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奕一驚,那懷中他珍藏的、日夜都要臨摹的,不是別的,正是那日中秋晚宴長公主親賜的玉簪!那是他的念想,是他對自己思念與暗戀的唯一慰藉,斷不能交出去!
可是……
若那幾封信到了陛下手中,他只怕要官職不保,到時候就真的沒有機會了。思慮再三,顧惟白仍舊有耐心,韓奕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在懷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布袋,仿佛割了自己的心頭肉,猶豫著遞到顧惟白面前。
顧惟白才不管他,直接接過了那個袋子塞到自己的袖子里,他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韓奕,聲音寒冷猶如外邊正在呼嘯的風,一字一句都讓韓奕手腳更涼一分。
顧惟白道:“韓大人,莫要再覬覦不屬于你的東西,也莫要再惦記不屬于你的人。否則,你連與本官談判的機會也都沒有了?!?p> 韓奕睜大雙眼,滿眼都是不可置信,如此精心的算計,一步一步,步步小心,一環(huán)一環(hu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竟都是顧惟白一手謀劃!
“天色不早了,本官告辭?!鳖櫸┌走B一個背影都沒留下,徑直離開了韓奕的屋子,只留下宛若靈魂出竅的韓奕,站立不穩(wěn),直接癱坐到了凳子上。
顧惟白回到自己的房間,松風正坐在案前拿著狼毫寫著什么,專心致志的,后知后覺地見顧惟白回來了,連忙站起身行禮:“公子?!?p> “可都弄好了?”
“回公子,絕對天衣無縫?!彼娠L信誓旦旦道。
而那桌子上安安靜靜躺著的,正是兩份一模一樣的,韓奕偷偷送往帝都的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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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惟白說走就走,果然符合他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的性格。我在宮里便安安心心地養(yǎng)病,好久沒有過如此愜意的日子了,每天喝喝茶,看看書,沒有人來打擾我,我只覺得自己恐怕要更加長壽了。
風寒早就好了,我與顧惟白的婚期越來越近,雖然我的喜服有專門的繡娘負責,但是我也得自己動手做些什么,于是便攬了些不甚重要的事兒來做,比如衣裳上的錦帶,我雖女紅差了些,卻也不是完全拿不出手的,總得做點什么,也好向阿昭證明我對此次婚事的上心。
不知刺毀了多少綾羅綢緞,幸好我有的是耐心,要不早就要被逼瘋了。
“蘭月,”我把蘭月叫進來,“再去幫本宮找些緞面來?!笔掷锏倪@些都是殘次品,千瘡百孔的,斷然不能拿出手。
“回公主,近日內(nèi)侍監(jiān)的綢緞數(shù)目總是對不上,云淑妃早早下了命令,說是此事未解決之前,后宮暫且先不能再去領緞面了?!碧m月道。
“哦?”我微微詫異,“這后宮所有東西皆有用度,所有東西皆作為皇家財產(chǎn)記錄在冊,如今怎地會出現(xiàn)這等紕漏?”這可是歷朝歷代都沒出現(xiàn)過的事兒。
要不是我?guī)旆坷锏哪切┚I緞太過昂貴,經(jīng)不起我這么折騰,我倒也不用巴巴兒的叫蘭月去取內(nèi)侍監(jiān)取緞面了。
看來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兒了,我開始“欣賞”自己繡的東西來,越看越覺得難看,早先母后在時,便沒少因為女紅惱我。
蘭月給我端了盞杏仁茶,在我旁邊道:“公主,鳳鸞殿那邊兒傳出消息,說皇后有喜了?!?p> “哦?那可真真是好事兒??!”我心中一喜,卻不小心被針尖兒刺破了手指,蘭月驚呼一聲,趕緊幫我把那顆血珠兒擦去,我卻訕訕一笑,也許這刺繡大約真的急不得。
宋婉清如何,不會影響到我這個做皇姑姑的對孩子的喜愛,她如今有了身孕,我便得事事隱忍一些了,萬萬不可再如往常一般,再氣著她。想到這里,我幽幽嘆了一口氣,這大珩的長子在云繡肚子里,宋婉清懷孕足足比云繡晚了一個月有余,我得盯緊她莫要讓她做出什么偏激的事兒來。
畢竟宋婉清為人,我太過了解。她對臉面太過看重。
“公主,筠公子來了?!惫鹪逻M來稟報道,只不過這丫頭好像沒有往常那般活躍了,整個人懨懨的,我心知緣由,卻也不好說什么。
畢竟眼看者自己心愛的男子有了一個又一個的孩子,自己卻連妒忌吃味的資格都沒有,心里酸澀是難免的。
“快請進來。”我放下手里千瘡百孔的繡面,坐得端正了些。
可是我沒看見,蘭月微微皺緊了眉頭,神色也有一些不自然。
宋連筠今日穿了一身竹葉青的長袍,許是畏寒,里邊兒明顯穿的厚實了些,衣裳針腳綿密,卻也不難看出那袍子里邊兒加了一層薄薄的絲綿。腰間的荷包還沒有換,上邊兒繡著的竹子微微有些掉色,不過今日他倒是有了些氣色,沒有那么病懨懨的了。
但是我看見他,不禁眸色微變,卻又很快掩飾了過去。
罷了罷了,人都是會變的,連我自己尚是如此,又如何去苛刻的要求他人總是恪守本心呢?
“長公主萬安?!彼倚卸Y,“快坐吧,”我道,“外邊兒冷了吧?”
“快入冬了,自然是比之前涼了些?!彼揭巫由希臀冶3种桃庵嚯x,雙手微微握拳放在膝蓋上,看起來似乎是有話要說,我便識趣兒的沒有說話。
“公主殿下,”他思忖了一會兒,“長齡要入仕了?!?p> 我的笑容微微僵硬,卻又很快恢復自然,腦子里轉(zhuǎn)了半天,卻也只能干巴巴道:“也好?!?p> 他牽強一笑,笑容淡的仿佛晴空萬里時,那一縷轉(zhuǎn)瞬即逝的壽命短淺的云,我的心里有些不知滋味,怎么就連如此云淡風輕不喜塵世的人,也要投進這權勢的漩渦,非要給自己掙一分名利呢?
但是人各有志,我不便多言,只是從前那般風光霽月的儒士,我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空氣略微凝滯,他亦是察覺到了,目光瞥及我梳妝臺上的一個精致匣子,被我放在了一堆首飾盒的最上邊,他表情微變,沖著我淡淡笑道:“公主可還記得長齡贈予您的笛子?”
“自然記得,”我道,示意蘭月把那笛子取來,“我慣不太懂絲竹音律,故而委屈了這支上好的笛子?!?p> 蘭月走到我梳妝臺前,踮起腳尖取下了最上邊的那個匣子,上邊兒沒有什么灰塵,蘭月直接將匣子打開捧到我面前。
我拿起那支笛子,通體冰涼自我的掌心傳入四肢百骸,明明是個沒有溫度的物件,偏偏那樣被人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