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晏幾步奔至周錦榮面前,抬腿便是一腳,那周錦榮猝不及防,直接被踢飛了出去。跟著他的那幾個狗腿一楞,嗷嗷叫著便想沖上來。待看到沐子晏滿面寒霜,一身不怒而威的氣勢,突然便都軟了下去。匆匆去扶了周錦榮,灰撲撲地溜走了。
自她認(rèn)識他起,從未見他有這樣喜怒形于色的時候。一時間,言歡倒忘記了去管周錦榮的去處,只是看著沐子晏發(fā)怔。
沐子晏似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一言不發(fā),突然轉(zhuǎn)身,自顧自走了。言歡“哎、哎”兩聲,只是他走得頗快,轉(zhuǎn)眼身影便消失在林間。
“言公子,”有人在身后喚她,她突然想起,祁暮云還在這里。她急忙轉(zhuǎn)身,對著祁暮云便是一禮,“抱歉。”祁暮云似是嚇了一跳,不明白她為何要向他道歉。言歡誠心誠意道:“我曾說要罩著你,是我食言了?!逼钅涸泼嫔细∑饻\淺紅暈,言歡認(rèn)真道:“你放心,以后不會了,我再不會讓他欺負(fù)你了。”她又施了一禮,“謝謝你昨日的乳餅,還有一曲簫音相伴之恩?!?p> 祁暮云卻是有些不明所以,連連擺手。言歡啞然,難道是她誤會了,昨夜的那個人并不是他?
言歡和祁暮云一起出了林子,回到了馬廄附近。見邱夫子正召集眾人去練射箭,便跟著眾學(xué)子一起向練箭場走去。她一邊走,一邊在人群中尋找著沐子晏,只是找來找去,都未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影,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練箭場內(nèi)一溜擺開七八個靶子,眾人分批上前,站在丈許開外,每人三箭,依次練習(xí)。
言歡還未上場,便生了怯意,她自己知道自己,她身為女子,本就腕力、臂力都弱,日常又疏于練習(xí),射術(shù)自然不行。沒多久便輪到了她,她自然不能不上場,只是一連三箭,一箭脫靶,一箭射偏,最后一箭也距紅心頗遠(yuǎn)。
她悻悻地退下來,若是再這般,怕是小考時拿個“劣”是板上釘釘了。想她言歡,一貫出色,怎么可能拿個“劣”這么丟人。
突聽得身畔眾人一陣叫好聲,轉(zhuǎn)頭看時,言歡不由得瞪圓了眼睛。只見沐子晏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場內(nèi),此刻正在搭弓射箭,他原本就身形頎長,此刻筆直立于當(dāng)?shù)?,更是玉樹臨風(fēng),一表人才。而他面前的箭靶上,有兩只箭羽都正中紅心,他手上的應(yīng)是第三只。待她看時,那第三只箭也如流星趕月一般飛了出去,只聽的噗的一聲,也是正中紅心。而他卻是面不紅氣不喘,滿臉的混不在意。仿佛不過是做了件最普通不過的小事。
言歡也隨著眾人鼓起掌來。再對比自己箭靶的慘烈,她又是羨慕,又是焦慮。
稍頃下了課,眾人三三兩兩地出了演武場。言歡自動落在了后面,待眾人都走遠(yuǎn)了,她返身又回了練箭場。拿了弓箭,一箭一箭自去練習(xí)。
這一日又是騎馬又是射箭,眾人都是又餓又累?;氐綍簝?nèi),一窩蜂地沖進(jìn)齋舍去了。沐子晏隨著人流,不緊不慢地也進(jìn)了齋舍,進(jìn)去有意若無意地逡巡一圈,只見顏清逸和虞子衡赫然在座,那個人卻不知道哪里去了。他默然片刻,竟飯也不吃了,轉(zhuǎn)身便走了出去。
沐子晏走回了客舍,眼下眾人都在齋舍內(nèi),客舍里四處靜悄悄的,并沒有人人跡。他想了一刻,叫了聲“杜渲”,杜渲從一棵樹上跳下來,他劈頭就問,“可見到言公子回來?”杜渲被問得不明所以,依舊答道:“不曾?!便遄雨滩⒉煌A簦吐暦愿懒藥拙?,沿著方才來的路,向后山去了。
杜渲接了沐子晏的命令,卻是有些好笑,邊走邊自言自語道:“還說不想和言小公子交朋友,這都兩次差遣人家去給言小公子買什么乳餅了?!?p> 天色將暗,山谷空闊,四野無人。
言歡從看管演武場仆役那里要了兩只火把,便又專心地練了起來。沒過多久,便是連仆役都歇息去了,只剩下言歡自己。她依然故我,漸漸地,她練的那只箭靶前,箭羽已堆成了一堆。
她大半日水米未進(jìn),又操練太久,雖然依舊專心,但手臂酸澀,幾至拉不開弓弦。她是個執(zhí)拗的性子,心中并不想放棄,遂咬緊牙堅持。但射出的箭越來越失了準(zhǔn)頭,竟不知都射到哪里去了。
突聽得身后有人道:“調(diào)息,站直,曲肘,沉肩。”隨即有人過來一手扶了她執(zhí)弓的手,一手助她拉滿了弓弦。言歡轉(zhuǎn)頭去看,竟然是沐子晏。只聽沐子晏道:“專心。”她只得轉(zhuǎn)回頭去,耳聽得他輕喝一聲,“放!”言歡不由自主地照做,只聽“嘭”的一聲弓弦輕響,那只箭迅捷射出,噗地一聲,竟然正中紅心。
言歡目瞪口呆,忽然轉(zhuǎn)頭一把抱住他,歡呼起來。待歡呼了兩三聲,猛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即放手,退后幾步,只見沐子晏看著她,臉上竟然帶了淡淡的笑意。她不由得呆住了,這似乎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笑。
沐子晏顯然是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那笑容倏忽而逝,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
言歡還未及說話,驀地腿一軟,便向地下跌去。沐子晏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扶住。言歡只覺得這樣不妥,但頭暈眼花,半晌都沒緩過來。沐子晏扶著她走到一旁的草垛邊,讓她靠坐在那里,隨即搭上她的脈門。
言歡知道自己只是又餓又累,加之練得脫力,便搖了搖頭,低低道:“我無事?!?p> 沐子晏探了一刻,方知她是過度勞累,待目光移到她的手上,不由得眸中一暗,只見那只白皙纖細(xì)的手掌上血跡宛然,掌心里一道道血痕赫然在目,顯是弓弦勒的。他想了一想,摘了腕間護(hù)帶,輕輕托起她受傷的手,小心地將護(hù)帶纏在她那只受傷的手上。
他將目光移到她的臉上,她閉目靠在那里,面色蒼白,顯是已經(jīng)累極倦極。他見慣她神采飛揚(yáng),恣意灑脫的樣子,卻從未見她這般弱不禁風(fēng),嬌弱得令人想要盡其所有去保她護(hù)她。此刻這般境況,她也不曾叫一聲苦,她的堅強(qiáng)著實令他刮目相看。
沐子晏一眨不眨地看著言歡,這仿佛是他第一次正眼瞧她。他心底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悄悄蘇醒,而彼時他并不明白那是什么,但當(dāng)他明白后,他卻再也無法控制。
輕碧
非常感謝黎明風(fēng)起,寫文是寂寞的,但看到支持,心中便充滿力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