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熙顏和玖敘已經翻過了復州山,一直向南,都是連成一片的富庶之地。
熙顏懷里抱著的,都是玖敘給她買的各種好吃的。
“唔,這邊還真是熱鬧啊!比之前遇到你的槐江鎮(zhèn)還熱鬧!”
“是啊,這里可是有名的中山福地,我們現在站的這個萬金鎮(zhèn),更是富中之富。”
自復州山伏妖一戰(zhàn),玖敘雖然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可能沒那么簡單,但是還是止不住對她的好奇。
因為好奇,所以對她的一舉一動都格外關注。
“……你又盯著我看什么?”熙顏把手里吃干凈的蜜餞小籠舉著,在玖敘面前晃了幾晃。
“啊……沒什么,不如今晚我們就在這個鎮(zhèn)子落腳吧?聽說萬金鎮(zhèn)有錢的人很多,晚上這里會有各種各樣的集會?!?p> “哇!真的么?不過,集會是什么啊……?”
“……哈哈,晚上你就知道了啊?!?p> 玖敘說的不錯,夜晚的萬金鎮(zhèn),當真是熱鬧非常。
到處都是各地聚集過來的小販,就連街角的石橋下,都有船舶上搭得戲臺。
“來,”馬上要走到擁擠的人群,玖敘對熙顏伸出手,“人多,別走丟了。”
滿街的燈籠燭火下,熙顏的臉紅撲撲的,玖敘一晃神,沒有分清楚她的臉,究竟是被紅紗燈籠映紅的,還是……
人群中,兩個人手牽著手,在熱鬧的集會里穿梭,女孩的笑語聲都被天空炸開的煙花聲淹沒了。
不遠處,三個人影立于屋檐之上。
“小丫頭,還真是開心……”崇明撇撇嘴,“你說是不是,云離?”
云離目光緊緊的盯著那個牽著熙顏的手的人,“哼?!?p> “怎么辦?我覺得我們可以不用打擾她,她如此不就是平凡一生么?這樣不是正好么?”
崇明低聲說,他身邊的云離抿緊了嘴。
“南笙,你說句話。”云離沒有回答崇明的話,卻向南笙發(fā)問了。
“……”南笙先是一陣沉默,過了一會,他輕聲說,“……這樣也好?!?p> 他的目光溫柔的看著人群中笑鬧的女孩,“就這樣,也很好?!?p> 崇明干脆不再看眼前的街景,他轉過身,瞇著眼睛看起了月亮。
“回去就這么告訴青欒,熙顏過得挺好的,我們只要注意句芒不讓他靠近她就可以了,無須再帶她回去了?!?p> 崇明說著瞥了一眼還在看著熙顏的兩個人,就沉默了。
“你覺得這樣挺好的了?”云離問。
“嗯。”
瓦片稀里嘩啦的響動,云離貼近南笙的耳朵,“你看那個人,有資格保護她么?你又替她做決定了?”
南笙也不甘示弱,他伸手拽住云離,“哦?是我在替她做決定?眼前此人是她自己所選……”
“怎么?又要說那種話?”云離的聲音提高了幾分,好像他心里的一處傷又被南笙揭了起來,“當初是誰?騙她成書?封印了一半的自己去做了司書伴?當初是誰?為了所謂山海眾生,偏偏摒棄了她?難道她就不是你眼中的山海眾生?”
云離緊盯著南笙的目光如利刃,“當初說她自己做錯了,如今又想說這是她自己的選擇?若是這人再傷她害她,你又當如何?”
南笙軟弱了下來,他頹廢的站在云離的面前,“其實你看到她如今平凡一生,應該也是慶幸的吧?”
云離聽到這話,手上也松了半分,“我并不是說她不可以選擇這樣的人生,只是你不可以再說那種話……”
“崇圣君做的事情,我不會再對她做,你只要知道這個就可以了?!?p> 南笙整理了衣衫,人群中玩鬧的女孩已經走出去很遠了。
就這樣安穩(wěn)的過完此生吧……
天幻宮里,武羅正和青欒仔細觀察明鏡池。
“如今我這里的明鏡池也成了廢池了,”武羅撐著頭嘆著氣,“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把熙顏帶回來。”
說著這話,武羅偷眼看著青欒的反應。
“南笙是熙顏的師傅,熙顏溜出去本來就是想見他,他都去了,熙顏一定會回來的?!?p> “那可未必……!”
一個拉長語調的聲音由遠及近,崇明隨手摘了一根草叼在嘴上,“兩手空空而歸?!?p> 青欒瞪著眼睛看他張開手的樣子,“怎么回事?”
“熙顏現在過得很普通,也有人陪伴,這樣不就是最好的結果么?”
崇明一屁股坐在明鏡池邊上,看著池中自己的倒影,“我回來給你說一聲,云離和南笙也只是遠遠的跟著她?!?p> “可是把她帶回來不是才是最好的選擇……”
“也許熙顏已經適應了在外面的生活,我看那個背著劍的人也有兩下子……”崇明低著頭,從懷里掏出他的小酒壺,喝了幾口酒。
“欒哥,這樣不是很好么?你們一直想讓她像個普通人一樣生活,”武羅握住青欒的手,“熙顏這樣不是很好么?”
“……嗯?!?p> 讓她像個普通人一樣的生活,真的能做到么?
萬金鎮(zhèn)中,熙顏完全沒有感覺到身后的目光,倒是玖敘,那兩道冷冷的目光,讓他渾身難受。
等把熙顏安排在了客棧休息,他才躍上房頂,那兩個人看起來已經等了他很久了。
玖敘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兩個人,再稍一聯想……
“你該不會是熙顏的師傅吧?”
“不錯,我是熙顏的師傅,南笙,這位是南山府杻陽君云離。”
“晚輩玖敘拜見前輩,”玖敘連忙施禮,“不知二位為何不現身和熙顏相見呢?!?p> 南笙上下打量著眼前這人,雖是肉身凡胎,但還是有幾寸仙骨,“不必現身與她相見了?!?p> “她如今這樣便好?!?p> 云離站在一旁一直沒有開口,他只是靜默的注視著客棧里一個滅了燈火的窗欞。
“晚輩一定會照顧好她的?!?p> “嗯?!?p> 月光如水銀傾瀉,灑在逐漸沉寂的街道上,玖敘已經離開多時了,云離還是久久沒有離去。
南笙站在他身邊,“你說的不錯,她也是山海眾生?!?p> “我希望你這一次,不會再選擇犧牲她?!?p> 南笙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他,身子猛地一晃,一把按住了云離的肩膀。
云離回過頭,南笙已經不見了。
云離心下明白,南笙不見了,崇圣君就醒了。
九重九上,祭仙臺上打坐了多時的崇圣君睜開了眼睛,他眉頭緊鎖。
“我如何會在此處?”
空曠的九重九祭仙臺,仔細傾聽似乎還能聽見當初那女子的尖利的詛咒。
崇圣君沒有立刻離開九重九,他靜默的注視著祭仙臺上的大窟窿,又想起來句芒說過的話,看樣子句芒是篤定了靈嬰還存在。
崇圣君整了整衣衫,長袖拂過,巨大的石柱隨之升起。
復州山的風波早已平息,崇圣君指尖浮著火紅的絨羽,他喚來了崇明。
“大人您找我?”崇明還是一副醉醺醺的樣子,他好笑的看著崇圣君,“沒想到大人居然還在這破破爛爛的九重九等我?!?p> “你們是不是找到了靈嬰?”崇明正色道。
“喲,大人,您不能因為‘太華山妖靈異動’就說那是靈嬰呀,您忘了,誰親手殺了她?”
崇明咂咂嘴,又倒了一口酒,“大人,您當年真的覺得,靈嬰毀書是要顛覆山海大荒么?”
崇圣君轉過身,“當初書頁散落,封印的異獸之靈感受到她,幾乎要掀起大亂,舍棄她一個,也是沒有辦法。”
“呵呵呵呵……崇圣君真是大義,”崇明笑著坐在地上,“您說這句話的時候,真是讓我佩服。”
“如今山海有什么異動么?”
崇明喝著酒,閉著眼睛養(yǎng)神,“我一只落魄的鳥,只能感覺到句芒的異動?!?p> “難道他真的找到了靈嬰?”
崇明閉著眼睛靠在祭仙臺打起了盹兒,沒有理會崇圣君的自言自語。
另一邊的句芒,已經站在了復州山脈,他張開雙臂,似乎在擁抱著什么。
“啊,靈嬰,這一路,你也辛苦了,我也辛苦了啊?!?p> “您這么遠,怕是要白跑了?!?p> 句芒緩緩轉過身,那個白衣的身影站在旋龜背上,直直的看著他。
“喲,我道是誰,原來是云中君,啊不,你現在不是被封在杻陽山么?嘖嘖,真是大膽,居然還敢跑出來送死?!?p> “神句芒,您是老神了,還是請您不要再打擾她了?!?p> “打擾?”句芒回頭裝模作樣的望著遠方,“哎呀呀,我覺得我這可不是打擾她,我是要解放她。”
“您若是執(zhí)意前往,那我必將與您有一戰(zhàn)?!?p> “唔,是嘛,”句芒腳下土地翻滾,一層層的根枝盤錯在他腳下,“杻陽君,那你就跟靈嬰好好說再見吧?!?