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薩拉驚詫地看著身邊的事物,篝火上架著的不再是野豬肉,而是熬制藥劑的坩堝。它的花紋很古樸,一圈圈似一條銜尾蛇纏繞在其上,是父親一直保存的那個,平時不會讓她碰觸。她朝帳篷的架子望去,那上面空無一物,可她記得這里不該有放這口坩堝。
艾薩拉突然意識到什么,她朝自己手臂望去,那里正握著前端燒黑了的黃刺條,只是上面沒了火星,和坩堝下的篝火一樣。
“艾薩拉~”
慈柔的聲音同海浪一般從身后緩緩擁抱住她。艾薩拉的嘴角不自覺地流露出笑意,那是種很溫暖很懷念的感覺。
“……母親?”
艾薩拉想要回頭看去,小腦袋卻像被禁錮住,無法動彈。
她試圖尋找著熟悉的身影,可惜只有金色眸子能四處張望。在她可見的地方,沒有一個地方有母親的蹤跡。
“是你嗎?母親?!”
放棄了尋找,艾薩拉直接問道。
可她的詢問似乎驚擾了身邊的空氣,溫暖、懷念的感覺和潮水一樣退去,剎間消失不見,反倒是一股刺痛感重新回到體內(nèi)。
那是艾薩拉手臂上被毒蝎刺中的地方。在她注意到時,已經(jīng)開始浮現(xiàn)綠色,仿佛地獄里燃燒的惡靈火焰,順著血管漸漸腐蝕她的身體。
它在吞噬她。
“唔……母親?你在嗎?”
艾薩拉還希望自己的母親會出現(xiàn)在這片空間,可惜不論她怎么呼喚,都沒有回應。
蒼白的聲音回蕩著,艾薩拉終于意識到,她的母親早就離去了,就連父親也……抵擋痛苦的墻坍塌了,朝著她壓過來。艾薩拉連對此做出反應的顫抖都做不到,更別說逃離。
“誰能……幫幫我!”
惡綠的根須漸漸爬滿了艾薩拉的身體,在她的體表閃著詭異的顏色。母親的背影、父親的面孔、維納、霍爾……他們在艾薩拉的金色眸子里一一閃過,卻都是匆匆過客,沒有停留。
為什么,巨魔死后不是應該由邦桑迪來收取嗎?為什么還要遭受這種折磨?
惡綠色根須終于蔓延到艾薩拉的脖頸,雖然無法移動腦袋,她也能感覺到身體正被分骨碎肉的痛苦——她的雙手、她的雙足皆被撕裂著。
她會怎么樣?會被扯成一條一條的嗎?
無法抑制的痛楚、恐懼變成蟻群,在她的大腦內(nèi)游走,帳篷內(nèi)的一切開始扭曲、模糊,直至黑暗的降臨。
“幫幫我……”
艾薩拉突然想起了那道曙光,從樹林間隙穿過,灑在那個存在的身上。祂身上翻涌的那團火焰,令人控制不住腳步像飛蛾一樣想要撲過去,卻又因擔心褻瀆對方而五體匍匐在地頂禮膜拜著。
是祂的話,一定能夠……
……
“那個孩子睡得很好。”
她雙手交叉撫在腹部上,陽臺外、無際天空中那群孩子的喧鬧,也沒有掩蓋住她的溫聲細語。
“再過一會就可以醒來了。”
“那就好。”
在天際的輝光下,女半神旁邊的那個身影的藍灰色羽飾胸甲上,每根羽毛都透著鋼鐵一般的光澤。
“但是,希奧弗提亞,你的問題……并沒有解決。”艾維娜的臂羽隨著高空凜冽的寒風而搖擺著,她眼角余光注視著旁邊那個身影。同樣藍灰色的羽飾頭巾將黑色的頭發(fā)和額頭分開,背上的披風讓他更像一只展翅的大鳥。
當然,他會像。
這是艾維娜收集自己的羽毛,為希奧弗提亞制作的一件服裝。他原先穿著的麻布短褲早就在沖天的黑白火焰中焚燒殆盡,腰兜是放在哈爾琳那里才免受災難,不過它的職責也到了盡頭。藍翼棲地的長老塞納茍斯給了希奧弗提亞一枚戒指,雖然不算多大,但也能放進一頭幼龍了,這是塞納茍斯目前能拿出手的、比較適合的謝禮了。
“井水不能解決?”希奧弗提亞象征性地揚了揚眉頭,表示自己是疑惑的。
艾維娜收回視線,望向向四周伸展的巨大虬枝,她的孩子們——鴿子、旅鶇、鳳鳥,還有很多其他種類的飛禽,正在樹枝間竄來竄去,它們在搭巢。
“很難。你的狀態(tài)并不好。”艾維娜注視著遠方,“而且,你將那些賜福過的井水給了那個小巨魔?!?p> “母神處于半醒半眠的狀態(tài),不是隨時能溝通的?!?p> “這次的機會給了她,那你只有兩個選擇了?!?p> 希奧弗提亞側(cè)過頭:“哪兩個?”
艾維娜的白金色眸子和黑銹的眼睛相望,耳旁垂下的羽墜像被微風輕拂著的鈴鐺:“在加尼爾等待,等待母神下次的蘇醒。這里和外界是不同的,你感受到了吧?!?p> “這是母樹尼達爾的樹冠,她的根部直接著這片世界的內(nèi)部?!卑S娜手斜指著陽臺下方,“即便是不恐高的巨龍們,除了幾位龍王,那些孩子也會感到眩暈?!?p> 說到這里,她有些好奇地看著希奧弗提亞臉上偽裝的神色,在那下面,并沒有恐懼。不知道是因為黑白火焰的后遺癥,還是他本就對此沒有反應。
希奧弗提亞眼神閃過一絲恍然,如此類似的世界,卻走上了一條更加生機勃勃的道路。他不由得猜想,這棵世界樹的根須是否也是纏繞在混沌旋渦之上?
“應該是見過吧?!卑S娜一直觀察著他的眼神,心道。
“是,侵蝕惡化的速度被壓制了?!毕W弗提亞如實說道,如果沒有井水的急救和艾維娜的幫助,他現(xiàn)在應該徹底墮入深淵了,不要說能維持現(xiàn)在的身體狀態(tài),可能連意識都已經(jīng)消磨了,變成一具徘徊的活尸。
艾維娜抿起嘴角:“這是因為自然的氣息,沒有任何地方能比過這里了。你可以把這里當做一場夢,夢是無形無跡的??傻饶慊氐浆F(xiàn)實,被壓制的負面狀態(tài)會繼續(xù)惡化?!?p> “在這里,你有充足的時間等待。”
希奧弗提亞能聽出對方挽留的潛臺詞,只是,他不清楚為什么對方會如此:“那另一個選擇呢?”
“……去永恒之井,在最接近母神的地方呼喚她?!?p> 艾維娜轉(zhuǎn)過頭,眺望著遠方。
“和上個選擇相比,有什么不同?”希奧弗提亞依舊看著她,問道。
“一般生靈不能直接接觸永恒之井深處。邊緣的還好,因為能量擴散,所以只會受到部分影響,但若是被淹沒,她將吞噬任何被卷入其中的生物?!?p> 艾維娜頓了頓:“而且,在永恒之井,所有的能量都被驅(qū)散,除了她本身散發(fā)的。所以,對于需要“生”這個概念的你,這并不是最好的選擇?!?p> 希奧弗提亞微微低頭,握在藤蔓欄桿,沉思著。
解決惡化問題不代表就能恢復情緒,就像給破漏的木桶修補和給它裝水一樣。解決惡化是修復木桶的漏洞,恢復情緒是添水。
似乎第一件事是首要的,可他胸口緩慢淡弱的火焰卻無時不刻提醒著希奧弗提亞,自己該怎樣選擇。
艾維娜的聲音突然打斷他:“這個問題我們待會再聊,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