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姐妹相見
數(shù)日后,麝香查到了玉環(huán)綬的主人。
“娘娘,查到了,那圖稿上所畫的玉飾是白夢之的。”
“白夢之?是那個白順章的四女兒、范仲淹的外甥女,東京第一才女?”
“正是。”
“居然是她。”如此便坐實了官家確實與她有私情。曹皇后雙手不自覺握緊了鳳椅的扶手,這還真是大出她的所料,按說宮里已經有了一位白淑妃,她白夢之沒必要再來插一腳和姐姐爭風頭。如此看來,這姐妹二人感情也是一般,若果真如此,這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那娘娘,我們接下來如何?”
“真是替淑妃妹妹不值,那么大的喜事,也不知道她知道不知道,我們不是應該幫幫她嗎?你和緹螢說說,讓她把那張圖稿給淑妃看看,相信淑妃能找到官家要的東西。”
“是,我知道怎么做了?!摈晗阄⑿χ?。
緹螢雖說是官家的近侍,在官家身邊服侍多年,對官家也是忠心耿耿,盡心盡力,但皇后早就看了出來,她對官家的心思可不是單單的主仆情意。但她也從無逾矩之心,這才能讓皇后對她放下戒心,放心讓她侍候在御前。
如果說夢之是天邊的星辰,那么緹螢就像她的名字,是黑夜中的一點螢火,在趙禎看不到的地方,散發(fā)著可有可無的綠光。
翌日,麝香早就在緹螢每日必經過的宮道上等著她了,待緹螢經過時佯裝巧遇,便喊住了她:“緹螢,你們福寧宮是不是在尋找一個玉飾?”
“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聽說,我倒是在白淑妃娘娘那邊見過類似的,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摈晗隳樕隙阎?,假裝若無其事的提起。
“是嗎!那多謝你了。”這玉飾尋了好久了,一籌莫展,不管是不是真的,緹螢都想去碰碰運氣。
天真的緹螢拿著圖稿,去了白淑妃的寢宮,結果可想而知,在白予之看到梅花玉環(huán)綬的那一刻,臉色大變,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明白。她拿著圖稿,打算親自去找官家求證。
福寧宮中,趙禎正端坐書桌前批閱奏疏,一眾宮人隨侍在側,夢之也在其中。
“你們都退下吧?!壁w禎突然開口說道。
說完宮人們都施禮退了出去,夢之跟在最后。
“秦涼涼留下?!边€未等夢之走到門口,趙禎又補充了一句。
夢之聽罷停了下來,只得轉身又進去,低著頭站在一邊。
“離那么遠干嘛,走近點?!壁w禎看了她一眼,又繼續(xù)看奏疏。
夢之心虛地看了看門口,又往前挪了幾步。
“再近點,我又不會吃了你?!壁w禎笑著搖了搖頭。
這時,門口一陣騷動。
小劉子在門外攔著白淑妃:“娘娘,官家在處理政務,不方便打擾。”可千萬不能讓她進去呀,白姑娘還在里頭,這要是進去了,那絕對是一場災難。
可誰料平日里溫婉賢淑與世無爭的白淑妃,今日卻一反常態(tài),竟與宮人起了爭執(zhí),死活也要進去。白淑妃手里拿著那張畫著梅花玉環(huán)綬的圖稿小樣,她今日是必須要見到官家不可的。
門外宮人畢竟是下人,哪里攔得了主子,白淑妃沖進了殿中,本只是來與趙禎對質,可誰料一進來竟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殿中趙禎滿面春風,一旁站著的不是別人,不正是那個離家出走不知所蹤的嫡親妹妹嗎?!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睜大了眼睛看了看,不,沒有錯。
“你,你們……”白予之甚至說不出話來,又是錯愕,又是悲憤,又是失望。手里攥緊了那張圖稿,抵在胸口,只覺得快要窒息。
“二姐姐?”夢之抬起頭來,看見了姐姐,也是錯愕,沒想到千躲萬躲卻在這樣的情景下相遇。
“不要叫我二姐!”
“二姐,不是你想的那樣的。”夢之情急,她真的不愿傷害到二姐姐,不知為何,這一幕竟有些捉奸在床的既視感,讓夢之恍惚,仿佛自己就是那個人人憎惡的第三者。
趙禎看到淑妃并沒有說話,他無從辯駁,對待淑妃確實有愧,但他身為皇帝,就算是再納一個妃子也沒必要她來點頭。
“官家為何不說話了?您看中了我妹妹,大可以一紙詔書直接冊立進宮,在這里為奴為婢是做什么?”
“予之忝居妃位,正好讓給妹妹,反正都姓白,誰坐都一樣。再不行,我白家叔伯還有漸之、若之、枼之,便是把白家所有的“之”一并攬進宮中才好!”
當白家于危難之時,他沒有出手相救,現(xiàn)如今倒是惦記上了白家未出閣的姑娘,從前自己竟天真的以為他是不一樣的帝王,如今看來,又有什么不一樣呢。
“淑妃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趙禎有些惱怒,予之從來都是溫文爾雅通情達理之人,今日怎么一反常態(tài)說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蛟S,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予之來得不是時候,這便退下。”多說無益,心中再有不快,可他仍是皇上。說罷便轉身走了,那一紙玉環(huán)綬圖稿從指間滑落,飄零落地。
夢之撿起飄零在地的圖稿,看了一眼,幾欲追出去解釋,最終也是無顏以告。
傍晚,夢之還是到了白予之的寢宮。有些事情,總是要說清楚的。
夢之一五一十的將與趙禎的種種講給了白予之聽,一則希望能得到姐姐的諒解,二則,此刻的自己也是惘然不知何去何從。
聽完夢之的訴說,白予之滿腹心事,從前她們姐妹二人感情甚好,她自是篤信她的四妹妹不會背叛自己,然而事已至此,當局者迷,一味地阻撓恐怕也是適得其反。
“夢兒,我今日看到你,我心里真是害怕極了。我的妹妹雖有遺世而獨立的性情,卻也從沒做出過什么乖張偏頗的事,自你病愈,我也發(fā)現(xiàn)你略有不同,可未曾想你的膽子能大成這樣,深宮禁院是什么地方,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p> “我來是為了調查呂夷簡的罪證?!?p> 白予之搖搖頭:“你別傻了,他若是那么容易就倒,我們白家何至于如此被動。從先皇開始,到先太后,到如今的太后皇后無一不仰仗他,這也是他能夠橫行無忌的原因。官家十三歲登基,是他扶持至今,所以,你所謂的那些罪證,根本就撼動不了他?!?p> “我不信,大宋律法嚴明,如果證據(jù)確鑿怎么會告不倒他?!?p> “罷了,這個先不說?!卑子柚畤@了口氣。
“自我入宮,一晃數(shù)年,見慣了宮里的明爭暗斗,也從來不奢望他能如尋常男子一樣一心一意。但旁的女子便罷了,自己的親妹妹我真的不能接受。你能明白嗎?”
夢之低下了頭,沒有說話。夢之無比的厭惡此刻的自己,沒想到自己頭一回
“作為你的姐姐,我更不愿你成為第二個我。深宮似囚籠,若真能有個人陪著倒是解了我的寂寞,但我不愿見你這樣,不愿你像我這般不停地隱忍,不停地等待,不停地提防,不停地煎熬。把大好的生命活成了靜止的狀態(tài)?!?p> 愛不過是片刻的歡愉,而片刻之后是枯槁的深淵。
“姐姐,我明白?!?p> 官家是天下人的官家,他被這天下萬民被深宮的無數(shù)女人瓜分成無數(shù)份,屬于自己的那份又有多少?他的心太大,大到無論誰在他心里都只能占據(jù)一角而已。
“不,你不懂?!?p> “你不該和我一樣,你自小天賦異稟,是姐姐我所不及的,爹娘寄予厚望,聽二姐姐的話,我這就幫你安排出宮?!?p> 話剛說完,白予之忽然捂住了胸口,蹙著眉頭,干嘔著。
“姐姐你怎么了?”夢之關切的上前查看。
白予之看了看門口,謹慎的說道:“有一事還沒告訴你,我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