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少女說不上來,王自之也不在意,而是繼續(xù)說道:“每個人的認(rèn)知都不相同,因此對待事物的看法也會不同,有人以頭暈?zāi)X痛為災(zāi),以人有我有為公。有人以家破人亡為災(zāi),以人能我能為公。有人以亡族滅種為災(zāi),以人存我存為公。認(rèn)知不同,對同樣的問題就會給出不同的答案,因此,除非你我認(rèn)知相近,不然我給出的答案對你來說毫無意義?!?p> “是這樣嗎...”少女聞言雙目出神,一動不動,似乎在試圖理解王自之所說的話。
忽然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少女眼前一亮,開口道:“那大哥哥能告訴我你對災(zāi)禍與不公的認(rèn)知嗎?”
王自之見狀嘴角微翹,會心一笑,暗道:“倒是有幾分靈性。”
他先前之所以不直接給出答案,倒不是不愿成全女孩的幻想,而是他覺得這種幻想毫無意義,如果認(rèn)知不改變,即使有朝一日,女孩脫離了現(xiàn)狀,她依然會面臨新的災(zāi)禍與不公。因此他便有意將話題往認(rèn)知方面引導(dǎo)。而這少女也算聰慧,稍加思索便明白了王自之的用意。
整了整思緒,王自之開口道:“在我的認(rèn)知里,災(zāi)禍,或者說劫難,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機緣罷了,只要有心,便總能從中獲得什么,或是因為它獲得什么;至于不公,我個人并不認(rèn)可這種說法,世間萬物運轉(zhuǎn),強弱更替無休無止,弱可變強,強可變?nèi)酰挠胁还徽f?!?p> “真的嗎?災(zāi)禍也能帶來收獲嗎?”少女不可置信的問道,她從來沒這般想過。
王自之點了點頭,道:“可以這么說。只要你用心去發(fā)現(xiàn)。總會有些收獲的。雖然這個收獲可能會遠(yuǎn)遠(yuǎn)小于你所遭受的痛苦?!?p> 少女聞言,微微閉上雙目,將下巴搭在膝蓋上,帶著追憶的語氣說道:
“一年之前,家鄉(xiāng)有異獸降臨,導(dǎo)致故土被毀,親朋死傷大半,我們一家四口僥幸逃出了世代居住的啟聆星,之后便被安排到了這里的貧民窟內(nèi),由于遭逢大變,父親失去了往日的平和,變得頹廢兇狠,時常打罵我和母親,在經(jīng)歷災(zāi)難后的這段時間里,我也曾渴望過幸運之神的眷顧,也曾苦中作樂,可生活并沒有起色半點,依舊艱難異常?!?p> 微微嘆了口氣。少女再次睜開雙眼,目光游離木屋之外,輕聲說道:“大哥哥!我明白這場災(zāi)難讓我收獲什么了,它讓我知道了弱小即是原罪,它讓我知道了神明皆為虛幻,只有強大才是立身之本。我所收獲的是一顆想要變強的心!”少女說話間語氣由輕轉(zhuǎn)沉,目光也隨之變得堅定起來。
“或許,你收獲的并不止這些。”
王自之似感應(yīng)到了什么,神情一動,轉(zhuǎn)頭望向屋外的天空,也正是此時,漫天烏云突然裂開一角,一道明亮的陽光生生穿過雨幕,向著木屋照來。
“那是什么!”見到天空之上的震撼人心的景象,少女直接驚呼出聲。
視野內(nèi),一只龐大的機械玄龜撞散漫天雨云,從天而降,朝著二人所在之處飛來。
僅僅片刻之間,巨龜便已落在了木屋前方,緊接著,便有一群衣飾華美的月鹿族人從巨龜之上走了下來,為首的是一位老者,潔凈的白袍之上印刻著各種精細(xì)復(fù)雜的回路。
還未等少女晃過神來,眾人便已來至王自之的面前,齊齊拱手說道:“天禾文明月鹿部族全體議事者歡迎上尊蒞臨雙陽系?!?p> “上尊?”
王自之暗自搖了搖頭,對眾人給的敬稱頗覺好笑。不過他并未在意,只隨意的嗯了一聲,便隨著對方往巨龜之上行去。
早在王自之落地之時,便已向天禾文明高層發(fā)送了抵達(dá)信息,因此他對眾人的出現(xiàn)一點也不奇怪。唯一出乎他意料的,就是面前的這只機械玄龜了。這上面很明顯運用了反重力系統(tǒng)。這可是六級文明才有的科技手段,按理說這東西在天禾文明絕對是最高級別的珍藏了,沒想到他們?yōu)榱擞e,竟然直接拿了出來。
就在王自之正要踏上玄龜巨背的時候,小女孩突然從木屋之內(nèi)沖出,懷中還抱著一把精致的印花白紙傘。
“大哥哥,你的傘!”少女邊跑邊喊,想要追上王自之將傘交還,不過卻在接近巨龜?shù)臅r候被人攔下。
王自之見狀,并未上前接取,而是微笑著說道:“相遇便是緣,這傘便送與你了!”
緊跟在王自之身后的白袍老者見狀,忍不住開口問道:“上尊,這個女孩是...?”
“一個朋友!”
王自之認(rèn)真的回道,緊接著便頭也不回的踏上了龜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