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歡與沐子晏二人回到客棧時，天已黑透。
言歡躲躲閃閃地進了客棧大門，發(fā)現(xiàn)門前并無書使守候，而學(xué)子們住的那些客房也俱都靜悄悄的，并未有什么異常，看來，夫子們還沒有發(fā)覺她這條漏在外面的魚還沒有回家。
言歡拖著沐子晏躡手躡腳地上樓，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不經(jīng)意一回頭，竟然看見祁暮云正從客棧外面進來。她的嘴張成了0字型。祁暮云這樣知書識禮的乖孩子竟然也會偷溜出去。
她一時忘了自己本來正在隱匿行蹤，帶著一臉耐人尋味的笑意，站在樓梯上等著祁暮云過來。
祁暮云穿過大堂，徑直向這邊走來。他方走到樓梯口，一抬頭，見到言歡站在樓梯之上滿臉笑嘻嘻地看下來，一時有些手足無措，“言兄?！?p> “恨生，你去哪里了？”言歡抱著劍，向那樓梯扶手上一靠，大大咧咧地問。“我、我去街上走了走?！逼钅涸拼瓜骂^，臉似乎都已紅了。
“好啊，你竟然也會偷溜出去，怕不怕我向夫子告發(fā)你?！毖詺g打趣他，祁暮云頭垂得更低。
言歡還想再調(diào)侃幾句，轉(zhuǎn)頭見身旁的沐子晏垂著眼簾，兀自不語。她叫了聲“阿晏”，沐子晏斜睨她一眼，竟是理都不理她，徑自上樓去了。
言歡，“------”
他方才還是好好的，明明誰也沒惹他啊。言歡也顧不得祁暮云了，一邊叫著“阿晏”，一邊追了上去。
祁暮云看著言歡上樓的背影，神色間已沒有了方才的羞澀之色，眸光微閃，不知在想些什么。
言歡追上了沐子晏，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阿晏，你干嘛走這么快？”沐子晏任她扯著，低低道：“恨生？”他慢慢轉(zhuǎn)過身來看著言歡，“你叫他‘恨生’？”言歡不明白他為什么問這個，“嗯”了一聲，“恨生是祁暮云的字?！?p> 沐子晏道：“你跟他關(guān)系愈發(fā)好了?！彼Z氣平平淡淡，不知為什么，言歡聽在耳里，總覺得意有所指。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作答，低頭看到自己手中的那柄劍，靈機一動，“阿晏，這劍------”沐子晏隨意看了一眼，道：“你留著防身吧?！?p> 那柄劍如此奪目，言歡自然喜歡，便道：“那好，先放在我這，等回了書院再還你?！便遄雨滩恢每煞?。
“阿晏，這劍叫什么名字？”言歡將劍舉至眼前，細細端詳。“虹霄?！便遄雨檀鸬寐唤?jīng)心。
“虹霄！”言歡不由動容。
據(jù)傳，大楚建國初年，東海莫名出現(xiàn)一座仙島，仙島有山，壁立萬仞，高聳入云。有漁者數(shù)人好奇登島，僅一人生還。生還者帶回精鐵一塊。有鑄劍大師以為奇，鑄劍為二，一為虹霄，一為墨淵。其劍光如電，切金碎玉，莫可擋也。且二劍同源，互有感應(yīng)，世人稱奇。
難道這便是傳說中的虹霄劍。虹霄既出，墨淵何在？
言歡忽然想起沐子晏今日持的那柄烏沉沉的劍，“莫非你的那柄便是墨淵？”沐子晏點頭。言歡咋舌，“天??！一雙絕世名劍竟都在你手里?！?p> 她想起認識他的種種，心中不是不疑惑，抬頭看他，“阿晏，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沐子晏一臉云淡風(fēng)輕，“你覺得我是什么人？”言歡搖頭，“我只覺得你好能干、好厲害！”她孩子氣地豎起大拇指。沐子晏忍不住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就是你認識的那個人。”
天方亮，方過卯時，書使便催促學(xué)子們起身了。今日要去云庭學(xué)館拜訪洛云庭。為示尊重，眾人統(tǒng)一更換了青冥書院學(xué)子服，天青色直裾袍服，同色巾帶。
云庭學(xué)館就坐落于橫川最熱鬧的大街上，門前便是個熱鬧市集。小販們的叫賣聲，買主們的討價還價聲，馬車來往的喧囂聲，不絕于耳。
言歡和顏清逸附耳私語，“這個洛云庭看來是個妙人，這才是大隱隱于世的樣子。”虞子衡湊上來，“據(jù)說他這個學(xué)館收生不忌，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只要有心，便可來此聽學(xué)?！毖詺g驚奇，“這番做派豈非甚得人心?！庇葑雍恻c頭，“自然。”
眾人進了學(xué)館，只見進門處是個極大的院子，一棵參天古樹當(dāng)中而立，枝繁葉茂。再向后走則是幾進庭院。望去門庭平闊，疏朗大氣。
自有學(xué)館負責(zé)管理的監(jiān)館前來引了眾人朝后行去。待進了第三進院子，拐進一間頗大的學(xué)齋。安排眾人坐了，便出去請洛云庭。
稍傾，洛云庭便走了進來，他雖已四十余歲，但望去竟是頗為年輕，甚至于還有幾分英俊。
洛云庭一進學(xué)齋便是滿面笑意，與梁老夫子、邱夫子連連致意。他目光掃視下坐青冥書院學(xué)子們一圈，人人俱都能感受到他的歡迎之意。看來，這個洛云庭倒是個頗為熱情周到之人。
今日學(xué)子們本就是來此聽學(xué)一日。洛云庭也不繞圈子，直入主題。
他今日主講的乃是“天下長安”。題雖大，但洛云庭講述起來，卻是天馬行空，十分隨意。既聯(lián)系到先賢著作，經(jīng)文典籍，又涉及了市井故事，民間俚語。夾敘夾議，旁征博引。眾人聽得津津有味，俱都忘了時辰。
末了，洛云庭道：“天下長安，在乎民心?！彼v得興起，隨手點著座中諸人，忽然指向沐子晏，“那位學(xué)子，你來答一下。”
眾人未料到他會提問，都驚了一下，沐子晏卻不慌張，應(yīng)聲站起，微一躬身，“先生請說?！甭逶仆サ溃骸胺讲潘v，不知你領(lǐng)會了幾分？”
沐子晏于民間混跡五六年有余，深知洛云庭所說這句話的份量。遂不卑不亢答道：“先生所言，天下長安，在乎民心。學(xué)生以為，欲民心穩(wěn)定，在乎生計。生計之事，又在乎海河清宴，時和歲豐。”
洛云庭拍案贊嘆，“說得好！你是哪家子弟？”沐子晏一派守禮學(xué)子風(fēng)范，“學(xué)生沐子晏。至于家門，不過是普通人家，不提也罷?！甭逶仆ヒ谎郾憧闯鏊兴[瞞，也不說破，只道：“你能有此等見識，相信來日不可限量。”
沐子晏坐下，洛云庭的目光在眾人臉上逡巡，手指輕晃，學(xué)子們一時又都緊張起來，生怕被選中，有沐子晏珠玉在前，若是答得不妥，空惹人笑話。
洛云庭向座中一指，言歡默了一默，只得站了起來。
其實洛云庭原本點的是言歡前面的學(xué)子，只是那學(xué)子膽怯，眼見洛云庭眼睛看過來，卻是頭向下一低，正好露出身后坐得筆直的言歡。
雖然是陰差陽錯，但眼下她唯有硬著頭皮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