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可還記得長庚曾對你說過，我族乃世代單傳？”長庚問。
慕籬想了想，然后點了點頭。
“二公子可知這是為何？”
慕籬搖頭。
長庚苦笑：“多子多孫對尋常人家來說是福，可對巫族來說卻是禍，乃不祥之兆。”
慕籬微訝：“為何？”
“此事要從十三世祖說起。”
長庚又轉身望向窗外，雙眼似是在看窗外景色，但心思卻不知在哪里的時空游離。
“據(jù)族史記載，我族傳到第十三世時，世代單傳的舞陽家首次降生了一對孿生子，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族人們都很歡喜，覺得這是天降祥瑞，意味著子嗣單薄的巫族今后也能人丁興旺起來了。
因此，族里首次舉行了盛大的祭天問祖儀式，并最終選定長子為繼任族長?！?p> 到這里一切聽起來都沒什么問題，但慕籬知道，接下來就到重點了，必定發(fā)生了什么巨大的轉折，否則就不會成為長庚口中的“雙生禁忌”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孿生雙子也在一天天長大，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可沒想到，弟弟在成長過程中因長年累月的兄弟區(qū)別對待而漸生不滿，只不過比哥哥晚出生了片刻就要接受完全不同的人生，他不服。
于是，舞陽巫族發(fā)生了自開山建派以來的首次內亂，弟弟更是在奪權失敗后叛出了巫族，并利用自己天生的通天之能將巫族卷入了廟堂之爭。”
果然如此，慕籬不由心中默嘆。
長庚接道：“在距離族史所載的六世祖天罰約三百年后，巫族又一次因改變預知未來而迎來天罰，人間再次生靈涂炭，弟弟這才知他的一己私欲闖了多大的禍。
最終，他的結局和六世祖一樣，自裁以息天怒，可是已經被擾亂的世道和天罰并沒有因此而終結。
于是，身為哥哥的族長為替弟弟贖罪而違背六世祖立下的禁制，窺探天機，預見未來，涉紅塵而隱其身，在幕后操控局勢，以自身壽命為代價終于將錯誤的軌跡扳回了正軌，年僅二十一歲的十三世祖也因天道反噬而英年早逝。
從此以后，雙生子便成為了巫族禁忌，對普通人家來說，多子多孫便是福，可對舞陽巫族來說，這卻是不祥之兆，是禍亂之源！”
回想起之前長庚講過的六世祖的慘痛教訓，慕籬不由默默為十三世祖哀婉嘆息。
“經過十三世祖與其孿生兄弟之爭，族人皆已領悟，巫族之所以世代單傳，或許正是上天的旨意，畢竟能預見未來、窺探天機的舞陽傳人若也和尋常人家一樣子孫興旺，只怕這天下早就亂套了。”
“哎！”終于明白了所謂“雙生禁忌”來龍去脈的慕籬發(fā)出一聲長嘆。
長庚看向他道：“二公子先前不是疑問裴老太師和龍躣為何會成為巫族之后嗎？這答案便在十三世祖那位叛出巫族的孿生弟弟身上?！?p> “此話怎講？”
“那位孿生弟弟在臨終前留書于他的妻兒，要他們從此隱姓埋名，永不提及自己是舞陽之后，世代吃齋念佛，將功德回向巫族及眾生，以求他所犯之過不殃及子孫后代。
同時，他也留下祖訓，嚴禁隱蔽紅塵的這一支脈后代修習占卜之能、窺探天機之術，更不許他們做出改變預知未來、擾亂天道運行的事，否則祖宗不佑，天地不容！”
這是在六世祖那“傳世詛咒”的基礎上，又給隱于紅塵的這一舞陽支脈添了一道枷鎖。
“所以，裴老和龍躣便是當年叛出巫族的十三世祖胞弟的后代。以十三世祖胞弟為初代，到龍躣這一代已是第二十五代。
在支脈每一代傳人出生時，上一代傳人都會將他的生辰八字送回巫族寫入族譜，算是認祖歸宗，本家也默認了這一支脈的存在。
所以，這一支脈無論男女也都是世代單傳，但因有初代祖訓傳承，所以這一支脈比起本家來說相對都較長壽，像二十四代那樣因難產而早亡的算是個別特例。
因此，無關他們的意愿，這一脈也都是世代天生就具有靈能的，尤其對于危機都有本能的預感?！?p> 慕籬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怪不得大哥常說，秦大哥的直覺總是超乎常人的準?！?p> “原本我們也從沒想過會利用這個分支涉入紅塵，因為有巫族禁制和先祖遺訓在那兒擺著?！?p> “但庚寅之仇是個意外的導火索，讓遠離紅塵、弊居深山的巫族不得不涉入紅塵?！?p> 長庚并不否認：“的確如此?！?p> “所以，巫族這一隱蔽于紅塵的支脈便是連接巫族本家與紅塵、尤其是廟堂的關鍵；所以，裴老太師和秦大哥對庚寅舊事也是知情的，他們從一開始就是遵照巫族本家的指令在行事，裴老太師暗助父親登上帝位、秦大哥會接近兄長都不是偶然，對嗎？”
長庚點頭：“可以這么說。不過他們也有自己的意志，本家只是向他們傳達了希望他們做的事，具體要不要做以及如何做，我們從來不強求，畢竟他們是有思想、有感情的人，而不是本家可以任意操控、利用的工具，何況他們與我們本是同根?！?p> 想起裴清那張圓滑世故又固執(zhí)的臉，長庚不由苦笑：“不是我夸大其詞，有朝一日若巫族的利益與蒼生的利益發(fā)生沖突，以裴老的行事原則，只怕他會毫不猶豫地犧牲巫族而保全天下蒼生?！?p> 慕籬被長庚這句話逗笑了。
長庚也笑道：“看不出裴老原來是這樣的人，是嗎？可這不也正是他的過人之處，不是嗎？”
慕籬含笑默認。
“而龍躣，我相信最初他主動接近晉王殿下的確是出于本家的指令，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一切也發(fā)生了根本性的改變。倘若有朝一日要他在巫族和晉王之間做選擇，我想，他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晉王殿下?！?p> 慕籬聽后頗為感動，因為根據(jù)長庚的解釋，其實巫族本家并未對這對祖孫做強行要求，可他們還是選擇了幫助父兄，尤其是秦蒼，在這過程中還與慕榮產生了不可動搖的羈絆。
過去，他只知秦蒼對慕榮有著非同一般的執(zhí)著，而今卻對秦蒼的選擇更加了解了，因此才更加感動。
如今，有這樣一對祖孫守護在父兄身邊，再加上百里乘風、符家和一眾能臣干將的支持，即便今后自己有個萬一，也不用擔心身后了。
“那么，太子妃又是怎么一回事？”
長庚答：“在十三世祖兄弟之爭后千余年漫長的歲月里，包括家母和姨母在內，巫族共出現(xiàn)過三對雙生子，幸運的是，這三對雙生子都相親相愛，再沒有出現(xiàn)過族位之爭，除了姨母之外，其余兩對未被選為族長的一方都平順地繼承了長老之位?！?p> “所以，太子妃和前代族長是孿生姐妹？”
長庚點頭，接著將舞陽舒眉和舞陽靈曦姐妹倆的故事一一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