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晏看了杜渲一眼。
杜渲上前一步,面上帶了幾分好笑,喚道:“錦娘,錦娘!”
錦娘渾身一震,這才回過神來。她于歡場多年,心思靈巧,八面玲瓏,自是不覺得尷尬。舉了帕子掩口一笑,“這位小公子真是好相貌,也不知是哪家公子?要說這開陽城里數(shù)得著的世家公子,錦娘我好歹還能識得幾個?!?p> 她兀自在那里巧舌如簧,這邊李晏卻有些不耐起來。天色漸晚,夜風(fēng)咋起,他心中擔(dān)憂言歡身子,不管猶自說個不停的錦娘,當(dāng)先牽著言歡的衣袖踏入了綴錦閣的大門。
錦娘微愕,方才他們還在門前磨磨蹭蹭,怎地這個時候倒著急起來了。她自是不能說什么讓客人不高興的話,急忙跟上,當(dāng)先領(lǐng)路。
綴錦閣名為“綴錦”,的確是沒有負(fù)了這兩個字,當(dāng)真是遍地連金綴玉,處處鋪錦疊繡。好看是好看,引人也是引人,卻也俗艷得刺眼,看得久了,讓人有點透不過氣來。
錦娘引著兩個人穿過前堂,此刻還未到恩客大批上門的時候,堂中只坐著三兩個客人,其余全是衣著鮮艷,涂脂抹粉的姑娘,正百無聊賴地或坐或站,等著又一個醉生夢死的夜晚的來臨。
李晏和言歡這般的形貌,便是再低調(diào)也是身上有光,立時引起了姑娘們的注意。歡場的姐兒自是大膽得很,也不用招呼,都腳下生風(fēng)地過來,手中香帕一揮,紈扇一抖,鶯聲嚦嚦,有的說,“好俊俏的公子啊,可有相熟的姑娘?若是沒有,看奴家怎么樣?”有的說,“公子這般的好看,便是不給銀錢奴家也是愿意的?!庇械恼f,“奴家的房間就在前面,不若咱們房內(nèi)聊聊,如何?”更有甚者,直接來拉兩人的衣袖。
李晏和言歡還沒怎么樣,倒是杜渲先耐不住了,沖到前頭,在他們兩人身前一擋,眉毛倒豎,斥了聲,“休得無理?!?p> 那些姑娘見得多了,怎么會怕這個,嘻嘻笑著,推來搡去,“小哥,你也長得不錯,不如讓姐姐們好好疼疼你?!?p> 一時間,三人幾乎陷于脂粉陣中。言歡雖覺得好笑,但那些姑娘身上濃重的脂粉香氣齊齊襲來,她慣常不愛擺弄這個,此時被撲了個滿鼻滿臉,一時忍不住,捂住嘴低低咳了幾聲。
李晏拉緊她袖子,一手已暗暗環(huán)上她的腰。突然道:“錦娘!”
他聲音并不如何高,也沒有什么情緒,但久居上位者自有無法令人忽視的威儀。錦娘驚跳了一下,已察覺到這位冷面公子的不滿,急忙上前,將那些姑娘們驅(qū)開,“好了,好了,都讓開些,莫要驚擾了貴客?!?p> 姑娘們不情不愿地四散開去。李晏不動聲色地松開了言歡,好整以暇地?fù)哿藫圩约旱囊滦洌暤溃骸跋冉o找間清靜的屋子。”
“是!是!”錦娘殷勤地引著幾人上了樓,沿著回廊,走到盡頭處的兩扇房門前,打開來,請了幾人進去。
房內(nèi)并不大,里外兩間,中間用了珠簾隔斷。相比外面的飄紅浮碧處處花俏,這間屋子里倒是素雅得很。錦娘陪著笑臉,“想來公子們不樂意進姑娘們住過的屋子,這間一直是空著的。公子們在這里稍坐。呆會兒就有丫頭來上熱茶和點心?!?p> 她殷殷陪著小意,“不知公子們看中了哪個姑娘?錦娘即刻就招她過來?!?p> 言歡笑得溫和無害,“聽說你們閣里的綠芙姑娘聰慧伶俐,善解人意------”她停住不說,錦娘自然是明白,但她明顯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即接話。言歡看出她的猶豫,“怎么?咱們可是來得不是時候?”
錦娘笑道:“這位公子說得沒錯,綠芙姑娘正在接客,一時還抽不出身來?!毖詺g意態(tài)從容,“無妨,咱們可以等。”
錦娘面現(xiàn)為難,“只怕今夜綠芙姑娘都抽不出空來?!薄芭?,”言歡也不著惱,依舊笑吟吟看著錦娘,“也不好叫你為難,你只去喚她過來,咱們見個面便罷了。”
錦娘只是立在當(dāng)?shù)?,苦著臉道:“怕是這樣也是不能?!崩铌涛⑻袅嗣?,突然道:“錦娘莫非是覺得,咱們是專門來此和你玩笑的么?”
李晏話音剛落,杜渲已經(jīng)冷著臉上前一步,手扶在腰間長劍上。
錦娘慌忙擺手,“啊呦!錦娘怎么敢拿公子們玩笑?公子且莫生氣,且莫生氣。”她殷殷陪著小意,“實在是公子們來得不巧,綠芙今天接的乃是位貴客,不止是綠芙,就是紫芙,青芙,也都一塊去了?!彼荒樀臒o奈,“這位貴客是咱們綴錦閣的老主顧了,每次來都是招呼著幾位姑娘一起,至少到天亮?xí)r分才會離開。奴家是開門做生意,自然是以貴客的需求為要?!?p> 言歡似笑非笑,“這位貴客倒是好大的聲勢,也不知是何方神圣?”錦娘滿面堆笑,“還望公子體諒,咱們綴錦閣是開門做生意,怎好隨便透露貴客的訊息?”
“倒是本公子唐突了?!毖詺g聲音里帶了遺憾,“看來當(dāng)真是不巧,本公子今夜注定與綠芙姑娘無緣------”她話未說完,忽然以袖掩口,低低咳了起來。李晏心中一緊,急忙轉(zhuǎn)頭看她,卻見她在衣袖遮擋下極快地看了他一眼,眼波流轉(zhuǎn),隱有深意。
他幾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既然明著不能見,他們便暗地里想法子好了。
他慢悠悠道:“罷了,咱們也不為難你。你就招個彈琴唱曲兒的姑娘過來吧。”
錦娘松了口氣,連聲音都輕快了幾分,“好咧,就請兩位公子寬坐。錦娘定找個溫柔解意的過來,給公子們好好彈唱一番。”
錦娘自出門去安排。
李晏低聲向杜渲道:“你去打聽一下這位貴客是誰,現(xiàn)下歇在哪里?若是熟客,次次都這樣的手筆,不可能無人知曉?!倍配值懒寺暋笆恰?。悄無聲息地出了門,自去打聽去了。
隔了一刻,便有伶俐的小丫頭進來,送了熱茶,果子和蜜餞。擺了滿滿一桌子。
趁著彈琴唱曲兒的姑娘沒來,李晏關(guān)切地看她,“累了吧?”言歡卻是搖頭,看過來的一雙明眸里閃著興奮的光,“阿晏,我好久都沒有扮做男子了,今天倒是痛快了一回,更何況還能來這青樓逛逛。”
李晏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玩上癮了,小心別被旁人發(fā)現(xiàn)了身份。”他俯了身過來,唇幾乎貼到她頰邊,有熱而微癢的氣息和故作氣哼哼的低語劃過她耳畔,“你小心些,若是被旁人發(fā)現(xiàn)了,我就把你帶回去好好藏起來,今后再不讓旁人看見你。”
他的語聲不再玩笑,而是一字一頓,說得極是認(rèn)真,那語聲沉沉地撞入她耳中,也撞進她心里,“阿歡,你,是我一個人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