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泉關(guān)的周家人歷來都是獨生子的傳統(tǒng)?!?p> 小石子跟在錢府賬目總管的后面,一邊聽著此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講話,一邊把覺得重要的條目記在幾張隨身的紙條上。
賬務(wù)總管扭臉看小石子辛辛苦苦地寫些什么,大概是覺得可笑,不由自主地地哼了一聲,小石子抬起頭問他,“那要是只生了一個女孩呢?”
“那這個女人就是周家的掌宗女主,這難道還用問么,不會舉一反三的么石中靖?”這人四十多歲模樣,面色紅潤兩頰長滿絨毛,身材保持的很好,就這么著繼續(xù)嗤笑小石子。
小石子低下頭不再講話。
“現(xiàn)在幽泉關(guān)整個亂成了鍋粥,因為原來的周家已經(jīng)沒有正宗子嗣了,周伯雄自己也很看重身份,在外也沒有個私生子?!?p> “那幽泉關(guān)現(xiàn)在是誰掌管?”
“原先勢頭被周家壓一頭的兩家成了地頭蛇,相互爭搶周家人的宅邸?!敝心耆讼喈敋舛ㄉ耖e地分析。
他抹了抹嘴唇,最后還是決定給小石子多說些東西,“關(guān)鍵是現(xiàn)在兩家爭鋒的局勢發(fā)生在新舊皇帝交換的結(jié)點,沒人留意也沒人在乎。”
“他們可以拿捏好了這個時候么?”
“想來不錯?!敝心耆死^續(xù)領(lǐng)著小石子在錢家的各大賬房轉(zhuǎn)悠。
現(xiàn)在賬房的負責查賬發(fā)工人工錢的老賬房都歸小石子管,可他的工作歸根結(jié)底也只是浮于表面,隨便進一家賬房,拈一本賬看,接著跟人聊天,聊聊工作跟工錢上漲什么的。
這實在是個人就能干,跟發(fā)錢的老頭聊工錢上漲,用得著聊么,你只要隨便拿起上個月的賬目本,對比這個月的就能比較出來,雖然兩個賬本都可能存在漏賬做假賬的情況,但一經(jīng)核實還是能看出來;另外,如果你負責審核一本賬到底記得對不對,怎么算對呢?把各個賬目條款記錄下來,接著加起來跟總賬核對,這個月跟那個月都是這樣,可是工作量那么大,錢家各種收入支出的方面那么多,這一切都是審查不完的。
也就是說,即便你隨機抽取一個月的一個領(lǐng)域的支出情況,接著費勁了心力計算出正確了,但這不代表另一個領(lǐng)域的或者下一個月的就也一定是正確的了,況且你也沒有時間跟精力把所有東西都審查一個遍,你只能隨機審核,可這樣一來隨機審核本身又沒有意義了,他一個人根本做不完。
他接著想,那要是把職責分配給其他人呢?那也就是說這項工作其他人也都能干,那他自己在這之中到底發(fā)揮了什么獨特的作用嗎?什么都沒有。
小石子以副手的身份跟著這個名為趙明軻的老管家參加了好多會議,不少是商業(yè)方面的會談,會談上他就多加留意是否有幽泉關(guān)的家族參與進來。
“現(xiàn)在是周家的下家,小周家跟寒門升士的新士族陳家爭奪整個幽泉關(guān)。”
“小周家?”
“就是只是掛個周家的姓,卻跟原來掌管周家的周伯雄他們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陳家的陳平你知道么?”
小石子心里想著這個熟悉的名字,卻想不起此人的形象。
“就是當今朝廷吏部的總長,陳平,他就是幽泉關(guān)人?!壁w明軻一臉不屑。
“那——”
小石子剛想發(fā)問,卻被趙明軻嚴肅地打斷了,他搖著頭,說,“作為一個年輕人那你還是太急迫。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干的就是學習跟記錄,還沒輪到想這些東西的時候,你記著記著,自然就能把你不會的東西從我這學到手?!?p> “那要是連你都不會的東西呢?”小石子心想。
趙明軻出門時如果想到小石子就帶他去,想不到就算了,有些場合僅僅是閑茶聊敘,小石子看著趙明軻跟這些人聊得暢快,以為是在和幾個大商人談各種活動。
結(jié)果他仔細聽時卻發(fā)覺這幾個人在聊戲子女伶的腰細不細,腰跟大腿連接的那一塊圓不圓,他搖搖頭,像個老人一樣喝了一口茶水。
趙明軻眼神犀利,注意到了這點,于是當著各州商人的面對著小石子破口大罵,小石子只能挨著,忍受著大家聽見他石中靖的名字傳來傳去的微妙表情。
在朝廷時,小石子就用石中靖的名字。石中靖參加了殿試,在錢家人的暗中幫助下不費吹灰之力地升入戶部,又是負責記錄各種各樣毫無分別的信息。
石中靖始終兢兢業(yè)業(yè),收攏附有人員信息的氣泡,匯成肥皂水再變成另外一些氣泡吹走。
他唯一做的一件自己都有些害怕的就是修改了自己的戶籍信息,把自己原來的身份從世間去除了,接著把石中靖這個錢府的身份坐實,正巧,他的上司戶部侍郎根本不在乎單一的人,只在乎人形成的大整體。
在戶部官員的觀念里,單個的人從來是不存在的,他們的生老病死也會被另外一批人的生老病死所補充,整個整體趨向于不變,他們研究的是這個整體,而不是構(gòu)成整體而無關(guān)緊要的部分,當且僅當部分的變化異樣以至于影響了整體時他們才會花大批的人力物力,連同吏部禮部的同事去分析解決部分存在的問題。
各種各樣的氣泡經(jīng)過石中靖的手,石中靖身上卻從來沒留下這些人的氣味。
朱之臻跟薛明陽都曾露過一次面要搶走他這個筆試第一的學生,但他卻選擇進了戶部。
后來薛明陽發(fā)覺他有心進戶部就沒再說話,可朱之臻卻幾次派來人請狀元郎從吏部的小秘書郎做起,他仍然拒絕,不知道為什么理學派的朱之臻這么照顧他,他也僅僅記住了這份恩情。
在戶部任秘書郎也沒什么問題,至少暫時是沒有危險的。
錢府的商業(yè)關(guān)系徹底跌入深谷,趙明軻整日不發(fā)一語,卻仍然自己挑著大梁,自個出門會見各方的領(lǐng)袖,被拒絕后又回頭土臉地回來,開始深夜里出門找酒肆喝酒。
可他仍然把小石子安插在最不顯眼的位置,形同打雜。
到了晚上小石子休息時就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躺他身邊的錢夫人聊天。
“你等等,”錢夫人小心地去關(guān)了門窗,接著笑著躺回去。
小石子跟她抱怨趙明軻獨行俠一樣的態(tài)度,這樣勢必把錢家整垮,他暗中透露出想叫錢夫人辭走趙明軻或者降他職的意思。
錢夫人直起身,**著嫵媚地攏住頭發(fā),接著嚴肅起臉,雙目有神地盯住他,說不行。
她接著談及趙明軻出任管家這些年的功績,這些都證明趙明軻的確有能力,所以她不能聽小石子的,她理智地講。
“可他只讓我去參加一些必然成功的議談,”
“比如?”
“比如跟幽泉關(guān)兩家人的會議。你聽好?!?p> 小石子說完就看見高雅怡直起身子,認真的擺起姿勢聽。
“因為幽泉關(guān)兩家人為了占得原來周家的權(quán)力,必然要拉攏其他州關(guān)家族的扶植,對于錢家,跟這兩家其中隨便一家甚至兩家較好都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因為他們也需要錢家的扶植。我參加的就是這樣的會議?!?p> 他沉默一會,接著說,“就好像,我就是為了減少他浪費的時間才成的他副手一樣,雅怡,我打個比方好了:我就是他的傀儡?!?p> 錢夫人笑著搖搖頭,“那也不行?!?p> 小石子趕緊作勢疏遠她,她卻又挨了過來,他只能作罷,接著道,
“我會證明自己的。你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