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隱
大胡子前頭走，柳陌跟在身后，二人彎彎繞繞，到了墻根下的一排房子底下，這房子沿著城墻根修建，很長的一排，大胡子推開其中一間，走了進(jìn)去。
進(jìn)去以后，里面有些黑，柳陌一進(jìn)來有些不適應(yīng)，過了一會才看清楚里面這間屋子，屋子很大，三三兩兩坐了些人，這些人都穿著黑色的衣服，臉上面無表情，看起來有些滲人。
大胡子示意柳陌關(guān)上房門，緩緩道：他奶奶的，這是新來的，暫時我先丟在這里，你們先讓他熟悉熟悉，要是不行，就讓他給我滾蛋。
柳陌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然后又尷尬的笑了笑。
大胡子回頭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柳陌道：回將軍，我叫柳陌。
大胡子對其中一黑衣人道：給他找一身衣裳，我希望他能堅持到明天，好了，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大胡子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等房門關(guān)上，一套黑色的衣裳已經(jīng)擺在了柳陌跟前，屋內(nèi)的人都像看傻瓜一樣看著柳陌，看得柳陌心里直發(fā)毛。
柳陌小心翼翼的拿起衣裳，其中一人冷冷一指角落：去那換去，速度點。
柳陌走到角落里，推開一房門，走了進(jìn)去，窸窸窣窣一陣，換好了衣裳出來，等他出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站在門口，盯著他。
柳陌有些發(fā)毛，心想這些人是不是有病啊，他硬著頭皮道：各位大哥，你們這是干什么？
其中一黑衣人上下打量他，瞇著眼道：干什么！我就想看看你這個傻子到底是不是腦子里缺根筋。
其他人哄堂大笑，又一人開口道：愣頭青，過了今晚再說吧，也許明天就見不到他了。
又是一陣大笑，這時，一女子推開眾人，走了過來，其他人看到這女子，都如避蛇蝎，這女子看起來二十來歲，長得十分驚艷，奈何臉上冷冰冰的沒有表情，她看了一眼柳陌，冷冷道：好久沒來新人了，老大一直不收人，搞得我很郁悶，你們這幫臭男人，我已經(jīng)玩膩了，這回好了，終于來了個小白臉，有得玩了。
柳陌一陣后怕，怪不得那個帶路的大哥都不愿意跟那姓周的打交道，看看這手底下的都是什么人啊。
女子繼續(xù)道：夜叉、老鬼，交給你們了，好好伺候他。
一十分魁梧的漢子和一十分瘦弱的青年男子走到柳陌身邊，瘦弱男子尖聲尖氣笑了笑，那魁梧的大漢開口道：小子，跟我走吧。
眾人讓來一條路，瘦弱男子打開房門，去了另外一間屋子，魁梧大漢帶著柳陌也走了進(jìn)去。
一進(jìn)房門，魁梧漢子開口道：夜叉，先讓他開開眼，不然一會哭爹喊娘的，我頭疼。
瘦弱男子尖聲冷笑道：小子，過來吧。
屋子里零零散散擺放著一些箱子，都蓋著，看不出來里面裝了什么，只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惡心的味道，還帶著點腥味，柳陌心頭開始忐忑。
瘦弱男子夜叉指了指其中一口箱子道：先來點東西壓壓驚，打開吧。
柳陌看了看二人，看到二人臉上都是一臉看他出糗的表情，他知道事情沒有這么簡單。
柳陌緩緩將手放到銅扣上，半瞇著眼打開箱子，箱子里的東西，讓柳陌瞪大了雙眼，柳陌抽回手，轉(zhuǎn)身就開始嘔吐。
夜叉老鬼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老鬼笑道：不錯了，沒有嚇暈過去，也沒有鬼哭狼嚎的。
夜叉點頭道：確實還算不錯，不過接下來就沒那么好過了。
過了許久，柳陌才緩緩抬起頭，開口道：你們是魔鬼嗎！濫殺無辜。
老鬼嘿嘿笑道：魔鬼！一點都不錯，我們就是魔鬼，至于濫殺無辜嗎，那我們到?jīng)]有，你看到的這些都是該死之人。
柳陌冷著臉搖頭道：有誰是該死，又有誰是不該死！該死的是這天道，不公平，她真正的該死。
柳陌緩緩癱坐在地上，老鬼夜叉二人對視笑了笑，這小子有點意思。
箱子里的東西對于夜隱的每一個人來說，他們都見過，也經(jīng)歷過，現(xiàn)在習(xí)以為常了，但是對于柳陌這種初次見到的人，內(nèi)心的沖擊，是短時間無法接受的。
箱子里是殘缺的尸體，有斷手?jǐn)嗄_，還有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半的頭顱，腦漿血液混合在一起，這些東西混雜在一起，給人的沖擊是很大的，怪不得柳陌會有這樣的表現(xiàn)。
柳陌再也不敢看一眼箱子，內(nèi)心是恐懼的，紅色的血液也讓他想起那個夜晚，那個同伴倒在自己眼前的夜晚。
老鬼道：內(nèi)心有恐懼，有不忍，這是人之常情，但是這天下不再是平民百姓安居樂業(yè)的天下，每天都在死人，你不殺我，我就得殺你，你眼前的這些殘缺不全的肢體，有死在戰(zhàn)場上的人，也有夜隱的成員，更有那些該死的人，。
夜叉點頭道：如果你能堅持下來，你就會知道今天我們說的話沒有一句假話。
老鬼看了看柳陌：如果這就受不了了，那我勸你乘早離去，接下來的考驗估計你更完不成了，夜隱之所以沒有多少人，也是因為沒幾個人能撐過考驗的。
柳陌雙目無神，冷冷道：還有什么考驗，一并拿出來。
夜叉笑道：喲，小子，有骨氣，那我就看看你會不會哭爹喊娘。
老鬼指了指打開的那口箱子：先看足一柱香時間。
柳陌緩緩起身，走到箱子前，鮮紅的血液，他忍不住轉(zhuǎn)身嘔吐，嘔吐完以后，又轉(zhuǎn)頭過去繼續(xù)看，反反復(fù)復(fù)的嘔吐，反復(fù)轉(zhuǎn)頭看箱子，依舊倔強(qiáng)的不放棄。
老鬼點了點頭，夜叉雙手環(huán)抱，時間差不多了，老鬼道：好了，另外還有七口箱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日落之時了，估計你也吃不下東西，反正吃了也得吐，就不要浪費糧食了，今天晚上你就待在這里，每一口箱子里的東西你清點一下，不要有遺漏，明天早上我再來檢查，如果你堅持不下去，隨時可以離去，不要勉強(qiáng)。
夜叉嘿嘿笑道：祝你好運。
二人開門離去，屋子里只留下柳陌一人，光線漸漸暗了下來，柳陌打開其中一口箱子，刺鼻的氣味瞬間沖擊著鼻子和大腦，柳陌險些暈過去，箱子里是一根根手指，有的已經(jīng)腐爛了。
柳陌心里只有兩個字：“魔鬼”。
夜色漸沉，月光透過窗戶的小孔照著漆黑的房間，房間里刺鼻的氣味依舊濃烈，柳陌癱坐在墻角，腦海里充斥著血腥的畫面，那個同伴倒在血泊里的畫面一直在閃爍。
箱子里的東西他已經(jīng)數(shù)清楚了，他已經(jīng)麻木了，眼神渙散，坐在墻角，緩緩的睡去。
翌日清晨。
房間的門被推開，刺眼的陽光讓柳陌醒了過來，他伸手擋住光線，瞇著眼想看清楚是誰來了。
夜叉的聲音傳來：嗯，看起來還不錯，就是這房間讓你整得亂七八糟的，等會自己把這里打掃一下，這里是早飯，如果你還能吃得下的話，就別浪費了。
老鬼沉聲道：半柱香，開始下一項考驗。
柳陌自然是吃不下東西，那種感覺讓他永遠(yuǎn)也忘不了，半柱香的時間匆匆而過。
柳陌拖著有些疲倦的身體，跟在夜叉和老鬼的身后，一排牢房出現(xiàn)在他眼前，牢房里關(guān)著不少的犯人，衣衫襤褸，看起來經(jīng)過了不少的折磨。
老鬼冷冷道：這里的人，每一個都是罪大惡極，該死的人，今天，我就想讓你嘗嘗鋼刀捅進(jìn)身子的感覺，聽一聽那種摩擦的聲音。
柳陌看了看那些眼中已經(jīng)沒有神采的犯人，就算是犯人，也不應(yīng)該接受這種非人的折磨，柳陌確實不忍下手，也下不去手。
夜叉拍了拍柳陌肩膀：這就是現(xiàn)實，這個天下不太平，也是一個人吃人的天下，你如果不殺他，那么，明天你就是他的刀下之鬼，如果你連提刀的勇氣都沒有，那就沒有資格來當(dāng)兵，如果你連殺一個十惡不赦的人的勇氣都沒有，你就沒有資格來我們這里，也沒有資格在這個亂世活下去。
老鬼指了指其中一個犯人：他，趁著亂世，玷污了十多名少女，事后殺人拋尸。還有他，為了二兩銀子，謀害自己的親生父母，還有他們，他們的刀子曾經(jīng)在我兄弟的身體里，如果今天站在這里的是他們，他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柳陌看了看那些犯人，慢慢的提起手里的刀，他抬頭倔強(qiáng)道：他們都不是該死之人，該死的是這天下，亂世亂世，都是人心作祟，都是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說的，這天下何時太平過。
柳陌看了看手中的刀，自嘲的笑道：我這種人不適合當(dāng)兵，因為我提不起刀，也沒有勇氣用刀砍在別人的身上，因為我親眼看著我的父母，我的兄弟，被人活生生砍死，就倒在我的面前，那一刻的陰陽相隔，讓我恨這亂世，恨你們這些不把人命看在眼里的人。
老鬼和夜叉冷冷的看著柳陌，此時，那日在房中讓人如避蛇蝎的女子走到柳陌身邊，老鬼二人拱手道：老大。
女子擺手道：亂世人命如草芥，這就是自然法則，金字塔頂端的人為何要在意螻蟻的死活，人可以轟轟烈烈的活著，也可以碌碌無為的活著，城外落日山上有很多孤墳，大多都是我們戰(zhàn)死的兄弟，生前不管如何，死后也是雜草叢生，再無人去看過他們，你再看看趙天命的陵墓，每年皇室都要去祭拜，這就是區(qū)別，你懂嗎？
女子走了幾步繼續(xù)道：我們都是從尸山血海中活下來的，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是宿命，如果你不反抗，你就永遠(yuǎn)被天道被別人壓在腳下，一輩子不得翻身，我們夜隱雖然殺人如麻，但絕不是濫殺無辜之人，今日，如果你真的眼都不眨提刀殺了他們，那么此時的你已經(jīng)被逐出軍營了，我們要的不是殺人如麻的劊子手，我們需要你有勇氣殺人，但是也需要你有一顆明辨是非的心。言盡于此，下去好好想想，你算是暫時通過我們的考驗了，回去好好休息下，改天正式讓你加入夜隱。
老鬼和夜叉會心一笑，老鬼開口道：以后你就是我們夜隱的一員了，這一天一夜你委實受了不少的沖擊，我們剛來的時候也是一樣的，先回去休息吧，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給你好好說一說夜隱。
柳陌感覺手腳有些發(fā)軟，手里的刀掉落在地上，人也跟著癱坐在地上，老鬼和夜叉搖了搖頭，轉(zhuǎn)身離去。
有些人，經(jīng)受了如此大的沖擊，也許心智已經(jīng)喪失了，很可能變成神經(jīng)病，也可能胡言亂語，這個過程需要他自己去修復(fù)，旁人卻是幫不上忙，老鬼和夜叉也是無能為力，只能任由柳陌自己去平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