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永興公主的刻意為之,李弘冀的親王之夢夭折。
一輪彎月升了上來,如吳鉤高懸夜空,妖艷璀璨。
?御花園中浮動著一股暗香,李弘冀出了宮門,顯得落寂孤獨。
“弘冀……在想什么?”正在此時,一個聲音傳來。
李弘冀轉(zhuǎn)頭看時,卻是二叔李景遂和三叔李景達(dá)站在一起,笑吟吟看著自己。對于兩位叔叔,他此時也捉摸不透。
李景遂見李弘冀看向自己,笑著道:“弘冀,不如你和二叔也打個賭!打賭你一年之內(nèi)就能封王!”
一年之內(nèi),封王!李弘冀此時想也不敢想。
隨即反應(yīng)過來,原來自己的患得患失,急迫難耐早被人看出來。
索性他放松下來,走到李景遂二人跟前。“若是小侄僥幸封王,可還要向兩位叔叔討要賀禮!”
這時李景達(dá)卻想起自己和李弘冀的賭斗,跳出來道:“上次與你一起馴馬,你卻沒了踏雪烏騅。你若是封王還你便是!”
李弘冀卻是想起李景達(dá)的湯山別院,應(yīng)道:“索性三叔家大業(yè)大,不如三叔把湯山別院贈給小侄!”
這下李景達(dá)卻是不應(yīng),指著李弘冀手上的扳指道:“若是要湯山別院,卻拿你這先帝的扳指來換!”
原來李弘冀一直帶著的扳指,是先帝烈祖的。
李弘冀見李景達(dá)如此在意這扳指,當(dāng)然不能輕易答應(yīng),搖搖頭后退。
“想要我這扳指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湯山別院不夠……”
李景達(dá)見李弘冀松口,喜出望外,當(dāng)即叫道:“若是你答應(yīng)和我賭斗,我將副元帥之位讓你又如何!”
李景遂見李景達(dá)如此胡鬧,忍不住訓(xùn)斥。“景達(dá)糊涂,這官位怎能私相授受!”
諸道兵馬副元帥!聽著也很威風(fēng)。李弘冀心道。
李景達(dá)卻不管李景遂阻攔,興沖沖看著李弘冀。
“你敢是不敢?”
“好!三叔如此激將,我若是不應(yīng),倒是膽小了!”
李弘冀當(dāng)即伸手與李景達(dá)擊掌為誓。
“一言為定!”
“三日后,侍衛(wèi)親軍校場見!”
與李弘冀約定完,李景達(dá)心情愉悅,大步離去。李景遂還想再勸,也跟了上去。
“三弟,黑云長劍早就不是原來的黑云長劍了,你要弘冀的扳指有什么用……”
黑云長劍?趙匡胤都忌憚的南方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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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皇家宴飲,最后不歡而散。
李璟最羨慕尋常人家的家庭和睦,人倫之序。等在眾人散去后,單單留下了鐘皇后和永興公主。
宮人用紅泥小爐烹好了當(dāng)年的新茶,按品級先后逐一進奉,李璟輕啜了一口,便轉(zhuǎn)頭對永興公主道:“洛兒,還記得咱們小時候,你用梅花上的新雪烹茶,那味道真是齒頰留香,端的讓人難忘。”
他此話一出,鐘皇后也跟著道:“可不是么,洛兒就是心靈手巧!”永興公主聽了這話,微笑起身,走至中庭,將佛手、松實等物,與上好的鳳團雀舌一同烹制。
不一刻,清水沸騰,翻如魚眼,便有茶香輕輕瀉逸而出,李璟大喜,稱贊不絕。
待公主親手奉茶上來,只見盞中翠色悅目,茶葉舒展,他有些迫不及待的飲了一口,卻覺得茶汁不若以往香醇甘美,回味時,還有一縷苦澀貫穿其中。
只聽永興公主便悠然說道:“茶葉中本就有甘甜苦澀兩重味道,是以烹茶亦看心境,若是滿心愁苦之人,所烹制的茶也只能是苦的?!?p> 她側(cè)首望定李璟,又說道:“皇上可曾想過,你尚有閑情在這里品茶賞雪,身在海陵的南吳楊氏一族卻日日活在生死邊緣,上天有好生之德……”
她的話還未說完,已引得李璟心底不快,卻也不好發(fā)作,當(dāng)下微微笑道:“香茶也好,苦茶也罷,都是天意所賜,該領(lǐng)受的便要領(lǐng)受?!?p> 鐘皇后目光一瞥李璟,看了看公主,說道:“如今正是良辰佳日,誰也不許談?wù)撜?wù)?!?p> 過了半晌,李璟屏退宮娥。
看著清冷的永興公主,李璟卻還是忍不住說道:“其實先帝在故去前,已經(jīng)對你深為愧疚,將你的夫婿楊璉提拔為中書令,并任池州節(jié)度使,也算是有所補償,再者說,先帝曾一再派人去永寧宮接你回來,不算是對你不住了。”
永興公主抬眼看了看他,說道:“這樣說來,倒是我的錯處了,我不該出嫁,不該在你和父親合伙逼迫下,做了南吳太子妃?!?p> 十余年的凄苦,夫離子散,早將這個曾經(jīng)活潑的少女變成了刻薄的深閨怨婦。
鐘皇后到底是婦人,想起曾經(jīng)的種種,不由紅了眼睛。
“洛兒你不要多想,這次回來就安心吧!”
李璟不知如何應(yīng)對,吶吶道:“朕也并沒有說你錯了,當(dāng)時的情況,實在是不得以。你是父皇最心愛的女兒,若不是為了大業(yè),安能如此?你這十余年的光陰,也沒有白費,我會給你加封為長公主,在金陵,你將是最尊貴的公主了?!?p> 聽聞這一聲公主之稱,永興公主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
好在這里沒有旁人,別人不知深宮的隱秘。
哭的泄氣了,永興公主哼了一聲,說道:“原來哥哥是想拿一個長公主的尊榮,來買我十余年的屈辱難堪?那我十余年的青春歲月又值多少?要拿什么榮銜來換?”
李璟在親人面前總是忍讓,嘆氣道:“洛兒,你有什么想法,盡管說出來,只要朕能做到的,一定答允你。對了,你的公主府邸,我已經(jīng)派人在勘址修建,此后的富貴榮華,無可限量?!?p> 永興公主微微側(cè)首,離開他的視線,她發(fā)髻所簪的鳳釵上的珠串不住抖動,半晌,才聽她好似自語般說道:“只怕你買不起?!?p> 李璟試探問道:“或許你想為夫婿謀個出路?朕可以再給楊璉升遷?!?p> 永興公主道:“多謝哥哥,我想他不需要了。對于一個死人來講,任何官職都毫無用處。”
李璟“哦”了一聲,略顯驚訝道:“原來楊璉已經(jīng)死了。”
其實楊璉之死,他早知道。不過楊璉與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永興公主就有,他不得不顧念骨肉之情。
永興公主淡淡道:“無所謂,什么都無所謂,他總歸是死了。”
這也許是兄妹二人最后一次謙讓克制的談話了。自己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種子,終要爆發(fā),就是不知道皇帝還能不能還如此溫良。
畢竟,人命是要用人命來償還的!
永興公主語聲平靜,卻讓李璟一陣難過,洛兒的變化太大了。在記憶里,她是個年輕美貌,梳著齊腰發(fā)辮,會說會笑的仙子,她喜歡在花林中悠然漫步,撫琴清歌。
而今重見,她已完全變了個樣子,悲苦已先于歲月,將她的心啃噬得千瘡百孔,那個舊日的洛兒似乎已經(jīng)死去,此時回來的只是個面目灰暗,不茍言笑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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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游?!赌咸茣饭?jié)義卷。永興公主傳:
永興公主,烈祖女也,嫁吳睿帝太子璉。及禪代,宋齊丘請離婚,烈祖不聽。公主以為吳室冢婦,而國亡,中懷憤悒,聞之呼之為公主,輒悲傷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