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東林呆立在陰影中，目光注視那慘白尸骸之地良久。
“現(xiàn)在能說說你與這老猴之間的事嗎？”陸山的聲音在一旁響起。
萬東林雙眼好似無神，過了半晌才慢慢開口道：“那是我初進(jìn)青提觀的時候，記得那正是晚桃爛漫之時。
當(dāng)時一群士子來觀中上香祈福，期間與值守道士交談，便提到這云府五景之一的“烏山晚紅桃”。
士子們上完香便提議去賞這桃花之景，而當(dāng)時的值守道士便命我為向?qū)А?p> 晚桃林中，桃花爛漫，士子們飲酒吟詩，服五石散，在林中「行散」以發(fā)散藥力，好不快活。
我在一旁閑極無聊便于晚桃林中小歇片刻，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待醒來之時，那群士子已經(jīng)離開，而我卻在林中迷路，那時便是‘老前輩’送我回到觀中。”
說到這里，萬東林又看了那‘老前輩’一眼，說不出是感激，還是怨恨。
“它不但救我于困林中，還授予我通北拳的精義，甚至指點我導(dǎo)引行氣?！?p> 陸山閉上眼睛，他已經(jīng)可以想象當(dāng)時情況，迷途道童林中遇異猴，得授武藝，自以為奇緣天降，頓時身心拜服。
“告訴我，除通北拳及導(dǎo)引術(shù)，它還教導(dǎo)你其余武藝嗎？”
陸山眼睛一睜，瞳孔中寒光一閃，如鋒刃臨身般，將萬東林嚇了一跳。
“約莫…約莫就這兩樣！”
“想清楚再說！”陸山語氣重了幾分。
“好像還有一些鐵線拳、基礎(chǔ)劍法之類…”萬東林回憶道。
“果然！”陸山眼睛一亮，心中隱隱有些猜測。
“那它教你導(dǎo)引術(shù)多一些，還是拳腳功夫多一些？”
萬東林聽了這話，腦袋一炸，驚聲道：“你是說它故意…”
說到此處他突然捂住嘴巴，眼睛往石丘上看，見那老猴巍然不動，這才小聲道：“你說它偷學(xué)觀中武學(xué)，然而以我之身為驗證?！?p> “原來你并不笨！”陸山沉默片刻回了一句。
萬東林已是渾身顫抖，這真是被猴耍了，而且是耍得刻骨銘心。
“你看著頭骨！”
陸山將一成年頭骨遞至萬東林身前，這頭骨主人應(yīng)是新死不久，上面還有絲絲煮熟的白肉。
頭骨自顱頂而碎，應(yīng)該是被人以斐然掌力硬生生拍碎。
萬東林心中一沉，他不禁聯(lián)想到洞中老猴。
“你可知這頭骨之人本是鐵袍騎，鐵袍騎的腦袋佩戴有鐵頭盔。
這掌力能夠透盔而破，已是發(fā)勁入微，必然是內(nèi)勁大成的高手所為?！?p> “不可能！”萬東林連連搖頭，“既然它已是內(nèi)勁大成，為何還需要以我為驗?！?p> 聽到萬東林此話，陸山目光露出一絲思索，“或許當(dāng)時它是初涉導(dǎo)引之術(shù)，所以才需要你這個素材?！?p> “不！”
萬東林固執(zhí)搖頭，“這不合理，不過短短兩年時間，內(nèi)勁何故恐怖如斯！”
陸山莫然一笑，心道：“那只有一樣?xùn)|西，堯光山之藥?！?p> 丟下頭骨，陸山拍了拍衣袖便返身離開，他獨自找了一石壁窟室打坐。
剛一坐下，倦意涌了上來，長時間的奔波讓他身心俱疲，他需要好好休息。
陸老爹和阿母也各自抱著一個幼子在角落中酣睡，唯有蓋云天在警惕著那群山猴。
看到蓋云天時刻提防的模樣，陸山也就放心睡去。
“吱吱吱！”
山猴打作一團(tuán)，它們拿著磨尖的肋骨棒子，猴頭上戴著丑陋的頭骨盔，模仿著騎兵沖鋒一般。
“唉！”
蓋云天深深的嘆了口氣，警惕的目光從山猴們身上移開。
一陣咕嚕聲從身側(cè)傳來，蓋云天面容一僵，他那些一同逃難的人已經(jīng)酣然睡去。
蓋云天搖了搖頭，這些家伙到底是沒有出過烏山，不知這江湖殘酷，任何事情都得留一份心思。
陸山這一睡便是三個時辰（六小時），他的睡眠一直很淺，加上這洞里山猴吵鬧，他這一覺睡得并不好。
一睡醒外界的聲音便分外刺耳，這群山猴嘰嘰喳喳的大聲叫嚷，似乎發(fā)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陸山湊近一看，只見那大甕已經(jīng)重新架上，地上已經(jīng)生起柴火，大甕中咕嚕嚕冒著氣泡。
“它們要吃誰？”
心中帶著這個疑問再度靠近，接著洞頂巖縫漏下月光，陸山總算看清山猴們的新食物。
一群逃難的災(zāi)民，他們服飾多是青黑一色，上面掛有貝殼獸牙制成的項鏈。
“山蠻！”陸山心中一驚。
近年云府大旱，原以為只在云府一地，想不到還影響到南邊的山蠻部族。
這些山蠻并沒有外界流傳的那樣原始而彪悍，相反大多數(shù)身材矮小，皮膚呈現(xiàn)暗黃色。
此刻山蠻們被猴群驅(qū)趕，就如同野獸一樣，給陸山一種強烈的荒誕之感。
人與獸的地位顛倒，就好像來到另一個世界。
山蠻們跪倒在石丘前，老山猴頭戴桃木冠，真如一個猴王般俯視它的奴隸們。
“嗚嗚！”
老山猴不知從什么地方掏出一個桃木枝條，指了指一個山蠻少女，接著又指了指另一個婦女。
猴群們歡呼雀躍，嗚嗚之聲不絕于耳，一場慘劇即將發(fā)生在陸山眼前。
陸山臉頰抖動，腮幫子鼓起，牙齒咬的吱嘎作響。
殺人他可以冷靜，面對一地尸骸他也可以冷靜，但活烹人肉他卻無法再冷靜下去。
山猴們一擁而上，直接按住那兩個女子，將她們拖至大甕前。
一山蠻少年奮力反抗，卻被一旁的披甲山猴活生生捶死，黃白與血紅混雜在一起的肉糜濺灑四周。
這場景如同一盆冷水將陸山澆的手腳冰涼，他連披甲山猴都應(yīng)付不了，又如何解決他人劫難。
陸山能忍下來，但萬東林卻再也無法抑制怒火，這怒火充斥他的胸膛，直燒的他眼眸充血，青筋暴起。
“呀呀丫丫！”
一聲嬰兒啼叫聲突兀響起，原來那山蠻女子懷中竟藏有一嬰兒。
山猴們正與女子搶奪嬰兒，欲要投入大甕沸水之內(nèi)。
老山猴嘿嘿直笑，口里流出哈喇子，舌頭舔著肥厚油膩的嘴唇，似乎在回味嬰兒的肥美滑嫩。
“呔！”
一聲厲喝，如羅漢之禪喝，令邪祟生怯，懼者增勇。
一道掌風(fēng)刮來，直對老山猴而去，一道人影作凌空而擊之勢。
陸山定睛一看，正是「開碑手」蓋云天。
這位面粗心細(xì)的江湖豪客到底是在關(guān)鍵時刻出手，一出手便是絕殺一擊。
那老山猴盤坐山丘上，一副高深莫測之態(tài)，身上黃大衣無風(fēng)鼓動，一只毛茸茸的猴掌向上斜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