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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fēng)也曾笑我

《她的城》第九章

春風(fēng)也曾笑我 許千默 957 2019-09-26 06:00:00

  少女水紅色的嘴唇,桃花瓣兒似的,輕輕地開合,仿佛剛吐出一小顆櫻桃核兒來。

  一時間,大廳里安靜了下來,只有自鳴鐘滴答滴答地響著。

  自從當(dāng)了漢奸,榮鳳霖對“漢奸”這兩個字極為敏感。月棠從小任性,卻從來不曾真正違逆過父親的意思。一時間,他松弛的兩頰都顫抖了。

  “你……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父親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月棠早就知道,但是他把她養(yǎng)大,是血脈相連的至親之人。換做以前,她會低下頭,裝作沒聽見,或者用一句不相干的笑話,把話題岔開。但是這個傍晚,月棠已經(jīng)沒有力氣忍受了,她再也不能忍了,再也不能了。

  “漢奸?!?p>  “滾,你給我滾!”榮鳳霖驚怒交集,拍桌子大吼。

  月棠起身往外走。榮鳳霖將酒杯往地上一摜,喊道:“小娼婦,今天出了這個門,你就不要再回來!”

  月棠走出了榮宅的大門。一個黃包車夫跑過來,問要不要車。月棠的心輕飄飄空蕩蕩的,迷迷糊糊坐上了車,她不知道哪兒可去,最后說:“去西四牌樓?!?p>  夜色蒼茫,風(fēng)呼呼地刮過,在空中凝聚成一條風(fēng)的蒼龍。到了荒蕪一片的西四牌樓下,車子停了下來。月棠把手插進口袋里,什么都沒有摸出來。

  “對不住……我沒帶錢?!痹绿淖旖浅閯樱f不清是想哭還是想笑,恍惚地說道。

  “沒事兒,小姐?!避嚪蛐α?,“您忘了,那年除夕您賞了我一塊大洋呢?!?p>  月棠沒有聽清他說了什么,她的耳朵里灌滿了風(fēng)聲,她的眼睛沒有焦距,只是怔怔地微笑著。從西四牌樓下走過,風(fēng)吹得一張舊報紙在亂飛。那輛黃包車還在后面緩緩地跟著,跟了一段路后,車夫終于開口道:“小姐,別怪我多事,快宵禁了,您一個姑娘家,撞上日本人的巡邏隊就不好了,我送您回家吧。”

  “我不回家,”月棠輕輕地說,“我去找我的朋友。”

  “您朋友在哪兒?我送您過去?!?p>  月棠哽住了,是啊,我的朋友在哪兒呢?我認(rèn)識的人在哪兒呢?為什么這座城市如此空蕩,如此破舊,那些人呢?那些鬧哄哄的熱騰騰的人,他們都到哪兒去了呢?

  一群灰色的蝴蝶被風(fēng)吹著落在月棠的身上。她看了看,不是蝴蝶,是紙灰。循著紙灰飄來的方向看去,隔著雕花欄桿,看到了沖天的火光。

  那是一所學(xué)校的操場,一群喝醉了酒的日本兵把書籍壘成一座熊熊燃燒的火山。學(xué)生默默地站著,看著,像在舉行一場無聲的葬禮。

  無數(shù)的書,從先秦到現(xiàn)代,無數(shù)代人的記憶和經(jīng)驗,都在火焰中一點點消失了,化成了漫天的灰蝴蝶。月棠心中那座堅不可摧的安寧的北平城,再也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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