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阮玲玉(9)
阮玲玉的記憶里,阮紅苑的性子是從這時候開始變的,但無論他性子如何,對阮玲玉嚴厲也好嫌棄也好,從來也都逃不過一個好字,阮玲玉的一生,也就只有這段時間感受到了人間所謂的溫情,體會到了被人無條件維護的感覺,所以左曉樂想要幫幫阮紅苑。
“你!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兒嗎?你是個什么東西?!”阮紅鸞好歹也是阮家班的第二臺柱子,除了阮紅苑就是她最金貴,什么時候有人敢嗆她了?
“嘴長在我身上,我想說就說,你管得著嗎?我是什么東西不要緊,至少我不會為了活命奴顏婢膝連生而為人的尊嚴也不要,不像某些人活著跟死了都一樣?!?p> “你!你說誰奴顏婢膝!”
“誰應(yīng)說誰”左曉樂知道沒人想死,也知道在這混亂的,強權(quán)為主的世道里,想要活著并不容易,像石毅這樣的軍閥,想要弄死幾個人,就跟碾死幾只螞蟻一樣容易,所以為了活著,尊嚴算什么?
但她就是見不得別人說阮紅苑一點不是,明明他才是最想護住整個阮家班,明明他為阮家班上下付出的最多,可……
“死丫頭嘴賤,看我不撕了你——”阮紅鸞被左曉樂氣的不行,掙扎著要去撕左曉樂,不過被人給攔了下來。
“哼,等你來撕,再說了殺人不過頭點地,二十年后又是好漢一條,有什么好怕的?”說這話的時候,左曉樂看了周圍頹喪的眾人。
“哼,說的好聽,想死也別拉著我們墊背??!”有個三十多歲的梆子手恨恨的說了一句。
“跟著我?guī)煾党韵愫壤钡臅r候不說,共苦的時候就這個那個,這算個什么事兒?”
阮玲玉的記憶里,這個梆子手在不久的將來,因為阮紅安過世,阮家班受到生死存亡的大危機,他會投靠另一家戲班子,對于這種人,好像也沒必要對他客氣。
“你!”
“好了都少說兩句,都到這時候了……”阮紅安坐了起來,痛的吸了口氣,哎哎喲喲的安撫大家。
“是啊,都少說兩句……”
左曉樂見阮紅安臉上腫成那樣,想到自己身上帶了些顧海成沒用完的創(chuàng)傷藥,“我這還有點藥,我去要點水,清洗一下上點藥……”
“哎……這還上啥藥……嘶嘶……”阮紅安內(nèi)心焦躁無奈,這一大家子都關(guān)進了牢里,按照石毅睚眥必報的性子,他們能有啥好果子吃?一想到阮紅苑他就胸悶氣短,石毅是個好色之徒,他看阮紅苑的時候眼神那樣露骨,簡直、簡直……
一想到自家?guī)煾档膰谕?,讓他照顧好阮家班,照顧好阮家班的人,但現(xiàn)在他也沒打聽清楚岳陽城是個什么情況就帶著大家來了,紅苑那個性子,在石毅那里必定是要吃大虧的,現(xiàn)在阮家班與他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想到這里他就心焦的流眼淚。
左曉樂扒著牢房喊了好半天但看守不僅沒給她水,還把她罵了一通,這時候宏叔把自己隨身攜帶的水囊遞給了她,她晃了晃,沒多少水了,但清洗傷口還是可以的。
給阮紅安清洗傷口換好藥,左曉樂就沉默下來,也不知道阮紅苑現(xiàn)在怎么樣了。阮紅安看左曉樂靠在墻角牢房門口,身上沒了剛剛維護阮紅苑時的戾氣與劍拔弩張,滿臉的擔憂,看起來小小一個,還可憐巴巴,想了想坐到了她旁邊。
原本阮紅安心里還擔心著顧海成的事,一旦石毅的人在阮家班搜出顧海成,那他們真的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雖然現(xiàn)在也并沒有好到哪里去,但見左曉樂他們被抓,顧海成并沒有一起,他心里就稍微落下了一點。
“你師傅福大命大,你……哎……”阮紅安本想安慰下左曉樂,但話到了嘴邊又說不下去,成了聲嘆息。
左曉樂看了看他,也跟著嘆了口氣,“班主,你有想過之后怎么辦嗎?”
“我們還有以后嗎?”阮紅安內(nèi)心焦躁啊,看了眼萎靡不振的眾人,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萬一呢?”左曉樂也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她只知道,之后有一次,阮紅苑和石毅爆發(fā)了一次很大的沖突,而阮紅安為了整個阮家班以及阮紅苑成了背鍋俠和最無辜的犧牲者。
石毅是個控制欲十分強的人,那次阮紅苑與他的沖突涉及到阮紅苑內(nèi)心的白月光,也就是左曉樂初見阮紅苑時他手上那個繡球的真正主人,那人叫季玲玉,阮玲玉的名字也出自她那處。
季玲玉家住咸陽,是當?shù)匾粋€比較有名的鄉(xiāng)紳家的掌上明珠,她是老來子,也是季家唯一一個孩子,但她并沒有被養(yǎng)歪,性子好模樣好,在當?shù)叵胍笕⑺娜耍峙履車剃柍抢@上兩圈。
但她偏偏誰也瞧不上的一眼相中了給她拾回了繡球的阮紅苑,那是在春日杏花沾雨,少年足風|流的一個午后,微風斜陽,萬物復蘇欣欣向榮的花團錦簇里,她初見了恣意飛揚,比花兒還俊美的阮紅苑。
一眼驚鴻,春心乍動。
而這大概也是季玲玉十七年的生命里做過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
季玲玉和阮紅苑的感情自然得不到祝福,阮家班被逼無奈離開咸陽,季家以阮家班一門的生死存亡威脅下,阮紅苑放棄了季玲玉,跟隨阮家班到了岳陽。
季家給季玲玉招了個女婿到季家,但后來季玲玉還是找到了阮紅苑,并千里迢迢到了岳陽。阮紅苑不見她,她就不管不顧的守著,后來驚動了石毅,把阮紅苑當成自己私有物的他,自然不會容忍他人覬覦。
所以他抓了季玲玉,為了保護季玲玉阮紅安挺身而出,但被石毅抓住,最后弄得滿身的傷,沒熬過那個冬天就丟了性命。
左曉樂不曉得命運接下來會是怎么樣的,但她不知道不認識還好,可如今她既認識了阮紅安又知道他將來的結(jié)局,并且還覺得挺好一人,擁有那樣一個結(jié)局實在不應(yīng)該,就想幫一幫他。
“萬一……就離開岳陽,走的越遠越好,這個鬼地方,簡直不是人待的,早知道就不來了,這不成心找事兒的嗎,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