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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玉環(huán)綬

第九章 畫舫詩會

梅花玉環(huán)綬 鈕鈷祿.蓉兒 1818 2019-09-04 23:04:33

  “妹妹……”姐姐又在夢中呼喚她。

  “你怎么總是能入我的夢,我卻不能,你為什么總喊我妹妹?”夢境中夢之從床上爬了起來。

  “因?yàn)槲覀冃撵`相通,你的喜怒哀樂我都能感知。你我本為一胎一體,你是陽胎,我是陰胎,所以我能感知的比你更多。我生于宋,你生于公元1999,我自然是你的姐姐。”夢里,姐姐平淡如水,面無波瀾,似在述說什么遙遠(yuǎn)的故事。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和你是一胎?”夢之不可置信。

  “沒有什么不可能的,原本我也覺得不可能,直到我來到你的世界?!闭f完,她竟笑了,又接著說道:“我還要謝謝你,原來的我過得并不開心,在這里我似乎找到了生活的意義。”夢之聽了撇撇嘴,那是自然!從前你頂著才女的光環(huán),外人只看到光鮮,哪能看到背地里的心酸,永遠(yuǎn)在焦點(diǎn)中生活,卻沖破不了世俗的禁錮,自然比不了我那自由開放的國度。

  “你倒是開心了,我呢?從你的大詞人大才女的神壇跌落,淪為笑柄,連父母都看不起,當(dāng)真是沒意思極了!”夢之苦著臉開始倒苦水。

  “你無需氣餒,你自有你的長處,何不另辟一番天地?你若遇到任何困難可去重陽觀找我的師傅無塵道人,他定會幫你?!?p>  “無塵道人?”夢之默念著,轉(zhuǎn)過身卻已經(jīng)不見了姐姐的蹤影“姐姐!姐姐!”。

  一睜開眼,夢之從夢中蘇醒,望了望窗外,天已大亮。她揉了揉腦袋,從床上起身,屋內(nèi)菱花青銅火爐內(nèi)的炭火還未熄滅,單薄的寢衣在這寒冷的冬日早晨還是不免有些涼意,夢之雙手撫了撫胳膊走到圓桌前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坐下喝著,心里還在想著夢中姐姐的話,是啊,自己為什么要活在白夢之的陰影下呢?為何不能做自己去開辟自己的一番天地呢?無塵道人又是誰?

  “姑娘,起了嗎?”門外敏言敲了敲門輕聲喊道。

  “進(jìn)來吧!”夢之起身坐到梳妝臺前。敏言端著銅盆進(jìn)來,推開門,微黃和煦的暖陽灑進(jìn)房中,盆里的水在陽光下冒著熱氣。這樣的生活充滿了冷暖,甚好。

  “姑娘似乎有些疲倦,昨夜沒有睡好嗎?”敏言將盆放在梳洗的案臺之上,擰著熱氣騰騰的面巾,又給夢之遞上。

  “嗯……”夢之擦了擦臉便趴在了梳妝臺上。

  “有件事要通稟姑娘一聲,一早吳相生發(fā)來請?zhí)?,三日后他要在汴河上辦畫舫詩會,邀了一眾詩友,特請姑娘也一同前往?!?p>  夢之聽完倏地從梳妝臺上爬起來,問道:“吳相生是誰?我和他很熟嗎?”

  敏言見夢之起身,便開始給夢之梳頭,便梳著邊說:“不熟,我勸姑娘不去的好,這說是詩會,指不定就是給姑娘你下的套?!?p>  “為什么?”夢之抬眼望了望敏言:“我從前與他有過節(jié)嗎?”

  “是的?!泵粞渣c(diǎn)頭點(diǎn)頭,接著說道:“那吳相生乃是李太傅的外甥,結(jié)交了不少文人雅士,昔年還曾……垂青于姑娘你?!闭f到這里敏言停頓了會兒,想當(dāng)年因?yàn)閰窍嗌氖卖[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差點(diǎn)壞了姑娘名聲。

  “喜歡我?那你怎么又說他要害我?”

  “姑娘有所不知,那吳相生愛而不得多番為難于姑娘你,姑娘本就不齒他狹隘心胸又怎么會喜歡他,實(shí)在是忍不了了,有一次當(dāng)眾作詩羞辱了他,自此,那吳相生一直懷恨在心,多番人前詆毀姑娘……”

  “好了好了!我大概知道了!”夢之不待敏言說完便打斷了,原來是個渣男啊,這種渣男做的挫事不聽也罷!

  “畫舫詩會是吧,去!我肯定要去!我不去這渣男的戲不就唱不下去了嗎?”說完對著梳妝臺鏗鏘一拍,驚得敏言手上失了分寸拉住了頭發(fā),夢之猝不及防捂著腦袋疼的齜牙咧嘴。

  三日后。

  夢之本著手撕渣男的行動目標(biāo),三日中做足了準(zhǔn)備,作詩是吧,好歹也是經(jīng)歷過高考的,這次就打算以文兼武雙向碾壓!

  這日一早,夢之精心打扮,覆鉛粉描娥眉,鳳頭釵金步搖,配一身燕尾青間海棠紅對襟長衫,優(yōu)雅而不失靈動。

  一旁的青藍(lán)看著鏡中的夢之不禁贊嘆:“哇,我的姑娘,我從來沒見你那么美過!你這畫的什么妝啊,改天也幫我畫一個!”

  夢之笑問道:“你怎么不說敏言這個發(fā)型梳得好?要知道再好看的妝沒有發(fā)型襯托那也是沒有靈魂的。”敏言只在一旁低頭笑著。

  “她頭發(fā)梳得好又不是三天兩天了,就是姑娘你這手藝什么時候?qū)W的我怎么不知道?”青藍(lán)又湊近了盯著夢之的臉不停地看。

  “好了好了,不看了,我們該出發(fā)了?!泵粞砸慌蕴嵝训?。

  果然沖動是魔鬼,答應(yīng)的時候豪氣干云,想著今天如何如何讓那吳渣男顏面掃地,到了碼頭上了畫舫才發(fā)覺尷尬,竟是一個人也不認(rèn)得。

  畫舫船頭彩練迎風(fēng)招展,閣樓一共分上下兩層,下層閣內(nèi)有一大約十幾尺的長桌,上擺著果品佳肴,四角皆有女使站著侍候,一旁坐著兩位婉約女子,皆年輕貌美,一人撫琴一人吹箜篌,絲竹之聲柔和婉轉(zhuǎn),煞是動聽。上層閣內(nèi)墻上掛滿了書畫,皆是到場的文人所帶,閣內(nèi)一角擺著香案,案臺之上鎏金獸青銅香篆散發(fā)出裊裊青煙。

  有時巧合就是這樣,你不相信,它便不是巧合,你信了,這就是巧合。

  汴河之上,不遠(yuǎn)處一艘畫舫內(nèi),郭瑋正喝著酒,對面坐著一清麗出塵的女子正撫著琴。

  “你就是吳娘子?”郭瑋飲罷一杯問道。

  “哥哥從前信中多番提及,將軍視他如親兄弟,戰(zhàn)場之上數(shù)次救他性命,有一次為了他還被砍傷了左臂,險(xiǎn)些斷臂?!蹦桥右琅f撫琴,神情淡若寒潭。

  “吳大哥走前只對你放心不下,叮囑我今后能替他好好照顧你。我從邊關(guān)回來,找了你數(shù)月,未曾想……”郭瑋心中有些愧疚,沒想到吳大哥的妹妹竟淪落風(fēng)塵,還成了這東京城的煙花帳子頭,京師上亭行首。

  吳娘子一曲罷,停下來看著郭瑋說道:“蕭寒謝過將軍了,只是如今物是人非,蕭寒也已習(xí)慣,恐怕要辜負(fù)將軍的美意了。何況,到了我這個地步,想脫身已經(jīng)幾乎是不可能的了?!闭f完粲然一笑,先前的淡若寒潭此刻變成了燦若蓮花?;蛟S,久經(jīng)風(fēng)塵,她已經(jīng)被打磨得玲瓏剔透,一笑一憂,早不是心中所想。

  郭瑋嘆了一口氣,“是我來晚了……”吳大哥已經(jīng)死了三年,三年,邊關(guān)戰(zhàn)事時起,城池不固,他如何安心?他又何止三年未踏入京師?想想應(yīng)該有五年了。

  “將軍能來,蕭寒已很是動容,就不必過于自責(zé)了?!眳悄镒訙\笑,看著郭瑋?;蛟S,這句話,是出自她的真心。

  夢之從一樓徘徊到二樓,眾人三三兩兩駐足攀談或談詩論畫,并無人關(guān)注她,這時伴隨著登閣樓梯的腳步聲,一人洪亮的聲音喊道:“我道這是誰呢,我們大名鼎鼎的白姑娘居然到場了!”說完,那人到了二樓才看清樣子,頭戴雙耳幞頭,眉目清秀,一身黛青色長袍。這時敏言附在夢之耳邊低語:“就是他。”

  原來他就是吳相生啊,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夢之微笑著施禮,并未說話。

  那吳相生又說了:“我往日三請四請你從不來,這從登聞臺摔下了后,倒是轉(zhuǎn)性了?!?p>  ?“我若不來,免不了日后還要被你五請六請,何不一次解決,以后耳根子清凈?!眽糁翎叺?,仰起頭,就看你吳相生能使出什么花招。

  吳相生聽了有些訝異,這白夢之似乎變了性子,倒是學(xué)會嗆口了,話說如此難聽,分明不給他顏面!

  “哎——白姑娘和我置什么氣,今日邀你前來,不過是作詩論畫,這可是你的強(qiáng)項(xiàng)呀!”說罷對著一旁的小廝使了一個眼色,那小廝得令后便退下了。然后朝著四周拍了拍手高聲說道:“諸位友人!今日吳某有幸邀請到白姑娘,特請白姑娘為我一副珍藏的畫作題詩一首!請大家前來觀賞!”話畢,那小廝就已經(jīng)拿著畫軸過來遞給了吳相生,眾人立馬圍了上來,吳相生洋洋得意的將畫軸放于閣內(nèi)中心的畫桌上,在眾人的矚目中將畫軸緩緩打開。頓時震驚四座,旁邊一人看著畫贊嘆道:“這可是唐代李昭道失傳已久的龍舟競渡圖??!”

  旁邊又一人說道:“如此墨寶,若白姑娘題上一詩,那必定名垂千古??!”夢之見狀,心下一緊,暗覺不好,許是知道了她摔傷之后失憶之事,這吳相生擺明了想讓她難堪。

  吳相生對著夢之笑著說道:“白姑娘,請吧!”一旁侍候的女使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端著筆墨上來了,將筆遞給了夢之。眾人皆圍坐,或站著,等著夢之能題出何詩。

  夢之拿著筆,似是沉吟,心中暗想,作詩不難,后世一千年,名作千百篇,隨便偷一首,就是這字……毛筆字畢竟生疏,加上繁體字還不夠熟悉恐怕要鬧出笑話。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還不如坦誠以待,倒省了以后這些詩會酒會假意的試探與刁難。

  夢之放下筆,說道:“諸位,實(shí)不相瞞,夢之自病愈后已然失憶,從前所學(xué)全然忘了。今日斗膽前來,不過就是要看看吳小人到底要玩什么花樣!”此話一出,四座皆嘩然,并不是因?yàn)閴糁拱资浿拢运杳?,坊間早有傳言,今日不過是眼見為實(shí)而已。而是想不到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才女,今日不僅能當(dāng)眾承認(rèn)自己的無知,還赤裸裸地與吳相生撕破了嘴臉。

  ???吳相生聽罷自是滿腔怒火,仰天大笑道:“哈哈哈,看那!那個曾經(jīng)孤高自許,自比嵇康的白夢之,如今成了一個廢人!”

  此時,人群中一書生走出來,傾身對著桌上的畫作端詳起來,口里說道:“這畫是假的,這不過是個臨摹本。”此話一出,眾人驚訝,目光皆被畫卷引去。眾人忙問:“安仁兄,何以見得?”

  “此畫雖然墨色用的極為考究,為仿古甚至做了舊色處理,幾可亂真,但忽略了一處,那就是紙張,這幅畫的紙張為半新,不可能是唐朝留存下來的?!边@書生原來是王安仁,王安仁說完只看著夢之,夢之對他一笑,投來贊賞的目光。

  自登聞臺一別之后,他聽聞夢之昏迷數(shù)月,醒來后人事不識,所學(xué)盡忘,根本無從得見,恐怕她也早已將他遺忘……吳相生相邀他本不想前來,聽聞夢之也在邀請之列,這才過來碰碰運(yùn)氣。果然,她已經(jīng)忘了。從她登船那一刻,看到他甚至看到的每一個人,她只當(dāng)初識而已。

  “有理啊!”

  “安仁兄一語驚醒夢中人!”

  眾人看了之后都覺王安仁說得有道理,都圍著畫作一番打量。

  吳相生見此情況頗為吃驚,這幅畫可是他花重金才買到的,居然是假的?不行,就算是假的,也不能當(dāng)中被拆穿,不然可真就是斯文掃地!

  吳相生走上前,卷起了畫軸收起了畫,口里振振有詞:“不可能是假的!就算紙張較新那也可能是保存的好,如何就能斷定一定是假的?”

  “吳兄若是不信,大可以帶著畫作去古董行一驗(yàn)便知?!蓖醢踩收f道。夢之聽了,心里突然有了個主意,上前一把搶了吳相生手中的畫,舉過頭頂:“用一副假畫就妄圖在人前羞辱我,我今日就拿著這幅畫去古董行驗(yàn)明真?zhèn)?,看看今日到底是誰出丑!”

  “你這丫頭,快還給我!”吳相生氣急敗壞,上前欲搶,夢之見狀忙從閣內(nèi)跑到了閣外的露臺甲板上。吳相生跟著追了出去,見到了死胡同,笑著說道:“白姑娘,我不和你爭,你看看,下面可是汴河滾滾的波濤,小心可別掉下去了?!?p>  “你死心吧,我是不會給你的!”夢之站在護(hù)欄邊,懷里抱著畫軸。

  圍觀的眾人有些騷動,只聽有人說:“這白姑娘真是太任性了,得饒人處且饒人,站在那邊上多危險(xiǎn)?!?p>  王安仁萬分焦急,生怕夢之有個閃失,對著她喊道:“白姑娘,快回來吧!”

  敏言也趕過來,看著自家姑娘急的直跳腳,說好的別來偏要來,她可如何和娘子交代?。 肮媚?!別意氣用事,快回來!”

  對面畫舫里,郭瑋與吳娘子聽到一陣騷動,不知發(fā)生了何時,吳娘子側(cè)耳傾聽說道:“外面什么聲音?”

  郭瑋面無波瀾,并未作答,只自顧斟著酒,看來并不想多管閑事。

  外面,吳相生按捺不住了,心想,嘿,這小娘子,就不信還治不了你!“白夢之,你不過來是吧!你最好給我站著別動!”說罷朝著夢之沖過去,上前就欲搶奪夢之懷里的畫軸。

  郭瑋正喝著酒,聽到那人一句“白夢之”,放下了酒杯,拿起了桌上的寶劍便沖出門外。

  那邊,吳相生與夢之推搡著,只聽夢之喊著:“吳渣男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和女人搶東西!”

  “女的怎么了,我一沒打你二沒罵你,憑什么我就得讓著你?給我拿來吧!”說完拉著夢之的手臂,眼看畫軸就要被他搶走,夢之用力一拽,哪知剛好那吳相生腳邊有一灘水,突然腳下一滑,翻下了欄桿就要掉入水中,夢之一把抓住了他,本想救他,奈何力氣太小,居然和他一同掉了下去!

  就在這時,對面的郭瑋從甲板上一個飛身,在半空中一把抱住夢之,腳掌在水面輕點(diǎn),一個飛身又回到了畫舫甲板,夢之看著眼前救她的人,突然愣住了,總覺得似曾相識,一時竟想不起來哪里見過。郭瑋放下她,夢之突然反應(yīng)過來,吳相生還在水里呢!馬上跑到船邊查看,虛驚一場,那吳相生會游泳呢!此刻吳相生正對著船上眾人喊著:“快放個梯子下來接我!”那邊早已亂作一團(tuán),眾人都忙著找懸梯。

  夢之見沒事,這才回過身來,對著郭瑋施禮道謝:“多謝郎君搭救!”郭瑋并未理會,說道:“一會兒船靠岸了,你就下去吧?!?p>  夢之越看他越熟悉,腦子里正在快速的檢索,突然似想起了什么:“等等,等等!你別走,你不就是那個踢死了我的花貍的那個人嗎?!”

  郭瑋并未理會她,徑直朝著閣內(nèi)走去,夢之跟在后面不依不饒:“喂,你別走!你還沒說清楚呢!”

  進(jìn)了閣內(nèi),夢之方才看到里面還有一人,竟還是個標(biāo)致的小娘子,吳娘子見到夢之,起身施了禮也并未說話。

  夢之心中似乎有了論斷,看來是她打擾了二人的約會了。夢之看了看吳娘子對著郭瑋一臉竊笑道:“哦——你們……那今天算是我不好,打擾了二位清凈,你既救了我一命,貓的事我以后就不提了。咱們一筆勾銷!”

  郭瑋語塞,歪過頭沉沉吐了一口氣,便在原來位置上坐下繼續(xù)喝著酒。一筆勾銷?到底是誰欠誰呢?登聞臺下,若不是我,恐怕你連今日站在這里的機(jī)會都沒有。

  待到船靠了岸,敏言早在碼頭等候多時了,見到夢之依舊是驚魂未定,忙上下打量著夢之看受傷沒有“我的姑娘,你以后不可這樣行事,真的嚇?biāo)牢伊?!?p>  夢之抱了抱敏言,拍拍她的背,笑著說道:“好啦!你看這不沒事嗎?回去吧?!?p>  船頭,郭瑋看著夢之遠(yuǎn)去的身影,一旁吳娘子走來,站在他身后問:“將軍認(rèn)識這女子嗎?”

  “不認(rèn)識?!?p>  “將軍不認(rèn)識我可認(rèn)識,她可是這東京城有名的才女白夢之呀?!闭f完又笑了笑,這郭瑋哪里是不認(rèn)識,分明是不想承認(rèn)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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