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白沒想到臧洪會突然延攬他和郭嘉，還說得如此直白，連個鋪墊也沒有。
郭嘉過來撈酒壺的動作也是一頓，卻隨即便笑笑地看向季白，看他如何說辭。
季白道：“刺史厚愛，季白心中感激不盡，不過我與丁徒乃是多年的交情，必不會離他而去，投效他人，如此只能辜負刺史抬愛了?！?p> 臧洪不快地道：“小白難道連考慮都不肯考慮一下嗎？”
季白笑道：“大人，人生短短數(shù)十年，求的不過就是個快意，當下愿便是愿了，不愿便是不愿，隨心而擇，不問前路，就是一個痛快，又何苦還要考慮半晌？最怕是思前想后，權(quán)衡利弊，什么都想到了，唯獨忘了本心，最終悔不當初，那才是大謬。”
臧洪沉吟片刻，突然拍桌大贊，“小白說得是！人生就是求個痛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足矣！來，你我干一滿杯！”
臧洪仰頭，將杯中酒飲盡。
季白陪他喝了，卻不知為何已覺索然無味。甚至連來之前預想好的，要從臧洪這里“借糧”一事，都拋到了腦后。
臧洪沒有再問郭嘉的意思，許是后者事不關(guān)己、悶頭喝酒的樣子，已經(jīng)給了他答案。
三個人連著秦淼，一起吃了頓飯。
雖沒人達成什么心愿，到底大家都酒足飯飽。
回去路上，季白等沒讓府中的雜役領(lǐng)路，只三個人慢慢溜達著往回走。
季白不嗜酒，席間其實沒喝多少，倒是秦淼和郭嘉都有了些微醺的跡象，其他表現(xiàn)倒也沒有，只是走路不走直線，很容易一腳就踩到花壇里，以致季白不得不一左一右地拽著。
行至一半，季白突然問郭嘉：“奉孝，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活這一世，究竟是為了什么？”
郭嘉愛飲酒，其實是因為喜歡那種將醉未醉的狀態(tài)，那種被酒精刺激著而略略興奮的感覺，讓他覺得一切都是正正好好。
季白問這話時，他正仰著頭望天上的星辰，他比季白還高著一些，聞言扭下臉來，失笑，“‘為了什么？’生于亂世，又學了一身本領(lǐng)，當然是為了匡助明主、平復亂世、撫慰蒼生了?！?p> 季白也笑，“不久之前，有個為人不錯的大哥告誡我們說：千萬不要把自己當成救世主，因為我們誰也救不了。奉孝，你覺得呢？”
郭嘉咂摸了一下“救世主”三個字，想了想，道：“那要看你想救的是誰了。你若是只想救一人或一小撥人，那就是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最難。生在這亂世的人啊，從生下來的那天起，命就是偷來的，生或死，不由任何人說的算，誰都不行。所以你如果太執(zhí)拗于某個人或某一撥人，那你的心就窄了，反而容易進退失據(jù)，最終一無所有。而如果你是想救這世道、這蒼生呢，那就要把這蒼生放下。戰(zhàn)亂，只能以戰(zhàn)亂來結(jié)束，而慈不掌兵、善不為官，如袁紹者，當面見人饑寒交迫，便憐憫之色現(xiàn)于面上，等到饑者不在眼前了，就想不到外面還有流離失所之民。孟子以君子遠庖廚是為仁，其實不過婦人之仁罷了。所以，小白兄，你是要救某個人，還是要救這天下蒼生呢？”
季白沉默了走了一段，輕輕地道：“我不過是一個過客，最終……大概是誰都救不了的。”
郭嘉聞言大笑，甚至是踉蹌了一下，險險才被季白拽住，他道：“過客好?。∵^客才好！來去輕松，了無牽掛！就是不知道小白兄既為過客，又為何要據(jù)平原不放？”
“??？”季白沒想到郭嘉會在意這個，他其實就是懶得應付一些沒有必要的人際關(guān)系。反正他只是來這個世界完成任務(wù)的，完成就走，當然是怎么舒服怎么來。
真如丁徒所說去尋袁紹的話，還得應付老板、應付同事，哪比得上自己當家作主。
所以在有選擇的條件下，季白還是喜歡盡可能把自己身邊的人際環(huán)境弄得簡單一些。當然，這種類似于“因為我不想去討好老板和同事，所以想要個簡單的工作環(huán)境”的幼稚理由，是不能對人說的。
季白不答反問：“奉孝是覺得我們據(jù)平原以自立這件事情，有什么問題嗎？”
郭嘉微微地瞇起了眼睛，審視地看著季白，他之前的醉意似乎是隨著之前差點跌出去的那一跤散了，“不是有什么問題，是嘉實在看不出小白兄占據(jù)平原的用意。嘉覺得，小白兄不會不清楚，你們根本不可能長據(jù)平原。”
季白笑，“奉孝這話似乎太過絕對了?！?p> 郭嘉搖頭，“這都是客氣的。不客氣地說的話，半載之內(nèi)，小白兄必失平原?！?p> 季白挑眉，對于這位算無遺策的三國謀士在他面前所下的第一個斷言，他還是很想挑戰(zhàn)一下的。
夜色中，季白輕輕地挑動了一下食指，將一張一般卡牌移到掌中，然后將規(guī)則牌【不朽的承諾】放入一般卡牌位，開啟效果，“奉孝可要與我打個賭？”
郭嘉：“賭什么？”
季白：“就賭我能否守平原半載。若是我贏了，便請奉孝常伴我側(cè)，為我謀事。若我輸了，便也答應奉孝一件事情，你看可好？”
郭嘉倒沒怎么在意這個賭約的內(nèi)容，他只是略有些疑惑地看著季白，總覺得面前的這人行事古怪。他多年來一直在家鄉(xiāng)讀書，直到不久之前才剛剛離鄉(xiāng)去往冀州，世人根本不識他是誰，這人確似篤定了他有濟世之才一般，令人疑竇叢生。
郭嘉道：“好，我與小白兄賭了。若我勝，無需小白兄做什么事情，只請老實地回答我?guī)讉€問題就好?！?p> 季白欣喜道：“好，那就一言為定！”季白伸出手掌，與郭嘉擊掌為誓。他感到契約已經(jīng)建立，一旦達成條件，他就可以帶走這位三國名士了！
季白盡可能地壓下了隱隱的興奮，他想了想，又忍不住補充，“我們賭的是我能不能守住平原，但這指的是在正常的情況下，奉孝可不能為了賭贏，暗中使手段害我?！?p> 郭嘉終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放心吧，半載都是給你往多了說的，你能守住平原三個月都算不錯，不需要我從中去使手段！”
季白微笑，“那奉孝就等著輸吧！”
郭嘉回以一笑，“那嘉就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