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烏山。
此山中云府中有名的景秀大山,東西橫亙數(shù)百里,山上有不下十座道觀寺廟。
此山中的“烏山晚紅桃”又名列云府五景之一,時值素秋之月,烏山東麓桃林盡是碩果累累的紅桃,引得群猴嬉戲爭鬧,別有野趣。
烏山翠云峰,青提觀就位于此間峰頂,云遮霧繞,好似仙家居所。
每年都有信徒不遠(yuǎn)千里而來,或朝香拜神,或占卜問卦,或叩問前程仕途。
青提觀是子孫廟,子孫廟規(guī)模較小,觀內(nèi)一應(yīng)事務(wù)歸觀主所有,可以自由招收徒弟,道觀可世襲相傳。
在青提觀的后院菜園中,負(fù)責(zé)青提觀伙食的火工弟子正在打著瞌睡,菜園中三兩個道童正在翻土、拔草、除蟲、澆水。
幾個道童面黃肌瘦,一襲洗得漿白的藏青大褂,一頭雜亂枯黃的頭發(fā)勉強(qiáng)盤成一個髻。
其中一道童不似其他道童那般散漫,細(xì)心的將一個個青蟲抓起,并將青蟲塞進(jìn)腰間黃皮葫蘆口中。
“阿山,這蟲真能吃嗎?”一干瘦道童砸吧著嘴問道。
陸山看了看一旁菜園前打著瞌睡的火工弟子,抿著嘴巴,輕輕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手中不緊不慢的夾著青蟲。
就在這干瘦道童準(zhǔn)備細(xì)問,另一道童夾起一只菜青蟲放入嘴中,表情痛苦而扭曲。
“呸呸呸!根本不能吃,苦澀難嚼?!?p> 道童陸山輕笑一聲,搖了搖頭,繼續(xù)專注的捉著青蟲。
“今年云府大旱,聽說府中各地縣城都有不同程度受災(zāi)。
我家中阿母體弱多病,只能送兒賣女,家中大姐被送到云雀館…”
干瘦道童滿臉愁苦之色,說著便哽塞起來。
陸山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也不由得出神起來。
干瘦道童平復(fù)心情,幾位道童專心致志的干起活來,一直忙到日暮時分。
火工弟子此時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各個道童也都各自散去休息。
青提觀前的山道陡峭,并且此時天光昏暗,正是野獸出沒之際,行走山道危險且致命。
道童陸山卻是不慌不忙,一雙黑色眼眸中并無純真之色,而是如同成年人一般的深邃。
他的腰帶上插著一根“短棍”,那“短棍”包著破爛布巾,也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寬松肥大的藏青大褂本有包藏乾坤、隔斷塵凡之意,但難擋陰冷山風(fēng)。
陸山雙手如白鶴展翅,足尖運(yùn)勁輕點(diǎn),每一步都跨越三個山階,這對于一個八歲孩童來說,已如飛掠一般。
時過一刻,陸山已經(jīng)來到翠云峰底,他在一處松柏林間停住腳步。
此刻陸山額頭已冒出虛汗,呼吸略帶急促。他沒有著急行動,而是調(diào)勻自己的呼吸。
他的呼吸朝著奇特的韻律,松弛有度,轉(zhuǎn)眼之間便平復(fù)下來。
松柏碧草間有清泉流溪,溪水涓涓而流,叮咚作響。
溪邊一個魚簍被陸山提起,陸山看著魚簍中三五條泥鰍、七八條白鰱,還有一頭黃鱉,心中欣喜萬分。
在一旁雜草中取出竹簍,這種竹簍是用細(xì)竹竿框定,輔以布紗蒙住四周和底部,如此背負(fù)著便十分輕便。
將魚簍中的魚鱉倒入竹簍中,再將魚簍重新沉入溪中。
拿出黃皮葫蘆,將菜青蟲盡數(shù)倒入魚簍口里。
這種魚簍是特制的,口中塞有一圈竹片,魚鱉蝦蟹只能進(jìn)不能出。
陸山背著沉重的竹簍在傍晚的夜色中行走,左手搭在腰間的“短棍”上。
走出烏山山麓,再沿著野草叢生的土路行走半個時辰。
前方突現(xiàn)點(diǎn)點(diǎn)光芒,一個村莊出現(xiàn)在陸山面前。
村莊依著一個山丘,處處可見低矮的青瓦土房,還是那高臺飛檐的祖宗祠堂。
村中道路有些泥濘,陸山背著竹簍走得飛快,引得陣陣犬吠。
他在一處土房前停下腳步,重重的扣了扣土房小院的木門。
不一會兒,一個村婦匆匆而來,打開院門急聲道:“阿山,快來看看你爹!”
陸山急忙跑進(jìn)房舍中,只見兩鬢斑白的漢子斜靠在竹椅上,小腹處纏著紗布,上面滲透出斑斑血跡。
“誰?”陸山重重吐出一個字。
一旁村婦只顧低頭哭泣,還有兩個總角稚童不知所措的呆愣著。
“娘…仇人…誰…”
陸山說話吐字有些不連貫,只能說關(guān)鍵的詞語。
“烏山,牡丹峰的兩個剪徑賊人。
他們最近幾日才從壺縣逃難過來,在牡丹峰上落草為寇。
今日我采藥歸來便碰上他們二人,被他們搶得一株丹草。”
“賊人要搶,你便給他們,家中又不缺你的草藥?!币慌园⒛镉珠_始哭鬧起來。
“阿爹…傷勢…”陸山吐出兩個詞。
“無甚大礙,未傷及臟腑。
那兩個小賊怕是初次上手,給了我一劍,欲要滅口,結(jié)果卻慌了手腳。
故而我才能逃脫賊人之手?!?p> 陸山又問詢了一些問題,見阿爹陸重澤真無大礙,才放下心來。
“今天又帶了鮮魚過來,你這捕魚的技術(shù)都快趕上我采藥的手藝了?!?p> 兩鬢斑白的陸重澤指了指陸山背上竹簍大笑道。
一旁的阿娘幫陸山除下竹簍,看著里面滿滿的鮮魚黃鱉,總算不復(fù)愁苦哀容。
“老大去服兵役,老三老四又是個不經(jīng)事的。
家中總算靠著老二撐起來,要是靠著你采藥過活,那一家人早晚餓死在村口?!?p> 阿娘一邊收拾著竹簍中的魚鱉,一邊數(shù)落著苦笑的陸重澤。
陸山坐在靠墻的竹椅上,翻開供奉在祖宗牌位前的一本草藥集。
老態(tài)盡顯的陸重澤將油燈挑亮了一些,“要不是阿山兩年前患了癔癥,如今怕也是個讀書種子?!?p> 阿娘云氏刮著魚鱗,處理內(nèi)臟,“我只希望老二平平安安就行,不要在說些異語?!?p> “婦道人家懂什么!”陸重澤一拍桌子,“這是天賦異稟之兆?!?p> 云氏也慪氣起來,“不能讀書考科舉,天賦異稟又能如何?!”
陸重澤一時間沉默不語,眼神在祖宗牌位后的一個木匣子上游離。
“阿山,你想學(xué)武嗎?”
陸山抬頭,眼中閃爍一絲炙熱,“阿爹…我可以嗎?”
陸重澤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要出人頭地,不是讀書就是學(xué)武。
我采藥幾十年,可不是為了讓我的兒子也跟著采藥。
這些年我珍藏了兩株好藥,一株十年份人參,一株芝草。
老大當(dāng)初服兵役,我就送出去那株人參,給他謀了個隊(duì)率的職務(wù)。
如今是時候用那株芝草給你謀個前程?!?p> 陸重澤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搖頭晃腦的道:“你阿爹我已經(jīng)打聽過了,青提觀的妙丹道長正著手煉制一爐草丹。
明日我托村中三老說情,外加這株芝草為禮,讓你拜入妙丹道長門下?!?p> 陸山雙眼雪亮,“阿爹…妙丹…六合劍”
“哈哈!阿山也知道那妙丹道長的絕學(xué)六合劍,說不得我陸家也要出一個劍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