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姜醒來時,發(fā)現(xiàn)她又回到了高中課堂。兩度記憶清晰共存,所以她知道,班主任依舊在旁邊準備wakeherup。
常姜不敢抬頭,心中金戈鐵馬,她一路披荊斬棘六親不認懸梁刺股嘔心瀝血終于成了人生贏家,卻在這條踏上人生巔峰的路上戛然而止。不是見義勇為,不是抗震救災,不是保家衛(wèi)國……是買蚊香的路上一時頭腦短路,主動撞在人家的刀口上,找死!
重返高三,意味著一切從頭再來。
常姜萬念俱灰,恨不得再捅自己一刀。
抽屜里的手機猛地震動,常姜偷偷瞟了一眼屏幕,段酉陽發(fā)來的,言簡意賅:“有什么遺言?”
常姜的頭是被活活氣得抬起來的。
班主任站在旁邊幽幽地問:“這一覺睡得好嗎?”
常姜意志消沉,放空了一下午,傾盡生命來思考人生。
下午最后一節(jié)是體育課,少女們成群圍繞操場散步,談笑間眼波流轉(zhuǎn),將那些光著膀子打籃球的少年們汗流浹背的青澀臉龐盡收眼底,一路似有意無意走得裙角飛揚,笑得花枝亂顫長發(fā)飄飄,于是籃球場上的籃球再也對不準籃筐了……
同桌架著生無可戀的常姜散心,一路海吃,邊走邊安慰道:“姜姜,振作點,不就是中英檢討書嘛,熬個通宵就寫好啦!”
常姜悲從中來,差點忘了還有檢討書一說,更為心痛的事緊跟其后,一顆籃球突然跨越籃球場,不偏不倚正中她腦門——
同桌驚叫:“誰干的?”
眾口一致:“段酉陽!”
常姜只覺得頭暈眼花,當場摔了個四腳朝天,躺在溫熱的沙地里根本不想動彈,揮手拒絕了同桌拉她起身,單手半遮著眼直視蔚藍蒼穹。
這天的云格外臃腫,胖得根本飄不動,太陽的大半邊臉陷進西邊的云里,迸射的光芒不像耀武揚威,倒像在向外呼救,顏色已經(jīng)發(fā)黃發(fā)紅不那么熾烈了。
“常姜,說話,”段酉陽說著闖進了畫框,“被球砸傻了?”
常姜雙眼翕張,眸里的少年衣著寬松的黑色球服,太陽在他腦后閃耀,輕揚的發(fā)絲挑高了光影,整個輪廓泛著層光,又是任何濾鏡也渲染不出的色調(diào)。
常姜的心尖突然顫了顫,失神了。
周圍陸續(xù)有人圍上來,七嘴八舌地議論。
男生們一面倒:“段酉陽,你跟常姜多大仇?哪兒有朝著別人腦袋投籃的,要是砸傻了你負得起責任嗎?”
“對啊對啊,還老說她壞話,她哪兒招惹你了?”
女生們一面倒:“操場那么大,能走的地方多了去了,好好的干什么要經(jīng)過籃球場,被砸中很正常?!薄耙粋€籃球而已,不至于這么弱不禁風倒地不起吧?”
常姜心煩意亂,爬起來擠出人群。
段酉陽一言不發(fā),穿過人群追趕。
常姜捂著起包的腦門跑回了教室。
空無一人的教室,被太陽烘成個蒸籠,幾十張課桌上無一例外全壘著危房似的書堆,每個位置都擺著新發(fā)的試卷。
常姜的心跳快得不行,胸口悶得似要爆炸,踏進教室做的第一件事是擰開所有吊扇的開關,風速一致調(diào)到最大檔,她則坐回座位,靜待大風鋪天蓋地,卷走所有煩躁。
漸漸風大了,混亂的氣流橫沖直撞,激起滿天的粉塵,似雪飄揚,書本嘩啦啦翻頁,紙墨香四溢。再一轉(zhuǎn)眼,高三四班的教室里,試卷騰空而起,飛過此起彼伏的書堆,掠過巋然不動的講臺,切碎光影切過茜色夕陽打紅的白墻,投下無數(shù)的記憶碎片……
常姜趴在桌上,忽然眼淚一發(fā)不可收拾。
段酉陽追到教室,剛到門口就叫粉塵迷了眼,連忙關了吊扇。
常姜聞聲抬頭,就著鋪了層薄薄粉塵的手背揩眼淚,粉塵入眼扎得生疼,剛剛止住的眼淚又開了閘。
段酉陽本想嘲笑常姜渾身粉塵連頭發(fā)也是花白的,見她雙眼紅腫,改口道:“是我不對,投籃不慎砸中你??深^上的包也沒多大,至于哭鼻子嗎?”
常姜不答話,匆匆瞥了段酉陽一眼后,再也不看他,只是默默掉眼淚。
眼前逆光的少年,整個輪廓被打得發(fā)紅,溫暖得近乎熱烈,令人窒息,好像他隨便一出鏡就是任何濾鏡也渲染不出的色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