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訣別。
此時正是晚間,阿尋沽飲三杯,以聊無趣之后,便帶著稍些酒氣朝著那間偏殿走去,看著那一朵朵成簇的紫花,心下一笑大膽地推開了門,里面的老者見到又是她,心中又是一驚,但總不埋怨責怪于她,只是嘆道,依舊用衣袖遮面,“族長.....你為何又來了?”
阿尋將門掩了之后,本來一進來就坐在桌上,聽著他的話,便起身大笑道,“長老為何如此說?”
他心中一驚,阿尋又開口,“我見你平日待在這里也忒悶了些,又無仙侍照料,所以便來看看你,為你解解悶兒!本說幾日前就要來的,有點事才耽擱到了現(xiàn)在。”
“你喝酒了?”他聞著自從阿尋來之后,殿中便帶了濃郁的酒氣,實在有些嗆鼻,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屋外,起身從床榻上下來,左手遮面,右手替她倒茶解酒,阿尋看著那盞茶,倒像是長了腳一般,完全灑在了桌面上,杯子里一點也未沾上茶水,連忙跑過去握住他的手,幸而才將茶盞穩(wěn)了,他立馬就將手抽了回去,像是怕極了他眼前的女子,阿尋愣了愣,奇怪道,“你為何一直用衣袖遮面?我已經(jīng)曉得你長成什么樣了?!卑ぬь^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回族長,我長得甚丑,怕污了您的眼?!?p> “我既然在意你的容貌,我上次就曉得了,我就不會來了!”她伸手將他遮住面的手放下來,對他笑道,“不知道長者怎么稱呼?那天多有冒犯,不小心摘了您的花,還請您見諒!”阿尋捶著手向他作著禮,許是這樣毫無遮擋,如此對著阿尋,他的臉上十分不自然,始終低著頭不敢看她,口中踟躇道,“無.....事,只要你沒事就好。”
阿尋看了看四周,只有一張竹床,一張書案,一張矮幾,桌子,板凳,陳設極為簡陋,她心中一酸,這老人形單影只,無親人撫恤,又無仙侍照料,肯定會覺得孤單,若是自己不打算去凡界游玩的話,以后一定會天天來陪他!
“長老,你叫什么名字?。俊卑ぷ谂赃?,笑著問他,他聞著她身上的酒氣,嗅嗅鼻子,又倒了一口茶與她吃,自己則低頭支支吾吾道,“我...我年少時她..他們喚我小馬駒?!?p> “小馬駒?”阿尋接過他手中的茶,又一飲而盡,“我如果叫你小馬駒就太奇怪了,你是長輩,我如果喚你小馬駒那就太不禮貌了些,別人定會說我目無尊長!雖然我平時這些細枝末節(jié)都不放在眼里,但您好歹是我的長輩,我不如就叫你小馬駒先生?”
他笑道,從衣袖中抽出一張手帕遞給她,她接過來擦了擦嘴邊的茶漬,他看著她笑道,“你是何時學會喝酒的?”他一驚覺,紅著臉低頭,連忙改口道,“族長,今日為何喝了酒?是有什么煩心之事?”幸而她未及時察覺。
阿尋搖搖頭,“也不是什么煩心事,但不知道為何心中有時候總是壓抑得緊,就拿了點酒來喝,小馬駒先生,你真的不覺得一個人永遠待在這里,你也不出去,你不覺得無聊嗎?”
他搖頭笑道,“在這里待久了,便不覺得悶了。”阿尋聽著他的話,只點點頭,“我不與小馬駒先生一樣,若是某個地方待久了,我便覺得無聊。所以我同妹妹說,我要到凡界去游耍了?!?p> “你要去凡界游耍?!”他一驚到,一不小心將他手中的杯子打碎在地上,茶水也沾濕了他的衣物,阿尋聽得嘭的一聲,連忙站起來,替他捻干沾濕的衣物,驚道,“小馬駒先生,你沒事吧?!看來我一定要找?guī)讉€仙侍來幫你!”阿尋口中還有什么話,覺得此時此地說出,甚不合情面,便也住嘴了,只換了一句道,“小馬駒先生,你要是有任何需要的,你一定要告訴我!或者告訴我妹妹也可以,我覺得你這樣還挺讓人操心的!”
“你去凡界何時才能回來?”他看著阿尋,義正言辭地詢問,雙目流露出擔憂驚恐的神色,阿尋看著他的眼睛愣了愣,撈撈頭,只道,“我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或許幾天后,或是幾年,幾十年,幾百年也有可能!總之就是玩盡興了才回來!”
幾十年,幾百年,可我活不了那么久了啊............
“所以臨走前,我便來看看你。若是你真的覺得悶了,你一定要出偏殿來看看,不要日復一日在這里!”
“這里沒什么能入我的眼的,除了你......”阿尋被這話一愣,臉上倒有些紅暈出來,不過此時這心思很快就化作一股煙了,因為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位老人,一位白發(fā)蒼蒼的尊者,這個可褻瀆不得!雖然他也說得也忒風流了些!于是她便說道,“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小馬駒先生?”
他猛地一震,又將臉別下不看她,“我與族長乃云泥之別,我們怎可有這些攀扯呢,族長....你是不是記錯了?!彼浪茄b的,如果她早就記起來了的話,就不會笑著問他,也不會叫他小馬駒先生。
“小馬駒先生,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你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你用這個東西隨時都可以叫我!”阿尋遞給他一面銅制鏡子,“這東西名喚傳音鏡,你有什么想說的,你統(tǒng)統(tǒng)都可以告訴我,你說的什么,我什么都聽得到!你瞧,我也有一把!”她從衣袖里又摸出另一把鏡子來,遞給他看,“這鏡子是一對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他心中又是一怔,只得傻笑道,傻丫頭,你知不知道又說出話了!
阿尋將那把鏡子又收了回來,放在衣袖里,看了看外面,“小馬駒先生,我要走了,你若是有什么需要,你隨時都可以喊我!”
“現(xiàn)在就走了?”他苦笑,將她遞給自己的鏡子小心翼翼地放回自己的衣袖,“?。?!不是,我過幾天才走!現(xiàn)在想回去準備一些去凡界要帶的盤纏。”說完,自己拜別完小馬駒后,便跑出了屋子。
他看了看阿尋的背影,外面的冷風灌進來,吹得自己衣的袂和白發(fā)亂飛,他慢慢起身,走出殿外,因為受了點冷風,他身子卻越來越重,滿臉通紅地站在門口咳嗽,看著伏都的景致,慢慢地摸出她遞給自己的傳音鏡,用手細細摩挲著銅鏡上地雕花,上面還有她傳來的點點殘余的風韻,他將銅鏡溫柔地貼在自己的臉上,就像她摸著自己的臉一樣,讓他想到了那日她在虛妄之都魂飛魄散的時候,她就是這樣摸著自己的臉的,可那個情景不經(jīng)讓他紅了眼眶,他卻大意地笑了,口中喃喃道,她還活著就好,活著就好,自己一命換一命也沒關系。
但心中又立刻荒涼起來,看著那把銅鏡,心中嘆道,你又要走了嗎,是不是我永遠都留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